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念卿》紫气瑞酱

7、险境

　　餐厅的灯被啪嗒啪嗒地打开，餐椅被拉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坐吧，彭城公安局的大院，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声传来，冰凉中透着几分阴鸷，吓得方薏茴不由得浑身一颤。
　　又是一阵餐椅被拉开的声音。
　　“还是陆局长手段高明，翻云覆雨，不在话下，连老板也都敬佩不已。”
　　直到现在方薏茴才反应过来，先前的那个声音，是陆均朔的父亲，陆昂。
　　“你们既然选择跟我合作，就应该相信我。而不是三不五时在我的地盘上向我示威。我可不是方一凡，有那么多要顾忌的东西。我从一无所有而来，大不了再回去。”
　　陆昂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
　　突然听见爸爸的名字，方薏茴猛地抬起了头，感觉到一丝恐慌。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脚下虚浮起来，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了下来。一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敢出一点气。
　　“呦，陆局长，您要不提的话，我们兄弟都还以为，您已经忘了方一凡了。”
　　“方一凡是我的好战友，也是你们老板发展到今天最大的一块垫脚石，我怎么可能忘？”
　　“那既然陆局长还记得这么清楚，不会不清楚那个小警察这段时间的动作吧？我们老板只是有些疑惑，那个小警察和他的同伙嚣张了这么久都安然无恙，难道这背后有陆局长的支持？”
　　陆昂猛地一拍桌子。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既已选了这条路，弃了方一凡，难不成还会首鼠两端？”
　　“陆局长别动怒，我们老板从来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这小警察在彭城上蹿下跳这么个作法，要是有一天，把方一凡真正的死因抖了出来，我们反正已经是阴沟里驶船不怕再翻了，但您陆局长的位子，还做得稳吗？”
　　陆昂背后渐渐有冷汗渗出，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感受到了几分凉意。
　　正准备开口，陆昂突然顿了一下，眼神一紧，朝向陆均朔的房间。
　　“谁在那里，出来！”
　　客厅里另一个男人也锁了眉，不动神色地把手挪到了别在腰间的枪上，死死地盯着房间门口。
　　“陆均朔？你在家？”
　　陆昂站起身来，回头瞪了一眼准备掏枪的男人。
　　那男人没有说话，却眯眼抬着下巴指了指房间，眼神中透露着不屑和几分狠毒。
　　陆昂知道这些人的手段，他突生出几分微不可闻的慌乱，喘着气又连叫了几声。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陆昂已经站在了房门前，猛得一下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啪得一声打开了房门口的灯，瞧见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
　　陆昂松了口气，眯起了眼睛盯着方薏茴，另一个男人也快步跟了上来。
　　见是个小姑娘，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里的枪。
　　“陆局长，金屋还藏着娇呢？”
　　陆昂并没有理那个男人，他径直走到方薏茴跟前，蹲了下去。
　　这张脸与记忆里的那个人有着七成的相似，尤其是她那恐惧的眼神和疏离的神情，像是把自己看做龌龊无比的小人，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陆昂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抬手拽过方薏茴的脸，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她是于茴的女儿。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于茴，明明是他先对于茴动了心思。
　　他和于茴一样都是出身西北边的小城镇，搭着同一趟火车一起参军入伍，可于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跟方一凡在一起。
　　方一凡给于茴买书和香水，带着她去舞厅和景点，方一凡给于茴的生活是陆昂简单的头脑里根本想象不到的，他不会，他也不懂。
　　于茴是个多么单纯的姑娘啊，就这样一步步被方一凡的陷阱困了进去。
　　陆昂和他们一块好几个人一起去公园玩。方一凡给大家买了种据说是新上市的饮料，他笑着使劲摇了摇递给陆昂，陆昂毫无戒备地打开，却被汽水喷了满身的甜腻腻的水。
　　而方一凡却只是在一边，拉着于茴，肆无忌惮地笑。
　　那一瞬间，陆昂只觉得所有的怒气都冲聚到了脑子里，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就那么一丁点，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赤手空拳打死方一凡。
　　出身城里的方一凡有什么了不起？他陆昂就算没有那样的出身，也一定能爬得比方一凡高。
　　陆昂开始拼命地爬，他横跨黑白两道，走了很多刀尖上舔血的路，做了很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要拥有自己的地位和财富，他要赢回于茴。
　　可他还没走到那一步，于茴就走了，为了给方一凡生孩子，于茴死在了手术台上。
　　这个该死的孩子。
　　陆昂捏着方薏茴哆嗦个不停的小脸。
　　“你听到了多少？”
　　“我……我没有……我……”
　　方薏茴很久都没有见过陆昂了。
　　印象中的陆昂和爸爸一样，总是慈祥地笑着，绝不是今日里这个凶狠阴鸷的模样。
　　她害怕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后面那个男人突然也凑了上来，咧着嘴阴森森地瞧着方薏茴。
　　“这小姑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陆局长，你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小姑娘……”
　　方薏茴死死地攥住手中的《古文观止》，不停地把脚往回缩，突然被陆昂身后那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丢掉了书。
　　“对了，方一凡的女儿。”那个男人奸笑着一拍大腿。
　　陆昂不由自主地使了力，似是在犹豫什么，方薏茴被他掐得痛出声来。
　　那个男人一把推开了陆昂，把地上的方薏茴扯了起来。
　　“陆局长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古文观止》方薏茴的手中滑落，她拼死拽着男人的手臂，挣扎着想往外跑。那个男人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一巴掌扇了过去，把方薏茴扇倒在地上。
　　方薏茴趴在地板上，眼中迷迷糊糊地看到陆均朔书桌的桌角，只觉得眼冒金星，连痛都没有，昏昏沉沉地仿佛脑袋被人拿了下来。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啊。小姑娘，可以啊。今天倒是给我帮了个大忙！”
　　那个男人转而看向陆昂，“今晚天色不错，伸手不见五指，这个小姑娘我就先带走了。至于要怎么做，就全看陆局长了。”
　　他轻轻地靠近陆昂的耳边。
　　“我们兄弟说起话来，毕竟还没什么分量，你说若是方一凡的女儿亲自把之前那些事情揭出来，大家是不是觉得……更可信些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昂变了脸色，“你……”
　　方薏茴被那一巴掌扇得晕头转向，只隐约听见那个男人要把自己带走，急得要命，脑子里只想着站起来逃跑。
　　可她脸上麻到没有知觉，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刚想抬腿便软软地重新倒了下去，紧接着身后一凉，方薏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方薏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着，身边空无一人。
　　房子很高，漆黑的天花板似乎看不到边，窗户遥不可及地几乎悬在头顶，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让人根本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几束微弱的光不知道从哪里的缝隙了泄进来，在苍白的光线里，灰尘伴着死一般的寂静如魑魅魍魉般群魔乱舞。
　　她趴在地上，能闻到刺鼻的油漆和生锈的钢筋。
　　而她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人的声音，动物的声音，机器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跳，一点一点地在这骇人的寂静空间里，越放越大。
　　她醒醒睡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薏茴终于能感受到四肢的存在。她咬破了嘴唇，靠着血腥味和痛感才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无论她怎样挣扎，手脚上的绳索却纹丝不动。
　　她想要喊救命，可泪水混着尘土流到嘴里，夹杂着腥味，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始终无人回应。
　　方薏茴绝望地翻过身，躺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奶奶一个人在家里等不到她会怎么样，她不知道陆均朔没有再接到她的电话会怎么样，陆均朔，陆均朔……
　　这个名字在方薏茴的脑子里盘旋，她仿佛看见了陆均朔的身影渐渐走近，她伸出被捆在身前的双臂想要去触碰陆均朔，可等到那个身影靠上来蹲下身的时候，却又变成了陆昂的脸。
　　方薏茴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腥味越来越浓，可她并不觉得痛。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是陆昂。
　　再度惊醒的时候，方薏茴看到了陆昂，那日里那个男人，还有两个方薏茴从未见过的人。
　　感受到陆昂带着茧子的粗糙右手钳住自己的脖子，方薏茴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疯狂地挣扎起来，死命地往后躲。
　　陆昂钳着方薏茴脖子的右手使了力，掐得方薏茴呼吸不畅，像是只被捅破的气球，逐渐蔫了下来。
　　陆昂稍稍松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解开了绑在方薏茴手上的铁链。方薏茴却突然睁大了双眼，手脚并用地踢打起来。
　　方薏茴的指甲划过陆昂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陆昂倏地松手站了起来，摸着侧脸，抬脚就踩在了方薏茴的肚子上，方薏茴痛到全身僵硬，血腥味在嘴角蔓延开来，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撕扯着。
　　“小杂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昂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脸，朝后面两人使了个眼色。
　　“速度点，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方薏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边的两个男人已经奸笑着朝她走来，方薏茴只觉得手脚冰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般地碎裂开来。
　　她无助地一边往后爬着退去，一边盲目地抓着身边的杂物朝那两个男人砸过去。可她的力气对那两个男人来说毫无用处。
　　她的身后碰到了冰凉的墙角，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