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袍》张馨心

8、败下阵来的秦守业

　　一九八二年的冬天。
　　儿子苏晨曦聪明好学，考上了国内历史悠久的名校清华大学。女儿苏碗儿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十四岁的年华含苞欲放，等待她的是璀璨光芒的绽放时刻。
　　苏珊的成衣铺也历经周折，蹉跎了好几年的岁月才发展成为一家小型服装厂。
　　苏珊第一次感觉到改革开放给她带来的机遇。
　　临街的那间房屋白天是苏珊用来办公的工作室，晚上是她和苏碗儿的卧室。房间布置得像模像样，有着浓郁的艺术气息。衣架上挂满了色彩绚烂的戏服，桌子上堆着一摞摞整本的面料样卡和图纸。
　　折叠沙发晚上打开是苏珊的床榻，单人床大小的办公桌是苏碗儿睡床。
　　院子里的那两间后房已被改造成干活用的车间，房间的角落里架起一个比二人床也大不了多少的二层隔间，那是苏晨曦的天地，苏晨曦回家后白天在下面帮忙，晚上爬上去在那里休息。
　　工作室窗玻璃上依旧画着浓郁的京剧脸谱，这是苏珊和她丈夫沟通的语言，她相信总会有一天，他会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她。
　　苏碗儿放学回到家，进了屋放下书包，习惯性地趴在桌子上面一页一页地翻着妈妈的设计图，偶尔还拿起铅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苏珊每次看到苏碗儿这般样子都喜欢的不得了，对于老天赐予的这个孩子苏珊欣然接受了，她就是苏珊的一付止痛药。乖巧的苏碗儿总是在苏珊思念丈夫双眼含泪的时候，做出意外的表情和举动来让她喜笑颜开。
　　秦守业凭着自己聪明的头脑和诚实的为人以及扎实肯干的精神，回到机械厂做了车间副主任，他的妻子是苏珊厂里的缝纫工，是苏珊绞尽脑汁才把这两人撮合在了一起。
　　秦妻是个南方人，善良温婉，勤劳简朴，来到这座古城打工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是苏珊的帮忙，才让这个小巧能干的女人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家。
　　秦守业虽说和这个女人感情不是很深厚，可还是顺其自然地尽其丈夫的职责，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让秦守业最难熬的是严冬里的漫漫长夜，他总是梦到他牵着苏珊的手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苏珊的手从他的手中滑出，一下子栽下悬崖……
　　有两次秦守业清楚的记得，自己好像喊着苏珊的名字从睡梦中惊醒。他一边摸着额头的虚汗，一边试探着问睡在身边的妻子，
　　“我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妻子总是说，
　　“白天工作不要太累了……”
　　她边说边拍像哄个孩子一样，直到秦守业睡着后，她窝在眼眶里的泪水才默默地流了出来。
　　就在这样复杂的情感生活中，他们的孩子秦湘出世了，秦湘的活泼可爱把秦守业的感情逐渐拽回到他们的家庭生活中。
　　忙的季节服装厂加班是常有的事，秦守业三天两头的下班后到苏珊那里去接妻子，说是接妻子，还不如说是去帮苏珊的忙。苏珊的拼命和要强时刻激励着他，让他不敢懒惰，不敢蹉跎岁月芳华，苏珊就是他向前看的灯塔。他每次进了车间不说话先干活，不是帮着裁剪师傅搬整卷的面料，就是将满袋子的布头垃圾扛起来就走。车间里的五六个工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秦守业要是有几天没来，大家就会轮班的叨咕起他的名字，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一样。他就是这里的活雷锋，礼拜天他更是抱着秦湘长在服装厂。
　　苏珊心里明白，秦守业不仅仅是在体力上帮她，更是在精神上帮助她，他的这些行为，给了苏珊强大的支撑点。
　　一个冬日的下午，苏碗儿有些感冒请假回了家。外面干冷的天气夹杂着风雪嗷嗷地叫着，隔着窗户钻进娘俩的耳中。路上行人很少，屋子里面却暖洋洋的，屋子中央的站炉子烧得很旺，炉子上面的水壶扑哧扑哧冒着白气……
　　苏珊拎下水壶，盖上炉盖，任凭炉盖烧得通红来给屋子取暖。她最怕的是苏碗儿感冒，苏碗儿每次感冒发烧都像是跟死亡搏斗一样，总是不言不语昏迷不醒的高烧，连医生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苏珊觉得苏碗儿之所以这样是跟小时候的那次雪地被冻有关，是精神上的创伤永远的留在她心中最底层。难以化解的痛时时伴随着她，让她不能摆脱心中的那个阴影。如果除不掉这个阴影，创伤会伴随苏碗儿一生。
　　这十年来，苏珊几次试图来解开苏碗儿一个人被冻在冰天雪地里这个谜，可每次询问苏碗儿她都恐惧得失魂落魄一般，苏珊每次都以没有结尾而收场。
　　“妈妈。”
　　苏碗儿小声叫着苏珊。
　　“怎么了，作业不会写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没有回声。
　　见苏碗儿没有回答，苏珊抬头望向苏碗儿，见苏碗儿双眼紧紧盯住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很不起眼儿的灰色长衣罩。
　　“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也不是很好奇……”“就是……”
　　苏碗儿的语气有些奇怪。
　　“那你一定是打开了它，见到里面的东西了？”
　　“嘻嘻……”
　　苏碗儿嘻嘻出声来。
　　“哦，我就知道家里的一切都瞒不住你这双‘贼’眼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说出来！”
　　“妈妈那是你的旗袍吧？你说你们家是做旗袍的出身，可我从来没见到过你穿旗袍的样子，你穿上让我看看呗。”
　　“这大冷天的，你让妈妈光个大腿来穿旗袍给你看，妈妈要是冻感冒了，看谁来给你做饭吃？”
　　苏碗儿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我穿上试试看。”
　　“你都已经感冒了，还想发烧吗？你是不是还想看到妈妈提心吊胆的样子？”
　　“没有啊。”
　　苏珊瞧见苏碗儿目光里露出的祈盼，她的心忽然就软了，
　　“你今天非要看这旗袍吗？”
　　苏碗儿嘴里咬着笔一边咧开嘴笑笑一边嗯了一声。
　　苏珊向门口看看，
　　“这种天气估计没人来了，不过你还是去把门插上，我好换旗袍。”
　　“好的。”
　　苏碗儿兴高采烈地跑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