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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面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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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薏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陆均朔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落在她长了冻疮的手上,眼神渐渐冰凉。
徐菲菲眼见着徐均朔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身后的方薏茴,连忙往回走了两步,凑在方薏茴耳边。
“怎么了,你作业呢?”
方薏茴脑子一片空白。
陆均朔就站在那没有动,一股无形的窒息感却仿佛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她努力想要挺直了腰杆说几句挽颜的话,可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样,黏黏糊糊地张不开嘴,胃里反酸,她有点想吐。
“陆老师,方薏茴一直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她连着打了2天的工,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补作业。”
徐菲菲怕陆均朔对方薏茴印象不好,连忙帮她解释,对陆均朔也恭恭敬敬地换了称呼。
徐菲菲说完,陆均朔和方薏茴都没有说话。
方薏茴还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陆均朔的嘴唇崩得紧紧地,定定地看着她。
十年了,方薏茴已经快要23岁了,却似乎没怎么长个子,还是那般瘦瘦小小的样子。她左边脸上有一片暗红色的印记,是冻伤。
今年冬天是罕见的低温,方薏茴还是穿着那日里在便利店搬货时候的棉衣。约莫是穿的时间有些久了,袖口边还有缝补的痕迹。
直到徐菲菲又叫了几声陆老师,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不自然到有些扭曲的笑。
“没有就算了吧,下次上课带来就行,回去好好休息。你……现在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要在外面做那么多的事。”
方薏茴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她紧紧地咬住牙齿,不停告诉自己要淡定,没关系。但一开口却似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不受控制地夹杂着委屈和愤恨,脱口而出便成了:“我做什么事情跟你有什么关……”
说着说着,方薏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心里的酸涩渐渐涌上喉咙口。一句话还没说完,方薏茴突然呛了一声,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汹涌地朝外奔涌,呕吐了起来。
吐了一地的苦水,还有刚刚咽下去的一点馒头。
徐菲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傻愣在原地。她还没反应过来方薏茴到底怎么了,陆均朔却已经倏地闪了过去,仿佛看不见地上的污物,一把托住摇摇欲坠的方薏茴。
更让徐菲菲大惊失色的是,方薏茴,她竟然推了陆律师,推开了陆律师……
方薏茴喘着粗气,望向陆均朔的眼神,冰冷又满是防备。
徐菲菲压根没意识到陆均朔刚才抱得过于顺手,只觉得情况不妙。
她感觉出来陆均朔是个刚直的性子,碰上方薏茴这种固执的人,后果不堪设想。怕方薏茴当场跟陆均朔刚起来,徐菲菲赶紧冲了过去,扶住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脸。
“小茴,那个你可能误会了,陆老师不是有意的,他是看你要跌倒了才……”
方薏茴眼眶通红,却没有哭出来。她垂下了头,极力吞咽着不适,片刻后猛地抬起了头。
“你他妈滚远点,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方薏茴对陆均朔恶狠狠的语气把徐菲菲吓得浑身一激灵,她略有些颤抖地扶着方薏茴,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均朔。
陆均朔的双手微微朝前伸着,像是还在担心方薏茴随时会跌倒。脸还是那张好看的脸,但脸色却差得要命。
徐菲菲本来以为陆均朔听了方薏茴的话会生气,可陆均朔的嘴唇微微颤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倒真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又显得像是自己受了伤害。整个人一改之前在学院讲座时的意气风发,在徐菲菲看来,丧得要命。
方薏茴抹了抹嘴,吐了一口唾沫。
“菲菲,你还有纸吗?我把地上弄干净。”
方薏茴吐了一地又发了次疯,感觉稍稍能缓过来些气,只是心里仍旧硬硬地堵着,堵在心口。
“有,有,我带了一包。”徐菲菲连忙把手里的纸都递了过去。
方薏茴没接到,陆均朔从中间把纸劫了过去。
“你们走吧,我来处理。”
“那怎么行,陆老师,要做也是我做,您……”
徐菲菲为难地看了看已经挽起袖子的陆均朔,又看向方薏茴。
方薏茴瞥了一眼陆均朔,什么都没说,半靠半扯着徐菲菲就往外走。
徐菲菲一边被方薏茴往外扯一边回头对陆均朔喊。
“陆老师对不起,我们薏茴脑子抽抽了,她绝对不是对您有意见,您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回去教育她。”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陆均朔一直悬着的心才重重地落下。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收拾干净一地狼藉,把废纸丢进教室门后的垃圾桶里,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靠在身后的墙上。
方薏茴小时候,方叔叔经常跟她玩一个游戏。听见了不文明的话,就要赶快捂住耳朵摇摇头。方薏茴从小对这个印象特别深,所以对这些词汇非常敏感。
但刚才,方薏茴却把她最讨厌的这些字眼用在了陆均朔的身上。
在庭上所向披靡的陆均朔鼓起勇气再一次站到方薏茴的面前,但只一眼,他文思泉涌的逻辑和滔滔不绝的定力顿时烟消云散。
他从未相信过十年前那个人说的话,但因为自己和那个人的关系,对方薏茴来说,陆均朔永远是一个加害者。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方薏茴,他想告诉她,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有他在。
但方薏茴已经长出了满身的刺,刺得她自己浑身鲜血淋漓,也刺得陆均朔手足无措。
秦牧正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玩游戏等方薏茴下课,突然就听见了后面传来徐菲菲叽叽喳喳的声音。秦牧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收了手机,跑到方薏茴跟前。
方薏茴额前的刘海上沾了几滴水珠,像是洗过脸的样子。但她脸色惨白,眼神有些空洞,路过秦牧,方薏茴居然都没有认出他来。
秦牧觉得情况不对,转身跑了两步一下子从后面抓住方薏茴。
方薏茴尖叫了一声,跳着脚转过身来,看见了秦牧。
晚上9点多的教学楼前,人虽然已经不多,但来来往往还是有一些学生。周围的人听到方薏茴的叫声,纷纷探头朝这边望过来。
徐菲菲连忙揽住方薏茴的肩膀,虚虚地捂住她的嘴,朝围观群众笑了笑。
“没事,没事……哈哈哈,闹着玩,闹着玩。”
秦牧摸不着头脑,看方薏茴翻了他一个白眼,明显不想搭理他的表情,只能低低地问徐菲菲怎么回事。
徐菲菲这时候正在心疼人美业务强又热心肠的陆均朔,便跟秦牧解释说来了个大帅逼律师陆均朔代课,方薏茴没交作业,陆均朔不仅没说她,还让方薏茴少打点工,刚看薏茴不舒服还冲过去扶她,但薏茴一向要强,没交上作业可能自己就有点气,加上可能误会陆均朔了,所以就有些生气。
“陆均朔?秦阳律所那个陆均朔,来教书了?”
“是啊,那个帅哥陆律师。”
秦牧立马去追已经朝前走的方薏茴,好不容易追上却发现方薏茴眼眶红红的,脸颊还挂着泪。
这是,哭了?
他大概知道方薏茴的身世,也在方薏茴身边打转快两年了。他知道方薏茴的生活境遇,但方薏茴要强的很,他从没见方薏茴哭过。
方薏茴在网吧被小混混围在中间恐吓,那架势秦牧自己见了都有些腿虚发憷,但方薏茴依然面不改色。
秦牧觉得事情不简单,鼓起勇气伸手强行拽住了方薏茴。方薏茴死死咬着下嘴唇,抬起头瞪向秦牧。
零下几度的夜里,寒风呼啸着像刀片一样从脸上刮过。方薏茴脸上本来就有冻伤,泪痕在风里一吹,整个脸冻得红彤彤的,干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秦牧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在方薏茴的脖子上,紧紧打了个结,捧着方薏茴的脸凑了上去。
“不就是一作业吗,没交就没交,咱不至于,啊!”
方薏茴一言不发,眼看着秦牧凑上来的大脸就要躲,一下子噎到了自己。
秦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松了手,把方薏茴推到追上来的徐菲菲身边。
“菲姐,我们家小茴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来日必有重谢。”
徐菲菲搀着方薏茴朝秦牧摆摆手:“都是兄弟,好说,好说。”
目送方薏茴进了女生宿舍,秦牧转身小跑了两步,拿出手机。
“喂,老陆,听说最近有新高就了?那个什么,我就在你刚上课的那个楼附近,出来喝两杯?不喝?怎么,年纪大了不玩了啊?”
秦牧说着,突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哎老陆你别动啊,别拐弯,别动,等我10秒。”
陆均朔有些心烦意乱地摘了蓝牙,没一会儿,就看见秦牧站在副驾驶的窗外哐哐地砸车玻璃。陆均朔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锁。
秦牧麻利地钻进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吧,老陆。”
陆均朔不耐烦地踩了油门:“我今天没心思陪你玩。”
秦牧的父亲秦阳是陆均朔的师兄,也是陆均朔所在的,秦阳律所的老板。秦牧还在英国的时候,就总是跟在陆均朔后面,也深知陆均朔的脾气,故而陆均朔的这种态度,秦牧也见怪不怪了。
汽车缓缓地行驶着,陆均朔冷冷地问秦牧要去哪?秦牧却只望着窗外,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均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