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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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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晞月重生(三十六)
真珠帘、锦绣帐;绫罗为衾、丝绵被。
霏霭散、厉风吹;绮窗紧闭、朱门掩。
你睁开眼早已是辰时六刻,犹自缩在被里,听着窗外凛冽的风声。再过几日便步入十一月,天越发寒冷,狂风从昨夜直刮到现在,光听这声音就令人瑟瑟发抖。天空也不明朗,隔着窗纱和幔帐只见外面白森森、兀秃秃一片,没有阳光播散进来。
殿内倒还算暖和,这等时辰宫婢早已燃罢熏香、布好炭盆、备妥手炉,盛净面水的铜盆在炭炉上温着,钗钿衣裙全都摆到榻前。
“娘娘,起身吗?”沫心见你自床上坐起,几步走到床前。
“起吧。”
温暖的碳炉挪到了床上,你自床上起身,张开双臂,任由沫心为你着装。
“娘娘,昨日五公主又来了。”
五公主身上的伤痕已愈合,只是留下了一条条狰狞的疤痕,日日都用江与彬调配的去疤膏涂抹,也不知长大后能不能消除。
说起来,你也将近两个月没见过璟兕了,“待会儿去皇后宫中走一趟,就说我想璟兕了。”
“是。”沫心为你扣好衣扣,“娘娘先用膳,我去请武大人。”
“嗯。”
武暨来的时候你正坐在圆桌前吃饭,八盘小点,四种粥,四碟咸菜,两份小炒。
“那药可查到了?”
沫心搬来凳子,武暨行礼后坐下,“查到了。”
“是什么?”你放下撕得破破烂烂的包子。
“黄药子、苦参、桑寄生、芫花……还有朱砂。”
你轻哼一声,“别的我不懂,朱砂我可知道,那碗是毒药?”
“是。”武暨点头,“这些都不会要人命,却能在体内沉积,想要代谢干净,要很久。”更何况她喝的这碗药量足足添了三四倍。
你将手放到腕枕上,“最近宫内宫外有什么事?”
“皇上为二爷赐婚,赐喜塔腊·来保孙女为二爷继妻;乌副将伤了腿,便辞了官职,皇上舍不得他,便留下做了一个闲职,帮着训练宫中侍卫;五阿哥腿伤虽愈,但逢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严重时路都不能走;周氏有孕,皇上意欲给她封个贵人,皇后娘娘与太后都不同意。”武暨将丝帕从你手腕上拿下,你收回手。
武暨继续道,“和敬公主府上也有些事。”
你眉头一挑,“何事?”
“死了一名婢女。”
死了一名婢女叫什么事?这深宫中,一不小心便也就魂归西天了,还是悄无声息的,更何况公主时时刻刻以嫡出公主自居,十分跋扈。
“这位婢女死时已经有孕八月,是一男胎,孩子是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
武暨将丝帕腕枕收回医箱,又从中拿出了一个橘子,你笑着接过来,也不管是否冰冷,剥开就赶紧吃了一瓣。
当年你的一个橘子让乌鸦重新振作,今日他的一个橘子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乌副将怎么会伤到腿?”一个橘子下肚,虽冰冷却安心。
武暨笑了笑,“二爷打断的。”
“嗯!?”
“乌副将不欲为官,也不想和皇上扯上什么关系,便让二爷把他的腿打断了。”谁知即便是这样了,皇上还是不肯放人。
你低头沉思,“大约是为了制约二哥。”
武暨点头,“二爷和乌副将说了,这样也好,多少能出入宫中,也能借此照应下娘娘。”
你苦笑着摇摇头,“傻,我有什么好照应的,让他有机会抓紧离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皇宫就是一座地狱。
“二哥新娶的二嫂是怎么回事?”你又问。
“这多年来,皇上屡次给乌雅家赐婚。”说起这件事,武暨也是连连苦笑,皇亲贵胄又有什么好,娶妻生子都无法自己做主,乌雅家即便是再小心再谨慎,有些事也躲不过去,这皇城之中,大臣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复杂的很,斩都斩不完。“皇上还说,期待尽快看到二爷的嫡子诞生。”
你厌恶的皱眉,皇威之下,谁管你愿不愿意,他只要看到他想要的。喜塔腊·来保是皇上的人,若是她孙女生了嫡子,那个姓乌雅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了皇上的人。
你想了想,唤来沫心,“沫心,我的手镯呢?”
“什么手镯?”
你微微一笑,“富察皇后当年赏赐给我的那个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
沫心赶忙找了出来。
你递给武暨,“这里有个暗扣,你去寻些上好的零凌香填满,找个工匠将暗扣封死,不要留出痕迹。帮我带给二哥。”你将手镯放入他手中,“记得要提醒二哥,一定要让新二嫂日日戴着。”
“是。”他知道零凌香之事,当年这个镯子里的零凌香就是他剔除干净的。
“和敬公主府的事皇上知道吗?”
武暨看了下天色,估算时间,“这会儿应该知道了,昨日死的,公主原本想偷偷将尸体处理了,谁知被额驸知道了,对公主破口大骂,送菜的小贩刚好听到了,事就这么传出来了。”
武暨起身,“娘娘,我去为您抓药。”
“嗯。”
“我本想这个冬天就死去的。可有人送了我一个橘子,冰凉清爽,又酸又甜,我最喜欢的橘子,我便想,死后就吃不到了,这该多可惜阿,所以我还是活下去吧。”
承乾宫大门半敞,你披着厚厚的暗紫色金绣瑞兽披风坐在门口,看着经过宫婢们匆匆的脚步。
“你以为你想死的时候,其实不是想死,只是不想这么活。”沈嬷嬷端着托盘立于你身边,“娘娘,药凉了,该喝药了。”她是训练宫女的,冬日里无事,沐婉现在常驻养心殿伺候,你便把她要来了。
沈嬷嬷身材高挑,脸上看娥眉凤目,齿白唇红,肤若凝脂,高绾发髻,珠翠头饰。相貌端庄略施脂粉,却难掩鬓边白发和眼角皱纹,雍容华贵之气质绝非寻常妇人可比,看似四旬,实则已六十。
你一直很好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这样美的一个人会沦落青楼楚馆?更是对她的一生有兴趣,只是她自己不说,程嬷嬷也不甚清楚。
你皱了皱脸,“又要喝?”一碗碗汤药下去,还不就是这样。
“喝了药才能尽快清除余毒。”沈嬷嬷并非在承乾宫伺候就不走了,要是有新进的宫女,她还是要回去。
“好吧。”你接过碗,一饮而尽,任由苦涩在最终冲撞回转。
“皇贵妃!”璟兕冲过来,抱住了你,那场刺杀似乎已经从她的记忆中抹去,除了□□上的伤害,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弯腰,以脸颊贴着璟兕红红的脸蛋,“五公主,我好想你。”
璟兕嘟嘴,“人家来看了你好几次。”
你捏了捏她的小脸,抬头看向海兰,海兰笑问,“这么冷的天皇贵妃怎么坐在外面?”
“闷了这么久,出来透透气。”
你牵着璟兕的手,与她们一同走入暖阁。
“如懿呢?”
海兰看了一眼,低声道,“令贵妃处理后宫事物时好几笔账不明,姐姐正在与她核查。”
贪腐!?你挑了挑眉。
“令贵妃虽说位份高,但是钱财什么的都被她拿去收买宫女太监了,自己手中也留不下多少,难得得了如此肥差,自然要趁机捞一把。”海兰笑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笑了笑,吩咐沫心上茶与茶点。
雨声滴滴答答,早晨还是晴天,怎料午膳后突然下起了雨。
如懿由蓉佩搀扶着走进养心殿,身后去请她前来的李玉将油纸伞收起,放入殿外柱子后。养心殿内,只见皇上紧锁眉头,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跪在面前,她还没来及问怎么了便听皇上道:“家丑不可外扬,李玉,关门。”
李玉将门关上,悄悄退到一边。
如懿让蓉佩出去,自己提着裙摆走近了皇上,与他并排坐在罗汉床上,靠近皇上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皇上没有回答如懿的话,而是径自看着额驸,“朕当初看你忠实可靠,又仪表堂堂,才把璟瑟嫁给你,怎么搞成这样?三天两头吵架,她整日哭哭啼啼的,你是不是虐待她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当即扑倒:“臣岂敢犯上?臣对公主一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朕谅你也没那胆子。可坊间流言都传到宫里来了,你说朕疑心不疑心?”
坊间流言?什么坊间流言?如懿微微蹙眉。
“臣有罪……不,臣有负圣上、有负公主……”色布腾巴勒珠尔嘴上说着请罪求饶的话,心中却愤愤,自从尊贵的公主嫁给他之后,他事事以公主为尊,本以为能即便不能琴瑟和鸣也能相敬如宾,谁知公主日日拿着架子,是他为下等人,这让他如何能忍,哪里是他虐待公主,分明就是公主日日虐待他。
皇上阴沉着脸道:“你要晓得璟瑟朕与孝贤皇后唯一的女儿,也是朕的嫡长公主。孝贤皇后离世前曾郑重其事嘱咐于朕,务必照顾好她。朕既将她配婚与你,便是你之责任。倘有一差二错,留神项上人头!”
如懿眼中闪过一丝鄙色,孝贤皇后何时与你说过这些,她临死前你不是还在逼问她是否做下种种恶事吗?似乎人只要一丝,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恶毒便都能被带走,只留下美好。
“臣不敢!”色布腾巴勒珠尔何曾见皇帝说过这等狠话,吓得连连叩首,似鸡啄碎米一般。
皇上不耐烦地扬扬手:“去吧去吧……”
驸马辞驾而去,如懿才开口:“皇上因何动怒?”
皇上握住如懿的手拍了拍,“如懿阿,璟瑟是孝贤皇后与朕仅剩的孩子了,朕明知她不对,却也不得不偏袒着她。”
如懿伸出一手覆于皇上手上,满脸温柔,“皇上,发生了什么事,璟瑟怎么了?”
皇上瞥了如懿一眼,叹道,“公主府死了一位婢女。”
“死了一位婢女而已,如何能让皇上如此?”
皇上气不打一处来,“此婢女与额驸有染,已有孕八月。”
如懿愣了一下,“是公主——”
皇上连连摇头,“不是,璟瑟只是让人教训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就死了。”
只是教训了一下吗?如懿不信。
麻雀变凤凰不容易,但凤凰要学小鸟依人同样很难。和敬公主本就以嫡出身份为傲,时时端着架子,远嫁入科尔沁后依然如此,这种生硬做作的姿态只会让男人越发不自在,越发对她感到厌烦!在加上她生产时难产,致使宫体受损,无法在孕,额驸娶了好几房小妾,小妾接连生子,公主心中不忿,两人的矛盾便越来越大了。
如懿微微一笑,靠在皇上肩头,难得的温婉,“璟瑟是嫡出公主,自然要有嫡出公主的气派,此等勾引额驸的婢女若是不严惩,如何御下。”
皇上看着如懿,神色中带着打量,似乎是奇怪为何今日的如懿变得如此柔软和顺。
如懿看着皇上,眼神柔的彷佛能掐出水,“臣妾虽不是璟瑟生母,但一向将璟瑟视为亲女,更何况她是孝贤皇后与皇上仅剩的血脉了,哪怕是做错了一些事,臣妾也定要护着。”
一席话说的皇上心中感动,“如懿,朕知道的,这后宫中妃嫔无数,只有你最得朕心。”他拍了拍如懿的手,“朕也是这个意思,朕不仅不惩戒璟瑟,还要惩处那个婢女的父母,正是他们教女不善,才会发生这种事。”
看着眼前情深几许看着自己的男人,如懿眼中有丝恍惚,他还是在意我的吧。心中刚软一分,永璟在河水中挣扎的画面便出现在眼前,打去了这丝柔软。
正了正心神,如懿微微一笑,“皇上英明。”
“周氏如何了?”
“太后、皇后极力反对,皇上也不好强硬让她入宫,现在只是安静养胎,一切待生下孩子再说吧。”海兰一边绣手帕,一边道。
周氏粗鄙,自有孕以来越来张扬了。
“王氏呢?”你侧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沫心在一旁陪着璟兕翻花绳。
“她倒是乖觉。”海兰放下手中的绣活看着你,“倒是沐婉近来不太安分。”
“嗯?”你挑眉,拿起一块蟹粉酥送入口中。
沐婉不安分你是知道的,从很久之前,她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十分嫉妒周氏有孕,不仅常常背后嚼舌根,还总是挑起争吵。”这两个人出身都不好,没念过多少书,为人处世十分粗鄙,吵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果然是高看她了,见她是瓜尔佳氏出生便认为她是大家闺秀,“过段时间,找个理由将她赶出宫便是。”他们也总不可能一直帮她照顾宫外的孩子,当这个孩子成不了她的钳制,便只是个累赘了。
海兰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拿起一块蟹粉酥,“这蟹粉金贵,皇上太后又例行节俭,御膳房已经许久不做这些昂贵的点心了。”
“二哥怕嬷嬷们陪我养病无聊,送了一篮螃蟹来,螃蟹不能放,嬷嬷便取了蟹黄,做了些蟹粉酥。”
如今的时节螃蟹只在彩云之南能找到,寻得螃蟹后,养在缸中,又千里迢迢运来京城,这份心意价值千金。
有趣!乌雅家和皇贵妃?他们是何时认识的呢?如何能让乌雅家处处帮她呢?
“二爷对皇贵妃真好。”海兰笑道。
“是阿。”你看着手中的蟹粉酥呢喃,“这份恩情我这辈子要如何还……”
“什么?”你的声音太低,海兰只隐约听到了一个是啊。
“没什么。”你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