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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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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当天,杨思远收拾东西累了,就看着空荡荡的下铺发呆。于非平时在寝室不会额外花时间学习,早早地就把都东西都打包好了。
“这还没住多久,就得搬回家了,麻烦不麻烦。”于非坐在行李箱上,叼着根笔嘟囔道。
杨思远顺势坐到戚明空无一物的床板上,想了想,说:“戚明可能要复读吧?”
晃来晃去的笔突然停住,于非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说:“你倒挺关心。”
“我怎么感觉一提起他你就浑身带刺啊?你跟他有过节?”杨思远“啧”了一声。
“我不能单纯地看不惯他吗?”于非挑了个眉,然后身子往前探了探,低声说:“怎么,你挺喜欢他的?”
“我觉得他人很好。”杨思远不太喜欢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往后缩了缩。
“整天屁都不放一个还‘人很好’?还是他对你挺热情的?”
杨思远受不了了,皱皱眉反驳道:“人家性格就是比较内向啊,但是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吧?我看他学习挺努力的,也挺有礼貌。你怎么这么大偏见啊?”
于非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个流氓一般的眼神直盯得杨思远火大,看杨思远一副要打人的样子才哼笑一声,又叼起笔出去了。
看着他晃出宿舍,杨思远直想扇自己个耳光。
之前还觉得他某些时候有点像李遇安,可拉倒吧,李遇安哪是这幅混样子。
嗯,还是李遇安好啊。杨思远摸摸鼻子,心想。
心心念念想着,放了假自然要赶紧去慰问一下他,杨思远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放假前两天陈立玫非要拉他去买过年的衣服,只能耽搁一下。
刚刚放假的时候,市场的衣服还没疯狂涨价,所以买衣服的人也异常地多。他们常去服装市场又是个旧市场,路窄地很,挤得杨思远怪难受的。
“要不买个这样的?红的,多喜庆!”陈立玫拎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满脸兴奋。
杨思远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的审美水平却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提高,还在乖乖地原地踏步。
试了几家也没找到合适的,不是质量差就是版型难看,要买的又得同时符合母子两个人的口味,简直是大海捞针。一条街都逛完了,炸串都吃了好几根,两人终于放弃了服装市场,打算去品牌店看看。
“别买短款的了吧?你平时老穿短款的。咱这身高在这儿呢,穿个长款的给妈看呗?”陈立玫摸不到儿子的头,就摸摸他的脖子,说。
“嘶……”杨思远被她的手冰到,缩了缩脖子:“合适就行,我都行。”
“哎?”杨思远拉拉领子,暖了一下脖子,一抬头,余光瞥见旁边橱窗里一件藏青色的外套。
衣服是长款,他这个个子差不多能到膝盖,袖子和正面都有口袋,还有挺多尼龙扣做装饰,看起来利落又时髦。
陈立玫一看终于有儿子看得上的衣服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进了店。
“想要这个?这个……颜色是不是太暗了点?过年呢,得穿个鲜艳点的……这什么材料的……”陈立玫摩搓着衣服袖子,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师在选食材。
杨思远围着着这外套转了一圈,又把吊牌拉出来看了一眼价格,感觉是在自己承受范围以内,将忙得团团转转的店员叫过来一个。
“这个还有其他颜色吗?”他问。
“对对对,有没有那个红色啊黄色什么的?”陈立玫这下肯定杨思远是看中这衣服了,也赶紧问道。
“这件衣服是我们这边的新款,所以暂时还没有很多颜色,有藏青、灰色、黑色这三种,您看您喜欢哪一种呢?”店员说。
黑色和灰色太沉重了,藏青干净又高级,特别适合气质冷淡的……
“藏青吧,我可以试试180的码吗?”杨思远问。
“好的,您稍等。”
“藏青的……太暗了吧?你再看看别的?”陈立玫撇撇嘴,说。
杨思远拿着衣服向试衣间走去,回头笑了下,说:“等会儿,我先试试。”
衣服偏大款,倒是方便里面穿厚毛衣,料子也舒服,保暖性好像也不错。品牌店果然还是要靠谱一些。
杨思远左搞又搞,把那些尼龙扣摆得规整了些,出了试衣间去照镜子。
镜子里是是一个高挑的少年,额前的头发稍稍长长了些,但也远远盖不住那双明亮的眼。最近沉迷于学习,吃的都是食堂的饭,脸上的肉倒是掉了不少,但并不消瘦,看起来仍然很精神。
衣服是暗色调,他给人的感觉又像是暖色调,的确不是很搭。
但是……刚才想什么来着?藏青干净又高级,特别适合气质冷淡的……李遇安。
“哎呀,换个吧,不适合你,这个颜色太沉了。”陈立玫摇摇头。
杨思远脱下衣服,递给店员,说:“就要这个了,180的码就行。”转而又回头对陈立玫说:“我不穿这个,我给李遇安买的。用我的零花钱。”
说来挺有意思的,杨思远买下这件衣服后,心情就变得超好,陈立玫后来看中的衣服只要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都没什么意见。直逛到傍晚,两个人才提着几个大兜子回去了,而这一路上母子并行,没有父亲的影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天,杨思远没带着衣服去找李遇安,他想要在春节的时候给他个惊喜。
他到的时候李遇安还没回来,看时间估摸着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于是跺着脚在门口等了会儿。没几分钟,就见李遇安拎着一袋肉啊菜啊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置办年货了。
一见有个人傻狍子似的在门口来回蹦,李遇安就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去给他开门。
“啊,你回来了。”杨思远停止了踢踏舞的步伐。
李遇安应了声,手有点冷,还拎着东西,开锁开得着实不太顺利。
“来,给我……嘶!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啊?”杨思远说着,将他手里的袋子提了过来,触碰到李遇安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指,吓了一跳。
他开始后悔没把外套给他带过来了。还惊喜呢,这人怕都是要冻死了,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活命比较要紧。
生锈多年的锁终于开了,李遇安赶紧把杨思远拉进了屋。
“你等会儿,我去生个火……”李遇安急急忙忙地,没顾得上回他话。
杨思远乖乖地坐在床上,觉得似乎比以前晚上来还要冷一些。他的手覆在旁边的被子上,感受到了传说中的“布衾多年冷似铁”。他看了一眼那积灰的暖气片,心情有点复杂,又伸着脖子往外望。
他来的好像有点早,李遇安这儿又不是二十四小时供暖,恐怕得回家以后自己烧炉子才行。晚上在这儿的时候起码是已经烧了几个小时的火了,也难怪这会儿觉得格外得冷。
李遇安在外边那间小屋里,正弓着身子,手上应该是摆弄着什么。窗户又小又脏,杨思远看不太清。
不一会儿,李遇安拿着个煤夹子,夹着两三块蜂窝煤进来了。
杨思远只是小时候去奶奶家见过这种蜂窝煤,现在在城里看见了倒是有点惊讶。
但这地方确实挺偏僻,都要接轨乡镇了,好像没有统一供暖也是正常的。
杨思远不想让李遇安觉得他们两个的生活之间有距离,所以没问什么,转头看见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么多食材,嘿嘿了两声,说:“买这么多好吃的,是不是知道我放假啦?”
他本来是觉得李遇安终于听话了,肯好好补补了,说这话就是逗逗他而已,结果却见李遇安一句话不说,埋着头干活。
搞不好脸都红透了。
杨思远见他这反应,眨巴眨巴眼睛惊呼:“哇不是吧,让我给说中啦?”
他冲到炉子旁边,弯着腰围着李遇安转,非得看看他的表情。
“你能不能别晃了?”李遇安无奈地说。
“你打算给我做什么?我爱吃牛肉,你会做不?”杨思远问。
“……会炖牛肉。”
“好!我打电话去,告诉我妈我今天不回去啦!唉我跟你说,你做饭比我妈好吃,真的。”
“……幼稚。”
生火是个技术活,搞完了之后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把屋子暖起来,按理说现在屋子里还是像个冰窖,但是杨思远倒觉得浑身暖呼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一锅冒着热气的炖牛肉。
李遇安生完火就马不停蹄地去炖牛肉,杨思远不会这么复杂的菜,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又不想吃白食,就一个劲儿在李遇安周围转。
“哎你锅刷了没?我刷个锅吧?”
“刷好了。”
“哦……那需要刷碗不?”
“……不需要。”
杨思远嗡嗡嗡的,烦得李遇安头大,实在忍不住了,随便给他派了个任务:“你……去切个萝卜吧,萝卜块,别太大。”
杨思远立马扔下刷碗布:“得令!”
厨房很小,灯也不是很亮,两个人背对着彼此,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活,期间没再说很多话,尽是厨具碰撞与锅里咕嘟嘟的声音,但两人都并不觉得尴尬。
相反,他们觉得心安。
我身后有个人,他在为我努力,我不需要回头看他,我知道他在。
“最近在奶茶店工作怎么样?”吃饭的时候杨思远问。
“下班早了,工资降了一点。”
“那你晚上就回来一直写稿子吗?”
李遇安摇摇头:“写不了那么长时间……写东西很耗精力。一般九点就好了,快的时候要更早。”
“然后就睡觉?”
“睡不着。随便干点什么吧。”李遇安说。
“那……有重操旧业的打算吗,李老师?”杨思远吃饱了,问。
“……你现在还需要?”李遇安吃饭慢,端着碗瞥了一眼杨思远,问。
“我一直需要你啊。”杨思远歪歪头,说。
这个在某些方面极其神经大条的人根本没去想自己多加了个字会是什么后果,满脑子就两句话——我的数学很烂,李遇安很缺钱。
但是这一个字,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李遇安的心头。
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疼一次。
他会觉得疼,但只有疼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心跳。
他慌了神,低下头去夹了块萝卜嚼着。
“那你妈妈……”
“你不来她就得给我找别人,我都怕她早给我找好了……放心吧,是你的话她肯定同意!”
萝卜炖得有点软,吃起来糯糯的,香得很。
李遇安舔舔嘴巴,缓缓点了点头。
“好!这两天事情有点多,你也得准备准备,就周五吧!”杨思远见他同意了,毫无遮掩地傻呵呵笑了起来。
一想到假期里能每天晚上见到李遇安了,他就感觉满肚子装的不是牛肉,而是无敌七彩棒棒糖——他小时候喜欢吃的唯一一种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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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秦子良回来了。
他留在学校那边做了个实践活动,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不过回来的时候能正好赶上杨思远有空,那倒也挺开心的。毕竟再过两天,杨思远就满脑子是李老师的补课了。
一帮朋友商量着给他接风,在常去的那家饭店里订了个桌,饭店里菜品就那么些好吃的,几个人点的菜基本上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在场的人也没差几个,只是缺了樊琍。
她好像是回老家了,所以来不了。话是这么说,而真假无从知晓。
饭桌上,秦子良贱兮兮地问陈妙:“哎,妙妙,你和那男神怎么样了?”
“就你有嘴!吃你的饭!”陈妙扔了他坨餐巾纸,引得众人一通大笑。
“怎么,老秦这是找着温柔乡了啊?”有人问。
秦子良连忙摆手:“哎哎哎!别乱说啊,这还没成呢……”
这分明就是默认了,大家挖到了料,都跟着起哄。
杨思远也跟着笑,只是看着正高兴的秦子良,他还是会想到樊琍。
难道有些人注定就无法得到别人永久的注视吗?
他不是觉得秦子良渣,相反,他很赞赏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他只是为这错过的两个人感到难过。
是难过,并不是遗憾。
他们两个或许真的不合适,可是相互错过这种事情,真的让人难以释怀。
觥筹交错中,杨思远又想起了樊琍说的那句话。
——你要是有一天喜欢一个人,一定得赶紧告诉他。别错过了。
可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有时候就像一场赌博,赢了,并不一定能赚得多少,输了,却必然一无所有。
而现在的杨思远,连输赢都没有考虑过。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赌桌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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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根底下,杨思远不想扰了秦子良的兴致,终究没有对他讲起他和樊琍的事。
陈妙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起初杨思远按照经验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放弃了,另谋新欢去了,然而却发现好像并不是如此。
饭局散了之后,众人在门口分别,陈妙打发了秦子良,将杨思远拉到一边去。
虽说刚吃了饭,但外边的冷空气仍然强势得让人哆嗦,杨思远见陈妙脸都冻红了,赶紧给她把帽子带上。
“怎么了?”他问。
“李遇安……李遇安过年怎么办啊?”陈妙似乎是很在意这个问题,话语里尽是心疼和担忧。
杨思远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他……他还没有跟我讲过家里具体的事……但是,他大概是得一个人过吧……”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好受。
“我肯定陪不了他……”陈妙咬着下唇,很困惑的样子。
杨思远“咦”了一声,问:“你这么问,我以为你是想陪他呢?”
“他肯定不愿意嘛。”陈妙嘟囔道,“我现在倒是无所谓啦……我就是觉得他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陪的人是不是我没关系的……反正我陪他他也不开心。”
这怎么听着有一股无私掺杂了哀怨的奇妙味道?
但杨思远还是被陈妙这想法惊了一下,陈妙哪有这么甘愿委屈的时候啊?
看来她真的用情不浅,看来她真的不只是看脸。
其实就算她不提出这个问题,杨思远也会考虑到。毕竟他去过李遇安家那么多次,他家什么情况他到底是知道得比陈妙清楚。
“嗯……我琢磨着,把他接来我家过个年。正好他现在是我的补习老师,春节留下也有个理由。”杨思远说。
陈妙想了想,觉得还可以,有谱,当下就开心了些,嘱咐杨思远一定要好好招待他,给他发个大红包。
杨思远心想,我那红包有180的码。
送陈妙回家后,杨思远逆着冷风走在这条熟悉的街上,两旁的路灯追了又赶,空气里的微粒缓缓游动,一切都因为冷清而又显得格外静谧。
虽说季节不合适,但他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夏天。
踏着轻快的步子,哼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
“哒啦哒啦哒啦……”
后面的调子是什么来着,他给忘了。
突然间发现,他好久没有哼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