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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合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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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进了门,没跟方薏茴打招呼,一个箭步走到陈平面前,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罐子,递到陈平的眼前。
“老陈,俄罗斯进口的,一个字,烈!”
陈平看都没看秦牧,一手拿下了酒,哼了一声。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方薏茴停下了筷子看着秦牧,他脸上完全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方薏茴不知道秦牧想干什么,她也不怎么想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常常让方薏茴觉得很累,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去关注别人。
她捡起筷子继续嗦面条,只是有些疑惑什么时候秦牧跟陈平这么熟了。
印象中秦牧有几次非要跟着她来看看她在什么律所帮忙,她甩不掉秦牧,才带着他来见过陈平几次。
陈平性子急,对谁说话都没什么耐性,嘴巴也毒,每次都对秦牧冷嘲热讽的。
倒是秦牧自小浸染了英伦的绅士风气,对陈平总是客客气气的。
但方薏茴也没觉得他们俩能好到了这种地步。
秦牧拍拍陈平的肩膀:“老陈,我们小薏茴,你多多照顾。”
方薏茴眯着眼睛看向秦牧:“你说什么?”
“得得得,一瓶酒而已,没到这地步。”
陈平一把挥开秦牧的手,指着门口的包袱。
“你赶快给她找个地方住,我这又不是收容所。”
秦牧瞥了一眼行李,连忙挨着方薏茴坐下。
“要不你去跟我住?我那宽敞,你住房间,我睡客厅。”
“我让你给她找个地方住,没让你给人接回家住!”
方薏茴原本正准备怼回去,听见陈平这话,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陈平毕竟还是自己人。
吃过饭,方薏茴也没管秦牧,自顾自地就出门了。
走了一段她突然停了下来。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秦牧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讪讪地踱了上去。
“老陈,让我给你找地方住。”
“秦牧,你没忘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吧?”
秦牧眼珠子转了转,“没忘啊,不做女朋友呗。那你又没说不能做朋友。”
“我……”
“别你你你了,我这个人仗义的很,朋友有难处,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置之不理,铁石心肠的。”秦牧带上羽绒服的帽子,缩了缩脑袋,朝前小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方薏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还不走?快点吧,我怕你一个人,他们欺负你,带着我能撑个场面不是?”
寒冬腊月,小巷里冷风飕飕地刮着,天上的云被风刮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太阳好像挂在天上,又好像完全没起什么作用。方薏茴的脸冻得通红,双脚几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抬头瞪着不远处站住的秦牧,突然头顶上的云完全被风吹散开来,一片阳光照了下来,照得方薏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觉得有些恍惚。
她遇到过克扣她工资的老板,遇到过因为暴雨天牛奶没有按时送到就投诉并且要她赔偿的顾客,但她没怎么遇到过秦牧这种人。
她自认为对待秦牧非常没有耐心,也非常不客气。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任何人成为朋友。
反正不管什么朋友,什么关系,最后也总会离开。
就像爸爸离开了,奶奶离开了,还有陆均朔。
就连陈平,总有一天也会离开她。
她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些离开,但对于尚未开始的,那就干脆不要了。
可秦牧却像个狗皮膏药,怎么撕都撕不掉。
他从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也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似的。他看起来像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但是方薏茴看过他写游戏代码的样子,他的眼里闪烁着自信和梦想的光,那是方薏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但方薏茴很快便认识到,秦牧根本不是来撑场面的,他完全就是来砸场子的。
这里是老城区,巷子里很多房子都被贴上了拆迁的标牌,所以方薏茴对这里的价格都很满意。只有秦牧一直挑三拣四,嫌这个不安全,那个不方便。
方薏茴接连翻了他一下午白眼,看到一间好不容易秦牧没有多说话的房子,但一问居然要700块钱一个月的房租,这远远超出了方薏茴的预算。
秦牧见方薏茴正要拒绝,抢先对房东阿姨说:“阿姨你看,要不这样,这房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隔间,那地方不大,空着也是空着,我自己搬张床来,你连隔间一块租给我,算800块钱,怎么样?”
秦牧提到的那个隔间本来闲着也是闲着,只是地方太小,放完一张床后便什么都放不下了。房东阿姨一听秦牧这么说,不仅不吃亏还能多赚100块钱,连忙上赶着应了。
方薏茴急急扯了秦牧的袖子:“不行的……800块钱也太贵了。”
秦牧搂着方薏茴的肩膀把她拉到一边。
“你这院子里能做饭,我跟你share这个房子,你出300块钱,没超过你的预算,剩下的算我的,你每个月给我做几顿饭,当我付你100的劳务费,公平公正,怎么样?”
“那也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秦牧转身跟房东说:“阿姨,这个我们租了,咱们签合同吧。”
“秦牧,咱俩住一块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看着附近,都没什么人了,有人也是老弱病残的,要是半夜出点什么事,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办。我要想着你一个人在这,我睡都睡不着。”
“你在这也挺危险的。”方薏茴瞪着秦牧,“不行,我不住这。”
秦牧已经加了阿姨的微信,低头盘弄着手机。方薏茴跟他说不通,扭头就朝外走。
“哎小伙子合同还没签呐,你钱都付过来了啊。”阿姨看着手机,惊讶地叫了出来。
“没事,阿姨,您慢慢弄合同,我们去搬东西,我们今晚就住过来,您不急啊。”
方薏茴在门口愣住,秦牧已经从里面出来,推着她朝前走着。
“还愣着干嘛啊,我钱都付了,她也不会退了,你赶快把你那300块钱给我,我快没钱吃饭了,你得养我。你不能见死不救,我可是为了你……”
就这样方薏茴算是有了个家。
快要过年了,便利店里的外地店员都要赶着回老家过年,方薏茴主动接了别的员工请假的夜班,算一算一个新年假期可以赚到将近1700块钱。
便利店店长看方薏茴一直勤勤恳恳,也算是个老实的小姑娘,特意给她预支了700块钱的工资,故而方薏茴这两天的心情特别好,连带着看秦牧也觉得顺眼了很多。
故而当秦牧提出一起过年的时候,方薏茴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
大年二十七,方薏茴下过夜班,挤上了早高峰的公交。
昨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养老院的电话。
方薏茴隐约记得,那里是奶奶生平最后待过的地方。
养老院工作人员告诉方薏茴,他们在库房里发现了以前方薏茴奶奶的东西,想着家属可能会在意,所以通知家属过去取东西。
方薏茴在少管所的第一年,某天早晨出早操的时候,被教养警官叫出了队列,告诉她奶奶昨天半夜里去世了。
教养警官问方薏茴要不要去见奶奶最后一面,方薏茴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奶奶要是见到现如今她这个样子,应该只会更难过吧。
从少管所出来的那天,方薏茴从教养警官手里,拿到了养老院转交的奶奶遗物,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着奶奶的梳子,一小包老首饰,还有奶奶经常听的收音机。
说起来,这还是方薏茴头一回踏进这家养老院。
她在会客室里等了没多久,一个穿着护士模样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进了来。
那女人看见方薏茴,脸上显出些许惊讶,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戴香云的家属?”
方薏茴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她起得有些急,差点没站稳。
“对,她是我奶奶。”时隔这么多年突然听到有人叫奶奶的名字,方薏茴带着哭腔,颤得差点发不出声音。
那女人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夹,“哦,你是……你是叫方薏茴是吧?”
薏茴刚点了下头,会客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来者是一个身穿衬衫戴着工作证的年轻些的姑娘,看见护士阿姨叫了一声刘姐,又朝向方薏茴。
“你是方薏茴是吧,来拿戴奶奶的东西吧?”
方薏茴这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后面进来这姑娘好像就是昨天给她打电话的人,刘姐却先笑开了。
“你约的这姑娘啊,哎呦,咱们都约了家属了,约重了。”
“重了?刘姐你通知的是谁,我看系统里戴奶奶只有一个亲属啊?”行政小姑娘问道。
刘姐笑笑,开始给方薏茴解释。
养老院年前大扫除的时候清理出来一些之前老人们的东西,便通知家属来拿。她是以前护理过老人的护士,瞧见工作群里要找家属的消息,想起自己手机里好像还有家属的联系方式,就通知了家属。而那穿衬衫的姑娘是养老院新来的行政,从养老院里的家属名单里找到了方薏茴,这才给她打了电话。
方薏茴想着刘姐大概通知的是社区的工作人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没事没事,没关系的,我能拿到奶奶的东西就好。”
“我通知的是一直照顾戴奶奶的人啊,哎呀小伙子忙前忙后的,人是他送来的,然后那时候戴奶奶快不行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听说他人在国外啊,好像在欧洲那边呢,都不是在中国边上的好像。但是一个电话,没两天人就到了啊。我之前给他打电话约他今天11点来,他说他来啊。”
刘姐取了胸前口袋里的护士表,“哎,没事,你看看这个交接材料,签个字,我去给你取东西去。”
方薏茴站在沙发前,她心跳有些快,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