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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冷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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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朗一离开,皎皎就把那袋糕点塞到了床底下。与糕点一起呆在床底的还有每晚夏朗来看她时给她带的一些寻常玩意,有香袋,有木簪子,还有自己手编的各种玩意。
如同夏朗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
那盒糕点,是连接她小时候和现在的桥梁。
她十年来从未回过那个小村庄,也强迫自己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然而就在刚刚,被一口劣质的糕点就轻而易举唤醒了沉睡多年的记忆。
还有三天,她究竟还在幻想些什么,不是早就该认命了吗?
皎皎倒在床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像是死了般,僵直的一动不动。
三天时光悄然而逝,一月之期到了,皎皎打扮得极其艳丽,红色妖艳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小段引人遐思的白皙脖子,面如桃色,娉娉婷婷站着,给大家表演一曲《琵琶行》。
算得上有始有终了。
众人欢呼,摩拳擦掌的等待着一曲终了后的五陵年少争缠头。
当中,有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人,丝毫没有被狂热的气氛所感染。
这是夏朗第一次在如此亮堂的地方,如此光明正大,有理有据的看着皎皎。
这次他不是躲在阴沟里面的老鼠,而是护她敬她爱她的男人。
阿月,我的阿月。
皎皎边唱边舞,清丽的声音依旧哀婉,而台下的男人早就听不到了。他们看到,她在舞,一朵清纯艳丽的花就在眼前绚丽的开放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要采下那朵花,狠狠的蹂躏她,占有她。
皎皎终于看到了在台下痴痴望着她的夏朗,夏朗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咧开嘴笑了一下。
殷拾舟把他们这些互动尽收眼底,同时也看到了皎皎眼中的纠结,表情淡然的观察场上的一切。
一曲终了,老鸨上场,众人的心悬到嗓子眼,焦急等待着老鸨接下来的开场词。
“话不多说,接下来的时间就开始开始叫价吧,让我看看谁最终抱得美人归。”
皎皎站在高台上,美目流转,把在场的人都仔细看过一遍,唯独略过了那个一直在全心全意看着她的那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皎皎收敛起酸涩的情绪,安静的当一个花瓶。
场上出现了寂静,众人都在等着第一个出价的人。
不多时,高台下一个身着朴素的男子开口道:“我出两百两白银。我对皎皎姑娘…”
还没等他诉说自己的一腔情意,场面躁动起来,“我出五百两”又有一名男子说道。
夏朗焦急的看着四周,在那一瞬间有点茫然,看了眼站在台上的皎皎,咬牙道:“我出一千两,我要赎阿月出这个醉仙阁。”
声音很大,全场听着他的话后鸦雀无声,转而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就凭他,哪来的一个穷酸又狂妄的小子。”
“他也配得上皎皎姑娘那种天仙,做梦去吧他。”
“别笑人家了,或许人家这是拿着老婆本来这逗天仙开心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夏朗气到发抖,恨不得狠狠打倒这些满口胡言的人。
醉仙阁的打手悄悄围在他身边,以防他做了什么过激的举动。
夏朗又看了一眼在高台上的皎皎,皎皎面露不忍,对他微微摇了一下头,意思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夏朗在衣袍下的手握成拳,用尽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自己打扮了个人样,拿着拼了命才得到的这些钱,还是不能够把皎皎给救下来吗?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皎皎被送到某个恶心的男人那里去膝下承欢?
不,这绝不可能,他就算是拼了命也会让皎皎逃离这个魔窟的。
殷拾舟在那一瞬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直在沉寂着的令牌亮了起来,灼出了烫人的温度,罗盘也直愣愣指着皎皎。
这将是他第一个收集到的气运,自私冷漠者身上剜下来的纯粹善意。
百感交集,几乎就在将要行动的前一秒,那个玄之又玄的气运就消失不见了。
皎皎看着台下冥顽不灵的样子。情绪忽地从怜悯变为了愤恨,她恨恨的想,为什么还在这,怎么还不走…是想看自己这副模样吗?
场面已经炒热到五千两白银,叫价的人越来越少,场面也冷清下来。最后,包厢里面出声叫价:“一万两。”
最终出价一万两的是殷拾舟,老鸨乐得很不拢嘴,把殷拾舟牵向殷拾舟所在的包厢。
在场下一直在看着的夏朗终于发了狂,想要冲上前去带走皎皎,老鸨吓了一跳,花容失色的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不长眼的小子给抓住。”
夏朗功夫虽然高强,学的却尽是一些逃跑的技巧,对于正面迎战没有任何经验,全靠一身蛮力硬闯。
醉仙阁的打手众多,一开始确实是夏朗占了上风,渐渐的他力不从心,被摁到在地上,被众多打手打得浑身是血,只能狼狈的护住身上的重要部位。
皎皎惊呼了一声,很快就被全场看热闹的声音给覆盖完了。殷拾舟拨开帘子,“不要伤人性命,把他教训了一顿就作罢吧。”
老鸨看在殷拾舟的面子上,很勉强的把打得半死的夏朗给拖出去,丢在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里。
老鸨把皎皎牵到殷拾舟面前,陪笑道:“给这位爷赔个不是,是小店管理不当,打扰了爷的雅兴。皎皎,你可得好好陪陪这位爷,帮我们醉仙阁好好地赔礼道歉。”
皎皎点头称是,抬眼打量了殷拾舟一眼,是个俊秀贵气的少年郎,病气缠绕,琉璃般的眼直愣愣的望着她。皎皎做了个福,领着殷拾舟往画舫走去。
画舫共有两层,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几个丫鬟伺候着酒水。
殷拾舟挥手让她们退下去,用手指了一下位置,皎皎心领神会,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装作娇羞的做派。
殷拾舟有些不自在,看了一圈桌面,没有热茶,只有温热的酒。
皎皎惯是会看眼色的人,“我给您倒一杯吧。”
殷拾舟摆手,“不用了,我现在还不想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殷拾舟在一时冲动下买了皎皎的初夜,然而她现在身上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了想,皎皎刚刚产生的那种气运跟夏朗有关,那么把她引导到这上面来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刚刚的那名男子,你认识吗?听说他喊你叫阿月。”
皎皎僵了下身子,斟酌了一下,说道:“知道,那人奴家还小时在家里的一些玩伴,看他面相我以全然不认识,或许就是昔日好友中的一个吧。”
殷拾舟不动声色的看了皎皎一眼,喝了口温酒:“我看他伤得那样重,你不担心他吗?”
皎皎背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根本揣摩不到眼前人的想法,如此花前月下,想的不是如何一度春宵,而是再问她到底关不关心另一个男人的死活。
她微微低着头,想把自己藏匿到灯光之下,破罐子破摔道:“奴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若要说不关心则必然是假的,如果说关心的话,您肯定会生我的气,这也是我万般不愿的。”
殷拾舟把一瓶伤药放在桌子上说:“我有一瓶伤药,如果让你选择去拿着它去救那名男子,你是去不去?”
皎皎眼角淌出泪来,捂着脸哭出了声:“这叫我如何抉择,是他先坏了醉仙阁的规矩,妈妈才会如此对他。如果我就现在出了画舫,妈妈肯定不会轻饶我的。就让他死生由命吧。”
殷拾舟冷着脸看着这女子的表演,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算计,就算她之前对着夏朗的情意再深,要是危急到自己时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他忽然生出了一些疲倦,不愿和眼前的人牵扯:“皎皎姑娘先去歇息吧,我今晚不会碰你的。”
皎皎还在哭,听到他这话时眼眶中还带着泪,像是真的伤到心那般。她不敢相信她的第一位恩客就这样放过了她,桌前还放着伤药,人已经走远了。
皎皎忽地奔到窗边,眼前是苍茫的夜色,冰凉的江风吹到她的身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离江边太远了,就算有这一瓶伤药又有什么用呢?
不,她可以去求那位大人的。这个念头刚起,又被她迅速给摁下去了。
他会不会答应还另说,醉仙阁的人会不会看到她了会怎么想。
红色鲜艳的指甲掐进肉里,她走向画舫唯一的床,端坐一夜。
就一晚而已,夏朗他能够挺过去的。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无意识的揣摩着伤药瓶。
清晨,江中雾气沉重,船夫起床把画舫停到岸边。殷拾舟和皎皎一起下船,皎皎认真看了眼一眼,郑重的道了声谢,提着裙飞快的跑开了。
殷拾舟这一晚并不好受,全身冷得像冰,冷着脸和皎皎点头致意,便看着皎皎跑开了。
她大概是去寻找夏朗去了,殷拾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去一看究竟。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都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只看见鲜红的衣裳在雾气中飘动,殷拾舟心念一动,觉得这次十有八九能够拿到皎皎身上那份稀有的气运。
找到夏朗时他全身冰凉,气息微弱。皎皎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抖着手给浑身是伤的夏朗上药。
他好像从未变过,总是那么不顾代价的护着她,她却早就不是故人了。
殷拾舟站在五步开外,捏着手诀,语速飞快的念着咒,那个七星环珠的令牌悬浮在空中,有一颗星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亮起来。
还有两刻钟天就要亮了,皎皎更加焦急了,把重要的伤口都撒上伤药,就急匆匆的把药瓶塞到夏朗的怀里。然后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污,整理了自己行装,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朗,走回了醉仙阁。
殷拾舟也收集完毕,上前来看了一下昏迷不醒的夏朗。夏朗身上被人扒了个干净,值钱的东西也被打手瓜分了干净,全身被擦了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只是他大概不能够和那位皎皎姑娘再有任何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