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火》周末陌

1、小绘？小慧？

　　“小慧，小慧，今天是初一啊，快起来包饺子了。”小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的意识逐渐清醒，但是她的头很痛，她感觉身体的血肉好像被抽空，空剩一副惨白的骨架沉陷在床褥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累，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小慧，小慧，快起来，要包饺子了！”听着一个陌生的、不耐烦声音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小绘心想，她是谁啊，为啥老让我包饺子，包啥饺子，给谁包饺子，我顶天能煮个方便面就不错了，我这是在做梦吗？做梦为啥能感觉到冷甚至能感觉到人的一呼一吸，还能闻到一股旧家具和清冷空气杂混在一起的味道，小绘心里满是疑问，努力想要睁开眼睛获得答案。

　　“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听上去是个40多岁女人的声音，小绘感觉自己的额头和脸被一只冰凉又粗糙的手乱摸了半天，然后她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
　　不一会，更多的脚步声出现了，好像又来了一个人，“老赵，你看看小慧是不是发烧了，摸着很烫？昨天大过年的，你跟闺女说那些话干啥？这孩子是不是急上火了！”“早说晚说都要说，让她有点心里准备啊，你去给她找点药，赶紧吃上！”

　　小绘更奇怪了，心想，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应该是生病了，而且可能是因为受到什么打击生病的？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在哪里啊，李哲一会儿还要来拿报纸的。对，报纸，小绘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些黑色的浮尘，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个摇摇欲坠的吊灯出现在眼前，还有一张黝黑的、严肃的、毫无表情的脸。“她醒来了，你喂她吃点药！”这张脸的主人转身离开。

　　走过来一个女人，将小绘扶坐起来，小绘的头昏昏沉沉的，无法弄清楚目前的状况，不敢也没有力气声张，但她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地方不是床而是炕，她努力抬头看看四周，这是一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房屋，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出去，能隐隐看到院落和围墙。房屋内，水泥地面已经磨起坑洼的凹痕，地面上有一张堆了很多书的暗红色桌子、一把杉木色的椅子、一面感觉像80年代风格的老式衣柜，小小的角落也没有闲置，杂乱放着叫不上来名字的杂物。

　　那展摇摇欲坠的吊灯照射出昏黄无欲的光，让那已经没有完整墙皮的白墙和那些已经磨掉漆的家具，显得更加斑驳、陈旧、黯淡，看着周围的一切，小绘觉得她好像被拽回了过去的时光。

　　女人把一片药塞进小绘的嘴巴，一大股苦味在喉咙里横冲直撞，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小绘觉得这应该不是在做梦。

　　“我会不会被拐卖了！”她突然惊恐起来，“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小绘警惕地盯着那个女人问道。

　　让小绘没想到的是，女人比她更惊恐，“孩子，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妈啊，这是你家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小绘震惊无语，她的脑海里迅速飞过各种可能，恍惚间意识到一种最无法解释的可能也许正在发生！

　　“这是哪一年…….”小绘问女人。只见女人眼泪快急出来了说“小慧你是不是烧傻了，这是2001年啊！”

　　“2001年，2001年……难道因为那张报纸！！这一切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小绘喃喃自语，努力消化这些难以置信的信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时间回到1天前，2021年1月22日。

　　小绘最不喜欢在阴天下雪时开车。一场雪好像能扰乱一切秩序，堵车的大马路，杂乱的鸣笛声，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无形的手，在人的心底掏出一个洞，将灵魂拖入深渊，那灰暗阴沉的天空也好像在发布哀伤的声明，太阳在悲戚中暗淡褪去，恶魔即将出世将这萧瑟的人间摧毁。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声突然想起。

　　“你在哪里？现在马上去华飞路139号，有一栋别墅着火了，快去收集素材，第一时间出报道！”打开了扬声器，张先民焦急又带有一点的兴奋的嗓音将小绘拉回现实轨道。

　　张先民是小绘在《平城晨报》工作八年来更换的第五个领导，平城是北方一个比较发达的城市，《平城晨报》是当地二线报纸。近几年，不知道报社所属集团公司哪个大人物拍脑门觉得加强人员流动有利于领导干部的队伍建设，能提高竞争力。小绘头顶上的领导一茬一茬更换，每一任领导到岗，都带着新思路、新改革大刀阔斧一展身手，悲惨的一线记者们只能无言的被反复折腾，反复榨干。就这样，小绘每天带着上班如上坟一样心情，耗着身上仅剩的精血，疲于奔命，像配合演出的提线木偶。

　　“到了，到了！”在张先民第四个催命电话打来的时候，小绘终于赶到了华飞路，她抬头看着前方的大火，还在肆意燃烧，火光和黑烟混在一起，在白雪的凝视下，骄傲地将一栋别墅完全吞噬。
　　打听了别墅里面的情况后，拍摄、录像、编稿，小绘将编好的简讯素材发回了报社，30分钟后，《突发！平城一豪华别墅突发大火，现场浓烟滚滚》图片、文字、视频报道同步在《平城晨报》旗下短视频、APP媒体中发出。为了争上稿量和点击率，张先民的策略是广撒网、多敛鱼，像打鸡血一样给每个记者都制定了非常高的任务指标，只要是稍微能赚点眼球的新闻都要抢在最先发出来，不管实际什么情况，新闻发了再说。

　　小绘完成这一系列机械式的操作，火已经快被扑灭了。她站在路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搓搓冻僵的手，看着眼前的豪华别墅变成一片狼藉，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曾经在这栋别墅里发生的一切都化为刺鼻的烟雾，被风吹走，在那么一瞬间，小绘突然觉得，它好像有什么故事想向这纷飞的白雪诉说。

　　这个时候，身后的传来阵阵警笛声，小绘敏锐的记者嗅觉马上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她迅速回到车里拿起相机往别墅跑去。

　　警察在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法医，侦查人员陆陆续续进场。小绘在警戒线外围尽可能观察着别墅周围的一举一动，捕捉一切蛛丝马迹。一会儿的功夫，工作人员抬着一具蒙着白布尸体出来了。
　　小绘的心一紧，“刚才消防人员不是跟我说没发现有人在里面嘛，完了完了估计又要挨批了！”她四处张望，祈求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她迅速找到了那个在人群中总是自带引力，让她一下就能找到的李哲。

　　李哲有一双眼神极亮的眼睛，眼睛上又长着极长极浓密的睫毛，高高挺拔的个子，衣服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他是小绘的高中同桌，大学毕业后成为平城的一名刑警，也是小绘为数不多的朋友。

　　找到李哲之后，小绘迅速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信“那具尸体什么情况？”

　　随后，她抬头看到李哲在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李哲发现了她，马上对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小绘双手合十，露出了祈求、可怜、“大哥救我一命吧”的表情，李哲眼睛微垂，无奈摇摇头。“女尸，其他不详！”

　　看到李哲的回复，小绘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对着李哲比划了一个“改天请你火锅！”的动作，李哲笑笑转身走进了别墅。

　　回到车上，她又重新编辑了简讯发回报社，果然被张先民批评调查不仔细，做事不认真.....“还不是你拼命催催催，怎么都是你有理！”小绘撇着嘴，心里吐槽了几句。

　　小绘像这世界上很多人一样，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感觉被时间推推搡搡着往前走，等回头看，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作为一个业务能力一般的记者，没出过什么名声大噪的稿子，耗尽了上进心又不愿阿谀奉承，小绘渐渐地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条咸鱼，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如咸鱼般日复一日，捱过无聊又漫长的岁月，直到生命的终点。

　　但是，一张20年前的报纸，像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箭，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刺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