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念卿》紫气瑞酱

33、秦阳

　　“谢我？”
　　方薏茴的语气并不真挚，听起来更多地像是咬牙切齿地在隐忍着什么。
　　秦牧觉得方薏茴肯答应跟自己一起过年就已经是天大的善意了，压根不敢承她这个谢。
　　“以前在福利院里，虽然说也不缺啥，但是小朋友们多，每年过年都不好意思跟小朋友们抢吃的。”
　　方薏茴的声音微微哽咽了起来，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朝秦牧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牧心里蓦地一软，看着方薏茴难过却又倔强着不显出来的样子，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起了彭大BBS上说的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和方薏茴过去23年里他所不知道的人生。
　　他不知道方薏茴在过去经历了些什么，也从来没有问过方薏茴，她和陆均朔的过去。
　　说实话他也不想知道。
　　秦牧心里清楚，方薏茴并不想回顾她的过去。如果方薏茴想说，他会静静地听，如果方薏茴不想说，秦牧愿意用之后的人生陪她一起去忘记。
　　他顿了一下，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方薏茴。
　　“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你有我呢……”
　　方薏茴的脸被秦牧埋在胸前，有点喘不过气，她也挣扎不开。情急之下方薏茴只好伸出脚踩住了秦牧的脚，秦牧吃痛，这才松了手。
　　“我只是谢谢你，没想以身相许，你可千万别激动。”
　　秦牧一点都不生气，这一瞬间他看着方薏茴被小取暖器熏得红扑扑的脸蛋，突然心底有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趁方薏茴没注意，秦牧撅起嘴凑上去就想亲。方薏茴猛地一歪身子，用手挡住了秦牧的脸。
　　“怎么，想被扫地出门？”
　　秦牧讪讪地坐了回来，“好了好了，不玩了，看晚会，看晚会……”
　　秦牧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特别好，但方薏茴忙了一天，吃完东西渐渐地眯着眼睛，糊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
　　秦牧小心翼翼地戴上了耳机，帮方薏茴脱下外套和鞋子，把她塞进被子里。又把给方薏茴买的取暖器移到她的床前，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了床边，开始改项目的程序。
　　零点的钟声一响，电脑屏幕的小框里春晚的主持人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秦牧看着床上熟睡的方薏茴，静静地躺在那里，小脸被取暖器照得红扑扑地，让人觉得特别地可口。
　　秦牧生了几分邪念，但又想起方薏茴暴跳如雷的可爱模样。
　　他轻声笑了笑，亲了一口自己的左手，又把左手轻轻地按在方薏茴的脸上。
　　“小茴，新年快乐。”
　　他知道方薏茴一向戒备心强的很，但他今天很是开心。因为方薏茴肯在他面前安然地睡去。
　　方薏茴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秦牧其实并不意外，他已经成功地朝方薏茴迈出了好多步，他相信明年，还有很多个明年。
　　新的一年就这样平平静静地从这里开始了。
　　陆均朔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睁开眼睛，听见桌上的座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七点多。
　　谁会在这个时间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
　　陆均朔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见横七竖八躺在沙发周围的酒瓶，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明明只买了几瓶，怎么这么多？
　　揉着头疼欲裂的脑袋，陆均朔踉跄着走到办公桌边。他看不太清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径直拿起了电话。
　　“喂，您好，秦阳律所，陆均朔。”
　　开了口陆均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有十几年没说过话。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我说吧，这小子对这会肯定还在办公室里。”
　　陆均朔揉着眉心凑近脑袋看了眼来电显示，果然是伦敦打来的。
　　他绕过办公桌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仰头倒了下去。
　　“老板新年第一天就来查岗，您还真是辛苦啊。”
　　“你小子，还敢开我的玩笑，哈哈哈哈哈，你新年第一天这个点还在办公室，不正是说明我当初力排众议放你回去打国内市场，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吗？”
　　秦阳对陆均朔的毒舌早就习以为常。拿起电话前他还在跟太太打赌，陆均朔肯定在办公室，太太还不信来着。
　　秦牧前段时间告诉了他陆均朔和那个姓方的小姑娘的事情，秦阳不是没有过担心。
　　他知道陆均朔心里有疙瘩。
　　对于秦阳来说，陆均朔心无旁骛，只有工作。这正给了陆均朔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的巨大便利。对一个资本家老板来说，陆均朔是不可多得的爱将。
　　而陆均朔最特别的是，理工科背景出身的他对法律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律师归根结底是跟社会和人打交道，所以秦阳认为背景的多样性对律师来说极为重要。他之前曾经看重过一个差不多背景的学生，只可惜那个孩子最后投身了IT事业，做了工程师。
　　对于陆均朔这种头脑灵活又思维清晰，沉得住气又敢于冲锋的理工男，秦阳更是偏爱。
　　可时间长了，秦阳敏锐地感觉到陆均朔的细微变化。锋利如刀的眼神在职场和法庭上继续所向披靡，可陆均朔渐渐地越来越像是个机器。
　　他每天除了出庭和见客户就是待在办公室里，别提给自己放假了，似乎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想留给自己。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地接。
　　秦阳开始紧紧地盯着陆均朔，他隔着办公室透明的玻璃看着埋头案上的陆均朔，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会儿秦阳律所刚刚在伦敦站住脚，在圈子里地位还不显眼，秦阳自己也还在LSE做教授。有一回下课后，秦阳正在讲台上收拾着东西，突然一个亚裔模样的男学生站到了他的跟前。
　　“Mr. Qin 你好。我叫陆均朔，我想跟着您读经济法。”
　　秦阳是LSE法学院里唯一拥有终身教职的华人，冲到跟前来毛遂自荐的年轻后生不计其数，亚裔居多。秦阳对这些年轻人都颇为欣赏，但他已经开始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律所上了，故而在带学生这一块，他并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
　　秦阳合上手中的课本，从公文包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均朔。
　　“OK，把你的简历和你觉得最能代表你学术水平的论文发到我的邮箱，如果我觉得合适，我会跟你联系。JUN SHUO LU？你是法学院的新生？”
　　“我是商学院的学生。我并不认为出身哪个学院对您来说很重要。”陆均朔见秦阳已经收拾要东西要离开，突然快走了两步拦在了秦阳的去路上。
　　“我知道您很忙，每天也许有上百封邮件要处理，但您读过《怎样运用系统论研究法学问题》吗？”
　　陆均朔的动作有些生硬，隐隐让人生出些不快来，秦阳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有些诧异地顿住了脚步。陆均朔提到的那边论文最近在学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是继工程学泰斗詹姆斯·莫顿提出把系统工程□□用于法治实践之后，最新也是相对比较有影响力的一篇将系统工程学原理引入法学研究领域的文章。只可惜文章并没有署名发表，业界也在不断揣测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秦阳转身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突兀的年轻人。他个子挺高，身材并不健壮，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睛，眼神中却充斥着莫名的固执。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年轻人可能要告诉他，那篇文章就是他写的。
　　秦阳一手拎着包，一手接过了陆均朔递过来的一沓手稿。他一边往前走了两步，一边翻着手稿，脚步渐渐地停了下来。
　　于是那一年，秦阳只收了陆均朔一个学生。
　　他刚一开始的想法是把陆均朔往学术的路子上带。陆均朔不仅聪明，脑子灵活，还尤为踏实勤奋。似乎除了学习就是打工，秦阳甚至一度认为陆均朔家里负担很重，还总是想要接济他。
　　直到有一回，在一件涉及到黑手党经济犯罪的并不复杂的案子上，陆均朔翻来覆去的研究引起了秦阳的注意。他甚至发现，陆均朔将这件案子的详情和所有要点都傻瓜似得抄了下来，随身携带。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秦阳敏感地认识到陆均朔心里有些什么东西。
　　他做了些专业的检索，也是这时候秦阳才发现，陆均朔竟然和他都是彭城人。但陆均朔之前一个字都没提过。
　　并不难知道，陆均朔的父亲曾在两年前卷入了一场什么样的事件。秦阳盯着电脑屏幕里看似平静的案件信息，敏锐地读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并没有主动过问过什么，陆均朔却在一次酒后和秦阳单聊时，告诉了秦阳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