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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汤勺 ...

  •   如果不是想到自己即将面对何等穷凶极恶的歹徒,奥斯卡真想由衷赞美一句,这湖景不错。
      栈道两侧都是广阔无边的湖面,月光映照下结了冰的水面如同银镜一般光洁耀眼,冰面上纵横交错的细细纹路像是某种随性又规律的刻纹,偶尔一阵夜风拂过还会掀起一团白尘。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方十步远开外被拉起的吊桥阻断栈道前进的路,吊桥两侧矗立两座高高的哨塔,这就将后方水上别墅与一般度假山庄给区分开了。
      在这个距离上奥斯卡就谨慎起来,掏出文件来攥在手上,希望对方的弓手或者弩手真有汤姆森说的眼神那么好。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热情的招呼。
      文件握在手里往前走了不出三步,空气中传来微妙的震动擦响,奥斯卡的左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他闷哼一声膝盖弯曲差点儿直接跪在地上,好歹是站住了。
      淦,这可真是热情好客,礼貌周全。
      他抬眼看了一眼关卡两侧哨塔,上方手持弩箭的人影轮廓清晰可见,就在他中箭之后哨塔上爆发出哄笑声。奥斯卡咬着牙弯下腰把膝盖窝后穿出来的弩箭掰断,再从膝盖前方一口气将弩箭拔了出来,随手把断箭扔进湖里。
      这种伤若是寻常人恐怕正常走路都成问题,但对不死人来说适应疼痛也就是时间问题,之后他便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最多就是把体重往身体右侧多放些。
      “哇哦,兄弟,”哨塔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举着弩招呼道,“没必要硬撑,这里可没有美丽高贵的女士给你戴花环哦。”
      “嗯?”奥斯卡抬头望向生源,“我记得咱俩的妈不是同一个?”
      话音落下头顶传来几声窃笑,但很快就像是被人切断一样戛然而止。
      “你什么来头?”另一个哨塔上的男声开口问了,“来干什么?手上是什么东西?”
      “很高兴你注意到了,”奥斯卡摇了摇纸卷说,“汤姆森的名字你们不陌生吧。”
      有人很刻意地啐道:“那个臭屁哄哄的治安官?他派你来求和吗?那你至少应该用四肢爬过来表示诚意吧!”
      “要不要我送你根又黑又粗的棍子?”另一个男人冲他喊道,“插在你的□□子上摇起来,那才叫诚意!”
      奥斯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举起文件齐耳高展开来,抬头朗声道:“这是我背后那块贫民窟的官方地契,你们的头应当知道我的来意,治安官的某位——亲属曾与他联系过,你们不是要在年后顺利开张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就视作你们没有这种需求,”说着话奥斯卡伸手把文件悬在栈道外水面上,“当然,想杀我的话可以试试看。”
      他听见哨塔上传来低低的窃窃私语声,没多时有人抛下一句:“等着!”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奥斯卡这才不紧不慢卷起文件收好,好整以暇地等着。
      这期间哨塔还是时不时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奥斯卡也听不清,不过这伙人效率还是值得肯定,没等多久报信的就回来了,非常干脆地让伙伴放下吊桥。
      奥斯卡看着木桥在绞轮摩擦声中缓缓放下,开始思考一会儿见了洛伦佐夫该摆个什么表情。
      几个守卫从高处跃到地面上“夹道欢迎”,核善的眼神齐刷刷盯在奥斯卡身上,也有几个人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膝盖,奥斯卡猜得到这种人在疑惑什么。
      通路就一条,直达庄园门口,的确不需要带路。奥斯卡一路走来发现路两旁倒没什么守卫,只是离着门口还有几步远他就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喧嚣声。还有佩戴武器来来回回的人影。
      还挺热闹。
      奥斯卡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敞开的大门,一层是个宽阔的大厅,装潢绘饰庄重典雅得跟屋里吵闹的匪帮产生一种割裂感。匪徒们有的在掷飞刀,有的在赌博,有的在酗酒顺带斗个殴,有的专心低头擦刀,或者凑三三两两聊天,笑起来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不过也是,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不扯着嗓子说话面前人未必能听见。
      奥斯卡踏进大厅来,第一时间只有离他近的几个匪帮成员扭头看他了,他环顾一圈室内,倒是没看出谁外观上来说像是个首领,于是也拔高音调大声问:“阿历克塞在哪!”
      这话一问,倒是大家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到他身上了。
      “你找他干嘛?”一个正在抛刀子玩儿的男人问他。
      “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奥斯卡一边回话一边不动声色继续打量周围,“我手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那个?”男人挑挑眉抬抬下巴说,“那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你是阿历克塞吗?”奥斯卡眯起眼问。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男人摊开手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伙伴啊。”
      “有关系,”奥斯卡把文件攥紧了,“我只跟老板谈生意。”
      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知是不是奥斯卡的错觉,周遭似乎也突然从喧嚣中摆脱变得诡异地安静。
      “我就是阿历克塞,”男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向奥斯卡说,“给我。”
      “是吗?那你一定知道我上回暗中联络你们,信上怎么说的吧?”奥斯卡侧过身反问。
      “这不是废话吗?”男人摊开手努力保持那种扭曲的笑容说,“怎么说都是有关那张小纸条的咯。”
      “错,”奥斯卡缓缓吐出这个字,“联络被拦截了,就是汤姆森干的好事。”
      男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原本看似要张臂拥抱的胳膊青筋浮了起来,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难道首领不在?奥斯卡暗想,这样就麻烦了,整个计划全乱了……
      “够了,别玩儿了,搜他的身。”
      这个略带沙哑稍嫌尖细的声音冷不丁从头顶传来,奥斯卡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个长脸尖下巴,左眼被一条黄疤穿过,头发全扎到脑后的消瘦男人站在二楼栏杆前俯视着他们。奥斯卡的视线刚落到他身上转身就走了,看样子一会儿是要上楼去见阿历克塞了。
      于是又来两个陌生壮汉堵在奥斯卡跟前,左边那个粗声粗气说:“抬起手!”就上前检查奥斯卡的袖管,右边那个正要来,这时一个梳莫西干头,胳膊上都是纹身的女人上前推了他一下,挤到奥斯卡跟前来,伸手进他腰际摸索起来,奥斯卡微微皱起了眉,女人抬头正对上他眼神,挑眉问:“怎么,比较喜欢他来?”
      奥斯卡扯扯嘴角回:“你继续。”
      两人这一番上上下下搜索个遍,确认没有携带任何兵器,或者能当武器的硬物之后,男人一脸不耐烦打着手势让他转身,他刚照做屁股上就挨了嘭地一掌,不用扭头也能感觉那应该是女人的手掌。更何况紧跟着背后就传来放肆的咯咯笑声。
      仍旧没人引路,奥斯卡穿过神态各异的匪帮成员,踏上旋梯走上二楼。二楼的走廊比他以为的要宽广,走廊左侧甚至还能摆两套桌椅,右侧是继续往楼上去的楼梯,奥斯卡相信阿历克塞一定在左边走廊尽头那个紧闭房门后等着他。
      于是他拐个弯径直朝那扇红木门走去,想了想,还是直接伸手推开门。
      屋里飘出一阵食物香气,那个刀疤男从煎牛排上抬起头抱怨:“你就不能敲门吗?”
      “哦,要不我等你吃完?”奥斯卡扶着门问,“敲门再进来,然后行个礼。”
      他微微弯下腰比划了一下。
      “其实我也挺乐意跟人分享美食,”刀疤男耸耸肩说,“只要你……哦,你叫什么来着?阿杰……还是布鲁克……扎伊德……什么的?”
      奥斯卡沉默着直视对方的双眼,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几秒,他才开腔:“安德,我叫安德。做这种事怎么可能用真实姓名?”
      “嗯,我懂。”刀疤男煞有介事地努努嘴说,“坐吧,你有洁癖吗?”
      “没,”奥斯卡说着走上前拖开凳子坐了下来,“但我不饿。”
      “那就尝尝小点心,这个土豆泥真的很不错,”刀疤男说着给一个空的小盘里打了几勺土豆泥,奥斯卡皱着眉盯着他的动作片刻,然后注意到了他身旁站着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
      这人就在桌子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抱着胳膊站着,他的身高应该有超过六尺,臂膀上的肌肉都快赶上脑袋大块了,就算穿了好几层衣衫套了大衣,他那胳膊肩膀和胸脯也像是随时都会撑破布料爆出来一样的壮硕,光头上青筋根根可见,奥斯卡突然懂了,这一定就是吉姆利想看的那种人类猛男。
      “喏。”
      刀疤男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奥斯卡挤出笑容接过餐盘和勺子说:“谢谢。所以,你就是……”
      “饭都吃了,还不知道同桌人叫什么,这可不太好。”刀疤男,或者说阿历克塞一边给自己切牛排一边说,“被这家伙吓到了?安心,只要你不想死,他就不会动。”
      “那可真是好消息。”奥斯卡忍住了没翻白眼。
      “来吧,”阿历克塞勾勾手指说,“让我看看你从你叔叔那儿弄到了什么?”
      说实在奥斯卡想把这个事儿能拖就拖,当然不是舍不得那张纸,直视直觉告诉他把假文件交出这个举动风险巨大。
      就算他没见过原件,不确定仿制到底有几分像,也有这种直觉。
      阿历克塞皱起了眉,奥斯卡悄悄叹口气,将假地契递了出去。阿历克塞啪地一下夺过文件,说了句“好好享受你的土豆泥”然后展开地契皱起眉浏览起来。
      奥斯卡当然不可能真吃,他左手拿起银汤勺来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摸着对餐具来说略显锋利的汤勺边缘,同时拿眼瞥着阿历克塞的举动。
      看文件时阿历克塞的眼珠子基本就没动过,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的嘴嚼个没停,奥斯卡忍不住怀疑那牛肉真的那么有嚼劲儿吗?
      冷不丁的,阿历克塞停止了咀嚼。
      奥斯卡有不好的预感。
      “嘿,安德兄弟,你知道吗?”阿历克塞一只手摁在奥斯卡肩上说,“这份文件,造假得可真是太低级了,低级得超乎我的预料。”
      哦,不好。
      他扭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壮汉朝他走过来,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咚一声被一股狠辣的蛮力摁在桌面上,侧脸撞得生疼,手臂还没抬起来右手就被尖利的痛感贯穿。
      行啊,这个阿历克塞,虽然带着保镖,自己刀法也不错嘛,这个伤口……应该是直接用餐刀把他的右手钉在桌面上了吧。
      阿历克塞在他边上自言自语般开腔了:“本来应该是有七十年年头的文件,纸张挺有韧性,墨水还能闻见味儿,还有这个红戳,盖戳是鲁邦达尔上台后才定的规矩,倒整的像有半世纪的效果,我的天,你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像个信号,身后那壮汉猛地把奥斯卡的脑袋拎起来逼迫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他的左手一直在尝试摆开后脑勺上的钳制,但委实没什么效果。
      阿历克塞眯着眼瞧着他,表情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来白给的?”他皱着眉眯眼问,“没有下一步计划,没有应对方案,没有危机意识,就这么把假货交出来然后熟手就擒,不是吧?”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桌子又说,“你叔叔不会是想借我们的手把你这个废物给除名吧?正好博个烈士的名头,给你这平庸无聊的人生增加点添头?”
      面对这一连串质问,奥斯卡也的确是懵了,他还指望这假文件给他拖延时间给他机会观察到动手的好时机,居然……
      所以他只能僵硬地摇摇头。
      “不敢相信啊,洛伦佐夫。”阿历克塞抬头对那壮汉说,“咱们的治安官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不过是家里一个不怎么争气的小孩罢了,居然把他扔出来送人头,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来吧洛伦佐夫,给这小伙子一个痛快。”
      奥斯卡听见了刀刃振动的声响,他立马张口喊:“等一下!你有机会今晚就结束汤姆森的性命!他就在对岸等我,还带了一个雇佣来的矮人打手!”
      “哦?”阿历克塞似乎起了一丝兴趣,“说说你的计划?”
      “……我跟他说我把吊桥放下后就可以进来。”
      “这样,”阿历克塞抬头对洛伦佐夫说,“你去组织一下。”
      沦落佐夫一脸不敢相信:“你就这么……”
      “这个求生欲很强的公子哥儿很清楚自己说话的下场吧?”阿历克塞拍拍奥斯卡的脑袋笑道,“放心,大不了就是让大伙儿多跑几步路,弩手多费费神,咱们这地方是白建的吗?”
      沦落佐夫这才闭了嘴松开奥斯卡,转身推门离开了。
      奥斯卡胡出口气,刚才被死拽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倒挂下来垂在脸上,阿历克塞瞧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摇摇头感慨:“小伙子,看开些,比起那些歌谣里传颂的大英雄,你这种人才是多数。活大半辈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没有成就,没有建树,可有可无,小事不足提,大事干不了,得不到关注,得不到掌声,更别奢望喝彩和崇拜,平庸到令人作呕,为了摆脱这种局面只好干点儿出格的事儿吸引眼球,或者干脆报复社会,我真的懂。我跟你保证,只要一会儿证实你刚才跟我说的有关汤姆森的情报准确,我一定给你机会彻底——摆脱这种操蛋的人生。”
      奥斯卡有气无力地笑笑,抬头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不过其实,我也不是毫无一技之长。”
      “是吗?”阿历克塞坐到了桌后椅子上,笑容很是和蔼可亲,“你还会什么绝技?”
      奥斯卡的视线落在桌上刚才那个被他吃痛丢下的汤勺,有气无力地笑笑说:“只是个小把戏。”
      “哦,没关系,”阿历克塞鼓励道,“我喜欢看把戏,来吧。”
      他看着奥斯卡拿起汤勺,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拜托,他右手废了,人都要被吓哭了,拿个勺子能怎么的。
      于是他附过身去凑近奥斯卡跟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奥斯卡把勺子摆在桌子边缘,让柄露出边缘一部分,举起手来用弓起的手指用力敲下去。他的目光紧跟着被弹飞起来打着旋儿的汤勺跃起,又落下,然后……
      视野突兀地被大片黑暗占据,另一半则染上模糊的团团腥红。血腥气直冲天灵感,相比起来疼痛才算姗姗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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