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念卿》紫气瑞酱

22、爆料

　　方薏茴麻木地浏览着帖子和下面的评论，看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
　　经过这十年的磋磨，她早已不是什么天真乐观的小姑娘，也从未觉得一个人的过去能够永远被埋藏在地下。相反她做过很多次梦，梦见这些事情被人挖了出来，每一次都比今天的现实要惨烈。
　　“嗯……写得挺好的。未成年人犯罪有案底，如果是判处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刑罚，其档案会被封存，非司法机关办案不得调阅。这么说我又犯事了？”
　　徐菲菲急得翻了她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呢？”
　　“我说的是实话，你看看发帖人的ID，是什么来头。”
　　徐菲菲点开发帖人的主页一看，发帖历史是空白，名字是一个尚未来得及起的乱码序列号，整个主页就发了这么一篇文章，似乎是为了发这个帖子才注册的账号。
　　“我觉得这其中有诈。”徐菲菲摸着下巴说道，“咱们去找辅导员吧，学院肯定会帮你的。”
　　“这就是个空口无凭的帖子而已，要是大张旗鼓地回复，反而上当了。我有些累了，我去补个觉啊。”
　　方薏茴脱了外套正准备往床上爬，突然宿舍的门被打开，王文丽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拉住正准备爬床边扶梯的方薏茴。
　　“喂，你怎么回事不接电话啊你，都找到我这来了，有毛病真的是……学生处张主任让你去一趟。快点，就现在。”
　　方薏茴默默地下来，穿上外套。
　　感觉这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她拿上了秦牧送给她的那只新手机。
　　“想不到啊，我以为你也就夜不归宿，生活不检点罢了，没想到你还有案底呢？我已经跟老师说了，我要换宿舍，我才不跟你这个杀人犯住在一起呢！”
　　王文丽双手抱臂站在一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徐菲菲正要还嘴被方薏茴一把拦了下来，她用眼神安慰了下徐菲菲，穿好外套，拉开宿舍的门回头又看了一眼王文丽。
　　“那你可得抓紧点搬，保不齐我哪天就动手了呢？”
　　走在宿舍的走廊上，方薏茴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但早已经皮糙肉厚的她说实话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觉得，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可以理解。更何况，她没有做错事。
　　方薏茴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学院办公室门口。
　　院办的门紧紧地关着，方薏茴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
　　法学院学生处的主任从门口面探出头来，看见方薏茴，眼神谨慎而又有些闪躲。他刻意地客套了两句，便让方薏茴去隔壁的小会议室先待一会。
　　话音刚落，方薏茴还没来得及答应，门就啪得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方薏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去了小会议室，掏出书包里的讲义，开始背书。直到张主任敲门进了会议室，后面跟着方薏茴的辅导员邓恒。
　　张主任在方薏茴对面坐了下来，掏出一个笔记本摊在会议室的桌上，方薏茴才从讲义里抬了头。
　　方薏茴从不参加学院的活动，平日里算不上活跃，张主任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大体上就是觉得这个学生成绩还不错，好像每次奖学金评优都有她的名字。
　　看方薏茴一声不吭地摆弄着跟前的讲义，倒显得他像是来被问话的。张主任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开始跟方薏茴谈话。
　　“方薏茴同学，这个学校BBS上的事情想必你肯定也知道了，这个，虽然，这件事情给学院带来了一定的负面的影响，但是呢，学院肯定还是以保护咱们的学生为首要考虑，所以呢，你这个心理负担不要太重。好吧。”
　　“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方薏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索性也就没有表情了。
　　张主任倒是经验丰富，对付各色各样的学生也早有准备，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啊那没有最好，但是呢，学院这个，出于能够更好地这个处理事情的角度，还是想跟你私下里问一下，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外传，这个……这个BBS上说的事情是造谣还是……”
　　方薏茴的头微微低了一下，复又看向一边本院毕业留校工作的学长邓恒。
　　“张主任不是学法律的，他可能不懂，邓老师不会不知道吧？我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吗？问这个问题侵犯了我什么权利邓老师知道吗？要是知道不如您给张主任解释一下？”
　　邓恒见张主任的脸色倏地变得极为难看，连忙出来打圆场。
　　“薏茴，咱们不是说要去追究这个事情，张主任的意思也是学院开会商量的结果，就是觉得咱们对事实了解的清楚一点，也好去商量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来保护你。”
　　“哦，谢谢学院，我特别感激。但无可奉告。”方薏茴在会议桌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脸上却面不改色地紧绷着。
　　她微微昂着头，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
　　过去的十年里，方薏茴在福利院和街头到处流窜。上了大学以后，为了给自己攒学费和生活费，她在网吧和便利店上晚班，送过牛奶，当过洗碗工，还替人写过论文。
　　她碰到过一些好人，但也遇见过更多并不友善的人。
　　方薏茴的人生经历告诉她，很多事情并不是她的命不好，总是遇见坏人。而是这个世界上，人们大多都有欺软怕硬，逞强凌弱的习性。
　　只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又是一个看起来谁都能欺负的女孩子，所以她才会遇见那些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展现出人性恶意一面的人。
　　所以她绝对不能软弱。
　　她并没有抵御强权和暴风雨的底气和实力，但她更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
　　“好了好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张主任感觉到方薏茴性格并不简单，叹了一口气，准备先岔开话题。
　　“有个事情还是要提前给你说一下，你心里有个数。这个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这个我们知道，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个事情，在校园里影响比较大，这个你们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学院可能考虑就要更换一下人选了，这个事情你也体谅一下学院，好吧。”
　　“凭什么？”
　　方薏茴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渐渐涨得通红。
　　“我的成绩白纸黑字地在那里，按照优秀毕业生的标准最符合的就是我，为什么拿掉我的名额？凭什么？”
　　这一届的校级优秀毕业生在大三下学期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就评选出来了，法学院这一届的人选就是方薏茴。校级优秀毕业生，有1万2的奖学金，这笔钱对方薏茴来说，不仅是活命的钱，更是改变命运的钱。
　　有了这钱，她就可以还给陆均朔，从此两不相欠。
　　方薏茴深知钱的重要性，在钱的问题上，她最容易炸毛。
　　“方薏茴同学你不要激动，学院也是为你好。如果到时候公示，可能会给你带来更多不好的舆论。”
　　“我不怕舆论，我觉得这不能成为剥夺我名额的理由。”方薏茴站了起来，挺着脖子。
　　“薏茴，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邓恒连忙也站起来安慰她。“你的情况我很了解，我会通过其他的渠道来给你找一些帮扶的途径，你看可以吗？”
　　“帮扶？我不需要帮扶，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你们帮扶？优秀毕业生本来就是我的，你们拿走就是不对！”
　　张主任黑了脸，收拾起会议桌上的笔记本就要离开，走到门口被冲上来的方薏茴一把拽住了袖子：“张主任，我不服，你们不能这么做。”
　　张主任不再跟方薏茴说话，抬眼看了一下邓恒，邓恒立马上前，拉住了方薏茴。张主任趁机就开了会议室的门往外走，方薏茴挣扎着往外追了几步，被邓恒死死拉住。
　　“你们扣我的，我就去学校告，我绝不会……”方薏茴说着，被邓恒半拉半扯地拽了回去。邓恒把方薏茴按在凳子上，拖过另一个板凳坐到方薏茴跟前。
　　“薏茴，我知道你一直很不容易，我也尽力在跟学院争取。但是，确实这个优秀毕业生是要报到教育部去的，如果到时候公示了，再有人在下面说闲话，会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
　　“所以呢，所以我就活该被牺牲？”
　　“薏茴，这不是牺牲不牺牲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在商量一个对你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邓恒应了一声，来人站在门外说副院长请邓恒过去一趟。
　　邓恒看了方薏茴一眼，“你在这稍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你放心，我这还有好几个奖学金，我待会再跟你好好聊聊。”
　　等人都走了以后，方薏茴才颓然地瘫在了凳子上。
　　方薏茴有过流浪街头，食不饱腹的日子，平日里也多是捉襟见肘，紧紧巴巴地生活。
　　甚至她努力读书，大半都还是因为学习好就会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就可以有饭吃，有地方住。
　　刚上大学，方薏茴靠着高考绿色通道的助学贷款缴了学费和住宿费，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已经空空如也了。
　　所以她才一直打工，什么钱来的快就做什么。
　　钱对方薏茴来说，重要性并不亚于命。
　　方薏茴冷静了下来，心也越发冰冷。
　　如果这一万块钱拿不到，陆均朔的钱就很难在两个月之内还上了。
　　想到那个人，方薏茴突然觉得心头闷得喘不上气，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
　　她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
　　可每次都在这种事情，命运总会跟她开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
　　方薏茴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看见陆均朔站在学院办公室走廊里的身影。陆均朔的脸渐渐靠近，和张主任、邓恒的脸交汇在了一起。
　　她不想再跟谁解释，也不想再跟谁吵架了。
　　她突然就很想奶奶。记忆里最深的那个亲人，也是最后一个离她而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