《双双罂粟花》栉晚非鱼

33、第 33 章物是人非

　　“这是……范里的犯罪记录。”轩洛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和照片，不得不说，轩洛在某些地方很像轩暮休，遇事冷静，一下就猜到了，他要保护重要的人。
　　次日，两个小孩子仗着自己身小，偷摸带着证据去了警察局，经过好一番解释、质疑与不解，反正费了好一番功夫，最终才在机场成功抓捕将要登机逃跑的范里，又根据范里的审讯记录供出的周家动用非法权利劫狱一事进行刑事处罚。
　　一切终于都尘埃落定了。
　　“坏人是被抓了，可我们的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呜……”小轩笙抱着哥哥吧嗒吧嗒掉眼泪，“……哥哥，笙笙和哥哥没有爸爸妈妈了……”
　　轩洛听到那声“哥哥”心都软了，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只是想要守护住妹妹的天真罢了，所以他必须坚强起来。
　　“妹妹不哭……哥哥在这里。”轩洛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忍着掉眼泪的冲动，“……笙笙，其实哥哥做过一个梦。”
　　小轩笙抽泣着抬头，“……什么梦？”
　　“我梦见爸爸妈妈没有死，他们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喏！”轩洛认真的指了指天空某一处位置，“在天上，那里有一大片红色的花海，正中间有一朵白色的花，很快就要化形了，爸爸妈妈是神仙！神仙是不会死的，他们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小轩笙张大了嘴巴，用哥哥的衣服擦掉自己的眼泪，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是真的！”轩洛坚定无比地说，“会有人来接我们的……笙笙，要跟哥哥一起去找爸爸妈
　　妈吗？”
　　小轩笙不带丝毫犹豫地说：“要！”她完全信任着她的哥哥。
　　轩洛一笑，与轩笙手牵着手。
　　风停了。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像是点下了暂停键，两个白嫩白嫩的奶团子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人世间再无轩洛和轩笙，人们连带着忘记了轩暮休和陆茴苏，就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陆爸爸和陆妈妈家里的所有关于他们照片里全都在发生改变，一个人在渐渐消失。陆茴苏和轩暮休的家里客厅墙上挂着的结婚照消失不见，小酥和璇璇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痛苦地哀嚎着，它们摸向了正在渐渐消失的合照。
　　世界还在运转，生活还在演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仙力充沛之地，一朵白色罂粟花不再瘦瘦弱弱，直挺挺的立于红色的花海之中，但仍没有盛开的意思。
　　雕栏玉砌，仙雾弥漫，纱幔后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皮肤白皙，精致小巧的面容人畜无害，嫣红的唇紧抿着。
　　此时，沉睡的女子悠悠转醒，湿漉漉的杏眼迷茫地注视着上方的纱幔，似乎还没有从美好的睡梦中醒过来。
　　“殿下醒了！快来人啊，殿下醒了！”一个仙仆惊喜地跑向外面。
　　陆茴苏并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小仙仆，她缓缓坐了起来，另一个仙仆给她放好软枕，她有些头疼，看着熟悉的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这是……做了一场梦？
　　“本座睡了多久？”
　　站在床边等候的仙仆恭敬的回答：“不算今日一共是二十八天，殿下。”
　　“您已经睡了很久了。”
　　天庭的仙人们都知道万花之神陆茴苏有很严重的嗜睡症。
　　万花之神无父无母，她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花的生长离不开土地，所以她姓陆，天帝亲自赐名茴苏。她是唯一一个被天帝收入名下的没有血缘的孩子，在皇室兄弟姐妹中排第五。
　　二十八天……一个月了啊。
　　这是睡得最长的一回了。平常她最多也就连续睡了一个星期，现在直接翻倍了。
　　“本座一直都在这殿里睡吗？”
　　仙仆再次回答：“是的殿下，您似乎格外困倦，何人都叫不醒，幸亏您没出什么事。”
　　所以，我一直在做梦吗？
　　陆茴苏有些恍惚，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
　　男人的偏执、温柔、狼狈……真的是一场梦吗？她控制不住的捂着胸口，那里闷闷的，沉不过气，就好似缺失了什么东西。
　　是假的……只是她做的梦吗？一个救赎了自己的梦。
　　为什么要醒过来！
　　为什么要醒！
　　为什么轩暮休是假的！
　　为什么……
　　眼底是无尽的疯狂，如汹涌的浪涛拍打礁石，电闪雷鸣肆意游走，令她无辜的眼眸蒙上一层狠厉。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因为有人来了。
　　一帮年纪不一的人鱼贯而入。
　　“万花之神您现在感觉如何？可有身体不适……”
　　“花神殿下，我的花精灵生病了……”
　　嘈杂的声音如雷贯耳，让本就状态不好的陆茴苏更加头疼。她指向那个花精灵生病的小仙童，“你的小精灵呢？让本座看看。”
　　小仙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双丫髻显得尤为灵动，她听到仙君问话略显慌乱地从兜子里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精灵捧出来，小声答道：“这里。”
　　陆茴苏看着小仙童的反应一阵好笑，真可爱。
　　跟笙笙一样可爱。
　　笙笙……可惜了，一切都是梦。陆茴苏的眼中闪过失落的情绪。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只见花神殿下指尖轻轻点在蜷缩着的奄奄一息的小精灵身上。如同有魔力一般，小精灵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绿色的眼眸，起身振了振翅膀，从主人手中飞向半空。
　　一阵白光闪过，小精灵的翅膀从双翼变成四翼。
　　——她进阶了。
　　“谢谢花神大人，愿您永远安康顺遂！”小精灵开心地直看自己的新翅膀，在空中转圈圈。
　　就在众人笑呵呵的调侃陆茴苏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加入其中。
　　“小花儿~”
　　众所周知，月老不是一个正经的月老，她善于给那些身份高贵的仙君们起外号，就连神帝的子女也难逃魔爪。
　　“小花儿~本君想死你啦！”月老梨蕙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扑在了花神殿下身上。她敢这么大胆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陆茴苏是最好说话的一位神仙了。
　　“小梨子你快从我身上下去，我快被你压扁了！”陆茴苏自然礼尚往来，给她也起了一个外号。
　　月老终于玩够了，才从花神殿下的床上跳下来，拉着陆茴苏的手说：“走，本君带你去看样东西！”
　　“看什么？欸等等，我还没换衣服呢！”这件衣服都穿一个月了，虽然没有汗也没有一点脏的地方，但是还是……
　　“哎呀，用不着，披件外纱就行，地点就在你的花园呢。”
　　五分钟后，花神后花园。
　　“这……”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茴苏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火红的花海，她记得这片地方根本种不出任何东西，怎么睡一觉就变了？
　　“这是你干的？”陆茴苏看向身边的人。
　　月老梨蕙摊摊手，“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能耐早就顶替你的位置了，这可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下一秒，陆茴苏的目光被一株特别的花所吸引，“那里怎么有一朵还没开放的白罂粟？”
　　“哦？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她想到了一个人……啧，怎么又想起他了，明明都是梦啊……
　　将失落掩下，陆茴苏还是抬起头反驳梨蕙，“我身为花神还能不知道？也太小看本座了吧。”
　　月老梨蕙执起自己的红色披帛掩唇笑了笑，打着坏主意对她说:“那本君可要考考万能的花神殿下，那朵白罂粟为何还不盛开。”
　　陆茴苏冷哼一声，“当然是因为它需要人照顾才能盛开啊。”
　　“那你就照顾吧。”月老梨蕙出其不意，将手放下时露出了一脸坏笑，“来人，将那朵白罂粟移植到盆栽里放在花神殿下书房。”
　　“是！”不知从哪来的仙仆突然冒出，吓了陆茴苏一跳。
　　还没等陆茴苏反应过来，两个仙仆狗腿子似的快速完成月老的命令退下。
　　陆茴苏:这就是传说中风一般的男人吧。
　　“……你倒底想干啥啊？”
　　“不干啥，”月老梨蕙心情极好地向陆茴苏摆摆手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对陆茴苏说，“小花儿，你会感谢我的。”
　　陆茴苏盯着梨蕙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傍晚，一女子坐在窗边盯着一个盆栽陷入沉思，良久，女子才拿起旁边的花洒给花浇水。隐隐约约间，女子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白罂粟的叶子上滴到了一滴液体，晶莹剔透，不知是花洒的水滴还是女子流下的泪水。
　　树影遮住了光景，令人看不真切，明月皎洁，桃花朵朵盛开，不知不觉间，院中的桃花早已占满庭院。
　　春去秋来，那朵唯一的白罂粟被照顾得很好，陆茴苏像往常一样在庭院中小憩一会儿，就听到自己的仙仆着急忙慌的声音。
　　“殿下不好了，花神殿下，您书房的那盆花不见了！”
　　陆茴苏将盖在脸上的植物百科拿开，一时适应不了太亮的光照，她眯着眼问:“你说什么不见了？”
　　“您的花，那盆白罂粟！”
　　一个鲤鱼打挺，陆茴苏扔下书直奔书房，仙仆匆匆跟上。陆茴苏看向空无一物的窗边，还真没了。
　　“今日上午可有人来过？”
　　“除了奴婢刚来打扫书房，并没有人进来过……”仙仆想了想，“倒是……”
　　“倒是什么？”
　　仙仆不确定地说：“奴婢来时看到一只像狗又像狼的动物，本来以为是哪个仙人的灵宠，但是奴婢并没有感应到它身上的灵气，也就没太在意。”
　　“像狗又像狼？”
　　仙仆:“是的殿下。”
　　“可是哈士奇？”
　　仙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呀？哈士奇是何物？
　　“那它跑去了什么地方？”仙仆没过多纠结，指了指东南方向，“殿下，奴婢看到它往那里跑了……”
　　还没等仙仆说完，陆茴苏就甩下一众仙仆们独自去寻回自己的花。
　　寻着东南方向一路往前走，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寻找印象中那抹熟悉的影子，但是找了很久，久到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看到一堆枯黄的杂草上有个灰不溜秋的毛发。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性的问了句:“是你吗璇璇？”
　　就在她手将碰到那一撮毛发的时候，杂草堆突然“炸”开了，幸亏陆茴苏反应快，要不然得溅一身土和草沫儿。她扇了扇尘土，就看到了那仙仆口出所描述的似狗似狼的生物。
　　见它要跑，陆茴苏急忙追过去，边跑边喊，“璇璇！”
　　直到前方的哈士奇停下，陆茴苏在不远处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哈士奇的脚边站着一个人，陆茴苏的视线由下而上，注意到了他，那个男人背对着自己。
　　那一瞬间，就像命运的捉弄一般，男人回过身来冲她微微一笑，仿佛时间定格般，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面前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姻缘石上突然亮起了两个名字，独自饮酒的月老淡然一笑。
　　我早就说过了，你会感谢我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专门供幼仙学习的学堂里突然新来了一对小兄妹。哥哥文雅聪慧，妹妹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活泼机灵。传闻五皇女花神殿下有了如意郎君，神帝亲自为二人大办婚宴。
　　24岁的陆湛峰结婚了，他的婚礼很热闹，双方的亲朋好友都到场了，纷纷为这对璧人送来美好的祝福。
　　他站在最高的地方，看向自己的亲友席。他总感觉好像少了一个人，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是谁呢？
　　他完全没有印象，就是感觉哪里空落落的。
　　婚礼的场景很熟悉，典型的西式婚礼，婚纱配西装，手捧花配有情人。少了孩子的欢笑，少了猫猫狗狗肆意奔跑的身影。
　　等等！
　　孩子？猫？狗？那是谁的婚礼呢？
　　风冠霞披，绝色佳人。
　　他好像担任着什么，为一身红衣的男女举行仪式。
　　只是越想抓住一些细节，反而像手中的沙子一样抓不住，只剩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老陆家啊，就这一个独生子，可宝贝了。”
　　“不得不说，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独生子？
　　陆湛峰在高台上听到这个词，不知为何，他内心充满了抗拒。
　　婚礼的全过程，男方有两个别人看不到的人也参与其中，陆茴苏和轩暮休向神帝申请回来一趟，九重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但作为神帝九个子女们第一个成婚的孩子，神帝还是破例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是足够了。
　　两人参加完婚礼，看完家人朋友们都过得很好也就放心了。两人开始故地重游，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开始一点点走过。回到了轩暮休当初把陆茴苏绑到的那个房子，碎的玻璃已经换上了新的，室内不再阴暗，这里住了一户新的人家。
　　两人最后来到轩暮休亲生母亲的墓前，说说话谈谈心，不知不觉间天边出现了火烧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该走了，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未来的某一天，陆湛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父母。
　　“爸，咱们每年莫名其妙收到的那笔钱究竟是谁转的？”
　　时间在陆爸爸陆妈妈的脸上留下了不可去除的痕迹，岁月沧桑。
　　“好像是政府给的补贴吧，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是匿名汇款，还留言说是给咱们的补偿……有人和你发生过冲突吗？”
　　陆湛峰想了想，摇了摇头。
　　“……爸，我就没有姐姐妹妹之类的？”
　　陆爸爸:“表姐？你表姑家的孩子？”
　　“……不是，我说的是亲的。”
　　“你这孩子今儿咋啦？”
　　“我是独生子？”
　　“对啊，怎么问这个？你睡糊涂啦，还是你想要个妹妹？想去吧你！养你一个还不够啊……”陆爸爸无比嫌弃自己儿子，养孩子太费劲了。
　　陆湛峰一阵无语，没再多言。
　　皑皑白雪夹杂着冰碴子肆意飞舞，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浇灭了青年的热情。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当过自己半生的姐姐。
　　走在曾经共同追逐打闹的小路上，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男子走向那独立于众树之中的两裸相邻的高大的白杨树，它们已经老了。
　　白杨树从他们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他和一个人还有其他两个伙伴经常来这里玩，用麻绳绑在两棵树之间玩荡秋千。
　　那个手里只有一块钱，而自己闹着想吃路口买的炸串，领着自己去买，却不给她自己买的姐姐不在了。
　　那个上下学都会牵着自己的手，怕他走丢的姐姐不在了。
　　那个在学校里护着自己的姐姐不在了。
　　那个跟自己打打闹闹，虽然把他打哭了，还是会来轻声安慰他、依然疼自己的姐姐不在了。
　　那个没有自己的玩具，经常看着自己玩耍的姐姐不在了。
　　早已物是人非，那个人没有人会记得她。
　　陆湛峰从怀中拿中一个巴掌大的兔子玩偶，这是他曾经给姐姐准备的礼物，却迟迟没有送出去。
　　他的姐姐啊……吃了很多苦……青年的眼角划过泪，在寒冷中变成晶体，重重地砸进厚厚的积雪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