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之旅》离玉尘

2、第一章

　　原轻凉今日按部就班地登上107路公交车打算回家。他坐在公交车后方靠窗的座位，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托着腮看向窗外几乎一成不变的风景。

　　因为他在等待着进入中转站。

　　百无聊赖之间他拿起手机，点开界面上一个图标为淡蓝色小方块的软件。

　　软件内没有太多的功能，大部分地方都写着“暂未开发”，只有左上角一个小圆点能打开。

　　原轻凉点了一下，继而轻车熟路地在从左侧弹出来的页面中点击了“TSDS”这个聊天群组。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敲敲点点，便发送了一条消息。

　　【群成员】勿挠：今天有人一起出任务吗？

　　【群成员】大雨时行：我今天也去。

　　底下似乎还有人发送了一条消息，但是原轻凉眼前闪过的一道白光挡住了他的视野。等到白光逐渐淡去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公交车上了。

　　原轻凉轻吐了口气，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中转站。他打量了一圈，发现今天的中转站变成酒吧前台的样子，而自己正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圆凳上。

　　“小凉？”略带着笑意的声音促使他转过头来看向吧台内侧。眼前眉眼极为精致的长发青年穿着酒保服，剪裁合适的制服更显得他腰细腿长。他的眼角有一滴泪痣。朦胧的灯光似乎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着，为青年整个人覆上一层幻梦。他俯下身敲了敲原轻凉面前的吧台，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问他：“要来点什么吗？”

　　青年胸前的鎏金小牌子上刻着他在群里的ID：大雨时行。而他的真名时行雨经过多次任务也并不是个秘密。

　　原轻凉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试探地道：“……纯牛奶？”

　　“噗。”时行雨失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这几天学了调酒，正想着露一手……你这样我真的很难收场啊。”

　　一道低沉犹如大提琴般的声音适时插入：“内格罗尼。”

　　原轻凉和时行雨都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眉目俊逸的男人身上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压迫性气息，他身着银灰色的高定西装，此时正一边低头整着袖口的褶皱，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吧台走来。

　　ID：信。蒋丘信。

　　“好的。这位客人，请稍等。”时行雨挑了挑眉，继续自得其乐地扮演着酒保的形象，转了身去调酒。而蒋丘信则收了收身上的气势，在离原轻凉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

　　很快时行雨就将盛有红金色酒液和方形冰块的玻璃杯端上，其上还点缀着橘皮。他也没忽略原轻凉，给他端了一杯牛奶苏打水。时行雨看着蒋丘信轻抿了一口，顿时眉眼都泻出笑意来：“五星好评？”

　　“三星。”蒋丘信毫不客气。

　　“也行。”时行雨也不气馁，“毕竟我也初学，能得到蒋先生三星的评价都不错了——不过说起来，”他转头笑吟吟地看向正喝着饮料的原轻凉，“这回好像是小凉和蒋先生第一次一起出任务吧？”

　　原轻凉没太在意这个，听时行雨说起倒是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蒋丘信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也只得点点头，表示蒋丘信说得对。

　　时行雨笑了笑，正要开口调节一下略有些尴尬的气氛，就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原轻凉！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

　　时行雨低头看去时又笑了起来。他弯腰把气的满脸通红但就是够不到吧台的小孩抱上来，让他站在吧台上。

　　小孩也穿着酒保服，气鼓鼓的脸颊带着说不出的可爱。而他就是“TSDS”群聊的发起人系统A，此时系统A正像喷火龙一般朝着原轻凉开炮：

　　“每次都低空略过及格线！你是不是在挑战我心脏的极限！看看人家蒋丘信！看看时行雨！看看温！看看汪重深！看看程……程不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为什么程不算？”原轻凉小声嘀咕，“明明我们的综合评价都是B。”

　　“程他可爱，你行吗！……不对这不是重点，你这次要是还踩着及格线过，我就把你丢到虚空老死！”

　　原轻凉配合地表现出“啊天呐我真的快吓死了这可真是太令人害怕了”的样子，继而一脸冷漠地继续喝牛奶苏打水。

　　“你！”系统A一时气到舌头打结，小孩直接手一扬，瞬间把原轻凉和时行雨从中转站投放到任务世界。

　　他转头看向蒋丘信时，动作却停了一下，等着蒋丘信慢腾腾地将他点的内格罗尼喝完，才将这位蒋先生送走。

　　“烦死了。”系统A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暗自骂了原轻凉几句。

　　——

　　系统A的脾气十年如一日的不好——虽然他们相识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年，但这并不妨碍他吐槽。

　　原轻凉暗自腹诽了一句，等待着自己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去到新的任务世界。

　　大约半年前他凭借绝无仅有的运气被系统A从茫茫人海中选中，和另外五个人一起执行“game”所发布的任务。但原轻凉从队友的言论中推测出大概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人好像都是因为濒死才被选中，需要执行任务才能换取继续活下去的时间。

　　原轻凉也暗暗观察过包括系统A在内的几个人，但却对“老朋友”始终毫无头绪——除了系统A对他的敌意。但细细来讲这种敌意并非毫无来由，谁让他秉承了在公司工作时优良的摸鱼作风，能划水绝不干活，能及格绝不再往高刷任务评价，勇敢的表现出了自己的咸鱼精神，令每一次组队做任务的队友为之侧目。

　　他还记得上一次做任务的时候汪重深复杂的目光以及苦口婆心的劝说：“你还年轻，要珍惜生命。”

　　年轻个屁。原轻凉心想。但理论上命还是要珍惜的。所以他嗯嗯啊啊地把汪重深敷衍了过去，转身就继续发扬光大他的咸鱼精神。

　　所以他每次在任务世界一睁眼便感觉到系统A对他的极大恶意好像也就没有问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眼前是一道暗紫色的刀光，竟直直向他的天灵盖劈来！

　　原轻凉来不及愣神，便直接让身体的直觉占据主导，他手中扣着的一枚符咒便瞬间激发而出，在他的身前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屏障。那道暗紫色的刀光甫一触及屏障，两者便一齐抵消。但那其中蕴含的劲风仍使得原轻凉狼狈不堪地倒退几丈。也正因为如此，原轻凉看到了那向他发出致命一击的人。

　　那人身着紫衣，张扬的眉眼含笑，竟不像是抬手间便杀生的人。但最值得原轻凉注意的是，紫衣青年的眼角，赫然有一滴泪痣！

　　他见一击未中也不恼，只挑了挑眉，笑道：“如此简陋的阵法，如何能困的住我？不过我今日心情好，便放过你们这群不敬的小辈。”青年一展手中折扇，露出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来，身形一动便完全消散在空中了。

　　原轻凉这才有空去消化一下世界背景和他所附身的人的记忆。

　　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系统A给他安排的身份是世界里三大宗门之一剑澜宗中一名普通筑基后期弟子，此次和师兄弟们应附近村镇请求一起下山解决妖兽伤人一事。谁料想制服了妖兽，却意想不到的出现了一名魔修——便是刚刚那位了。这群半大少年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却又太过年轻气盛，未衡量两者之间修为的差距便结了剑阵而上，却被那魔修轻描淡写地击垮——原轻凉有意识那一刹，便是魔修破阵的一击。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蓝白相间的道袍领口，感知到自己的脖颈处还完好便松了一口气。这时周边的弟子们都围了上来，关怀道：

　　“轻凉师弟，你还好吗？”

　　原轻凉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此次带领他们的大师兄文羿云走上前来愧疚道：“抱歉师弟，此次是我的失误。都是因为我大意轻敌，才害的你不得不使用了保命的护符。”

　　“无事，师兄。”原轻凉强扯出一丝笑意，“能保住命就已是大幸了。”

　　文羿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补偿原轻凉后转身向一众弟子宣布到：“此地妖兽作乱，又出现了魔修。我怀疑妖兽扰人一事背后定有隐情。我稍后便会用传音符向宗派传讯，但为了保护当地百姓，大家还是在此设好阵法并等待门派来人，以防魔修回击。”

　　“是！”众弟子应到。

　　“轻凉师弟，”文羿云转身温和道，“你刚刚受了惊，不如去之前咱们下榻的客栈里休息一下，稍后再参与守卫村镇。”

　　正好。原轻凉心道。就算文羿云不说，他也会找个借口回客栈，好好理理当下的情况。

　　“是，师兄。”原轻凉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慢慢向记忆里的客栈走去。

　　到了自己房间门前，原轻凉正要进门，却被人捂着嘴一把拉进。那人旋即合上门扉，钳制住原轻凉，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勿挠？”

　　原轻凉感觉到捂着他嘴的手松了，他立刻回道：“大雨时行！”

　　那人一听便松开了他。原轻凉转身看去时心想不出所料，时行雨果然是刚刚那个带有泪痣的魔修。

　　“你怎么确定那是我的？”原轻凉问道。

　　时行雨慵懒地伸了伸腰，眨眼之间便来到房间内的圆桌旁坐下。紫衣魔修托着腮笑道：“幸好你找了个理由回客栈，不然我可没有那个耐心在旁边等你落单——他们不是叫了你名字吗？”

　　“你看了任务吗？”原轻凉不再计较之前的事，他拣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难道这次获取任务还有什么条件？”

　　“没有哦。”时行雨笑眯眯地回道，“难得进入任务世界时降落在一起，当然要过来问候一声啦。”

　　原轻凉揉了揉眉心叹道：“倒害得我虚惊一场。”

　　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面板。面板的左边只有两栏，一个是“联系人”，另一个则是原轻凉正在浏览的“任务”。

　　【任务世界背景：千年前，妖族与人族联合，共同对抗扰乱轮回的鬼族。然而战争胜利后，人族却背信弃义，趁着妖族圣子失踪与妖族圣物毁坏，大肆屠杀妖族。如今，幸存的妖族躲藏起来，等待着重回世间的契机。】

　　【主线任务：复兴妖族。进度0％。】

　　【支线任务一：复原妖族圣物。进度0％。】

　　【支线任务二：帮助妖族与人族签订和平共处协议。进度0％。】

　　【支线任务三：将安非声对妖族的好感值至少提升至60。安非声当前对妖族好感值：-60。】

　　【本次任务为三人组队任务，组员个人完成进度数计入总数。】

　　【禁止组员消极任务！最终结算时个人贡献进度低于60％即视为消极任务！】

　　【一旦有组员状态在结算时被评定为消极，则立刻抹杀该组员！】

　　“蒋先生呢？”原轻凉看到“三人任务”时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你们没有联系吗？”

　　正好联系人那一栏上出现了小红点。

　　信：你们什么情况？

　　大雨时行：元婴初期魔修，人族。

　　勿挠：筑基后期剑澜宗道修。

　　原轻凉搜寻了一下自身附带的记忆，连忙又补充上：

　　勿挠：……妖族伪装的道修。

　　大雨时行：厉害，居然在剑澜宗这么久都没被发现——那我也没有发现小凉居然是妖修看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啦。你呢？

　　信：化神后期道修。人妖混血。三大宗之一同尘门门主。

　　大雨时行：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啊……蒋先生遇到我这个魔修时还烦请手下留情，毕竟不谈及妖族的时候可是道魔两立呢。

　　信：嗯。

　　信：@勿挠。妖修怎么进的剑澜宗？

　　原轻凉回想了一番，在屏幕上敲敲打打道：

　　勿挠：从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妖族长老算出圣物的残片有一块在剑澜宗，便替我做了伪装让我潜入调查。但我秘密找了三年也没有找到什么疑似圣物的东西。你们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大雨时行：目前还没有哦。

　　信：……看来这次任务的主要切入点在你那里。先各自收集一下信息，之后再联系。

　　别吧。原轻凉心下一颤。这我还怎么划水。

　　“小凉，”时行雨敲了敲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是什么种类的妖啊？”

　　“……狐。”原轻凉沉默许久，还是自暴自弃地说道。虽然他的确是狐狸幻化成的人类，但却并无什么话本里说的面容妩媚，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意味。反而他样貌极为普通，在人群中就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原轻凉看着时行雨，都觉得这人要比他更像是狐狸幻化而成的。

　　时行雨一愣，继而颤抖地俯下身，但依旧无法阻止笑声溢出在空气里。

　　“别笑了——虽然我知道这看上去不像是真的。”原轻凉尴尬地想抠出一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哈哈哈……我不是在笑这个——噗，咳咳。”时行雨忍了忍，展了折扇眯着眼道，“我刚刚想，你的原型不会是藏狐吧，哈哈哈哈哈……”

　　“……”原轻凉想上吊。他强行扭转了话题：“既然任务里也说明了只要求进度，那这个叫做安非声的家伙对妖族的好感大可不必刷了吧？”

　　“那可未必。”时行雨正经了一点，“也许这是一个发展妖族的前置条件。再说了，你看，‘好感度-60’，万一这个人的实力很强，等到我们把主线任务进度刷到了60％，他一个人就能把进度条砍回10％呢？”

　　原轻凉沉默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就先从各自的消息渠道寻找蛛丝马迹吧，等到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时行雨摇了摇手中折扇，向原轻凉点头示意了一下，身形一动，过了两三秒，便逐渐淡化了。

　　原轻凉叹了一口气，抬步走向屏风后，径直躺倒在床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种发自灵魂的疲惫无时不刻充斥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他安然地闭上眼，就此沉入梦境的怀抱。

　　——

　　时行雨的身形在离那处村镇百里外逐渐显现出来。他浮于半空中，低头看向他脚下的一座山脉。

　　这座山脉看似不起眼，但却是修真者的一处市集。时行雨收住元婴期的气息，伪装成平平无奇筑基期散修的样子，跨越分隔修真者与普通人的屏障而入。他的目标很明确，是这个市集里最高的那座建筑物——策问楼。

　　策问楼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情报组织，很少有什么是它不知道的事情。

　　时行雨迈进策问楼，很快便有人引他到一间小房间内，并奉上灵茶一杯。

　　有屏风将房间分为两半。时行雨坐在靠外一侧，品了品灵茶，才开口道：“安非声。”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默了半晌才传来：“疑似化神期，疑似道修。是近年才有名声的散修。但连策问楼也寻不出他任何来历。”

　　“连他所修功法特点也不知吗？”时行雨低头把玩着杯盏。

　　“……绝音。”屏风里的人隐晦地提了一句，便不再言语有关于那位化神修者的任何事情。“客人请谅解，那位毕竟是化神期，透露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但鉴于这些信息基本上都是众所周知的，便不收您询问的费用了。”

　　时行雨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他向大门处走去时正巧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同样隐匿了气息，看不出是什么境界。

　　但时行雨突然停了脚步，转头看着那人进入内堂，被侍者引上楼去。直到对方的身影隐没在关闭的门扉之后，他才转身向外走去，回味着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类似于渺小虫蚁蓦然嗅得深渊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时所泄露出的气息而恐惧的情感。

　　“新奇。”他摇头叹道。

　　——

　　原轻凉是被文羿云摇醒的。

　　少年半梦半醒之间还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问道：“师兄？是要吃早饭了吗？”

　　文羿云气笑了。他揪着原轻凉的耳朵道：“快下来拜见执法堂丁长老！”

　　原轻凉梦中垂死惊坐起，一骨碌滚下床来，结果左脚绊了右脚直接在床前行了个磕头大礼。

　　文羿云没憋住，又笑出了声。原轻凉尴尬地更是想把头塞到地缝里去。

　　“还不快扶起来。”那位执法堂的丁长老捻了自己的胡须和善地笑道。

　　原轻凉扒着文羿云的胳膊爬了起来，又规规矩矩地向那位长老行了礼。

　　丁长老点了点头，示意原轻凉伸手。

　　中年人同时伸手扣上原轻凉的脉门，原轻凉一惊正想挣扎，却蓦然想起这怕是用来检测他体内有无异常的举动，他若挣扎便显得有蹊跷了。随即，他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又消散一空。

　　“并无大碍。”丁长老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恐怕你们之前遇到的那魔修只是恰巧路过罢了，与此处妖兽扰人并无关联。”

　　“劳烦长老。”原轻凉和文羿云一起恭敬行礼。随后文羿云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是随您回宗吗？”

　　“不必。”丁长老笑道，“前些日子宗门里正好收到消息，十年一开的云华秘境快到开启的日子了。这个秘境正好适合筑基期历练，你们准备准备便出发吧。”

　　“还有，”他抛给文羿云一个储物袋，“这里面装着进入云华秘境的令牌。秘境内若遇到危险，捏碎令牌即可瞬间逃离秘境。”

　　“是！”两人送走了丁长老，便向一众师兄弟们传达了这一消息。众弟子拿着分发下来的令牌，向云华秘境所在的岚城而去。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时行雨用折扇挑了柳枝，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便如同叶子一般，乘清风于柳树环抱的湖中央一小亭中落了脚。

　　此处距离岚城约莫百里，避开了因近日云华秘境开启而往来的人烟。

　　时行雨绕着端坐在亭中的蒋丘信打量了几圈，才笑道：“真真是画皮难画骨，再怎么看起来仙气飘飘，但那种得道高人的韵味还是没有。”

　　“你也是。”蒋丘信毫不客气地反驳，“这种不符合自己原本身份的‘扮演’本就需要时间去适应。”

　　“‘扮演’？我倒宁愿把这看成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时行雨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他们所至的大多任务世界里，系统A都会专门为他们准备一个身份。一般这个身份都是凭空生成，与执行任务者同名同姓但外貌却不尽相似。与此同时，为了让执行者能更好的完成任务，这些身份生成之后，与之相关的地方都会处理的不留痕迹，就仿佛他们本身就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随你。各人有各人适应的方法，不妨碍完成任务就……即可。”蒋丘信又改了自己说话的方式。

　　“不愧是系统A屡屡夸赞的业绩最高。”时行雨笑着调侃，随后似乎是不经意间提及了原轻凉，“我近来一直隐匿身形跟着小凉走，没有发现什么接触他的妖族，倒是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

　　蒋丘信抬眼看向他，却并未言语。

　　“小凉好像比我们都要更适应这个世界。我们再怎么适应，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去看这里；而他就像是一滴水完全融入了大海。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我们是刚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婴儿，而他已经在这里活了几百年。”

　　蒋丘信沉思了一会，道：“我们都有系统A安插的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或许……”

　　“不一样。”时行雨打断了蒋丘信的话，微眯了眼道，“如果给你一下子灌输了所有的知识，你能保证立刻运用的轻车熟路吗？我一路跟着他到岚城，没有人比我对他的状态更明确——但奇怪的是，小凉自己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吗？”蒋丘信也意识到了原轻凉身上的某种特殊之处。“是偶然还是？”

　　“不清楚。”时行雨摇了摇头，“我之前虽然和小凉一起出过任务，但只有这次是刚好降落在一起。”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最后是蒋丘信打破了沉默：“我会找个机会拜访剑澜宗，寻找一下圣物残片。”

　　“嗯。”时行雨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却蓦然想起那个在策问楼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蒋丘信注意到时行雨神色的变化。

　　时行雨几度张口，最后仍整理了一下措辞，问道：“你觉得……是什么会让人陷入最深的恐惧之中？”

　　蒋丘信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开口：“一般来说，是无法抵抗无法掌控的命运；用比较适合这个世界的说法的话，应该是，明知绝望缠身，却依旧无法斩断的因果牵系。”

　　“像是你的回答。”时行雨勾起一起微不可查的笑意，转身消失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蒋丘信默然合了眼。他的身影也消散一空。

　　——

　　远在万里之外的同尘门。

　　男子长发未束，在自己的打坐点睁开了眼，目光深邃。

　　方才蒋丘信派去那座湖中小亭的是一具自己的分神。如今分神回归本体，同样也带回了分神的记忆。

　　蒋丘信将信息如数消化后，打算起身向宗门安排一下拜访剑澜宗的事宜，却在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小亭旁柳树枝桠上托起的那一轮婵娟。

　　——

　　【联系人大雨时行向您发送了一条消息！】

　　原轻凉躺在客栈内打开了系统界面。经过这一晚的修整，明天他们就要进入云华秘境了。

　　大雨时行：小凉，你最害怕什么？

　　勿挠：？

　　大雨时行：我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你最害怕什么呢？

　　勿挠：到这个世界还没满一个月，怎么能那么不巧遇到自己害怕的东西……节肢动物？我一直都挺害怕蜘蛛之类的。

　　大雨时行：噗，不是啦。小凉之前没有执行过修真世界的任务吗？

　　勿挠：应该……有吧。不太记得了。

　　大雨时行：像是这种任务世界，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

　　勿挠：emmm，我想想。

　　勿挠：确实有一个挺让人记忆深刻的，但是详细的反倒是记不太清了。

　　勿挠：……是“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