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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县城里最好的初中也是最乱的初中,杨思远十几年来没有参与过校园暴力或者任何斗殴事件,但是少年人的恶意能到什么程度,他曾目睹过不止一次。
      尚未成熟的心智、叛逆的青春期、环境的误导……
      他见过街头混混互殴到骨折,也见过三好学生拎起骑自行车砸人。
      甚至——
      小学的时候,他见过樊琍被几个女生扒衣服。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凭着自己是个男孩子,阻止了事态的恶化。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面临的会是比他年长、背景强大的不良少年。
      他本来可以放任不管,毕竟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一旦插进来,就必然要承担一些后果。他家庭平凡普通,而且他已经高三了。他输不起。
      可是……
      刺耳的声音仿佛恶魔的爪牙一样爬近了他的耳朵,小灰狗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动静,跑过来不安地叫着,更给杨思远添了烦乱。
      心脏不甘地急速跳着,杨思远低吼一声:“快进去!”
      “李遇安”这三个字,对他的冲击力好像比那些后果都严重。
      李遇安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秒,转身跑进了那间偏房里。
      眼看着李遇安的身影没入屋里,杨思远长长吐了一口气。而那声音也终于停在了门口,他一抬眼,便看到了居高临下的梁浩。
      梁浩双眼细长,正是狡黠的形状。
      他眯着眼,咂了咂嘴巴,将棒球棍在地上点了两下,发出令人难受的闷响。小灰狗被吓到,往后跳了两步,却又跑上前去疯狂的叫着。
      “李遇安呢?”他烦狗叫,皱皱眉,懒洋洋地问道。
      他太高了,杨思远站直了都要微微抬头看他。
      不惹事、成绩好、有礼貌——但不代表杨思远怕那些用反义词形容的人。
      他站定,心脏尚未平静,他紧紧压住喘息,感觉有些缺氧。
      他低声说:“没在这儿。”
      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梁浩低下头来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歪着头,用耳朵对着他说:“你说什么?来来来我耳朵不太好使,你再说一次呗?”
      本来杨思远还是很清醒的,他想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尽量不要起冲突,但梁浩这样欠揍的一套动作表情,硬是点起了他叛逆期被压住的火。
      妈的,脑残。杨思远心里暗骂一声,打算运足了气吼他一句。
      他正要往前一步,却突然被人一把揽到了身后,小狗也突然跑过来摇摇尾巴,呜呜两声。
      能有谁?
      他一惊,脱口而出:“你出来干什么!”
      李遇安没回答,左手又将他往身后推了推,让自己完全挡住了他。
      这下杨思远才看见,李遇安右手上拿着一截铁管,像是水龙头的管子一样。
      想劝的话突然卡在喉咙,怎么也出不来。
      李遇安一动不动,抬着头说:“和他没关系。有什么事,出去说,院子小。”
      这语气杨思远是听到过的——“那就生吃,喉咙裂了就不会痛了。”
      梁浩对他的出现没有一丝惊讶,好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杨思远,又瞥了瞥那根铁棍,最后定在了李遇安的眼上,盯了半天才挑挑眉说:“行啊。”
      出去意味着什么,杨思远是清楚的。
      他也管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拉住李遇安的胳膊:“喂你……”
      李遇安的动作硬生生被杨思远截断,便回过头来看他,经由他写满担心焦虑的双眼,最终到达那双紧紧拉着他的手上。
      杨思远依然没有放开。
      李遇安喉咙动了动,要说什么,却又闭上嘴,最终吐出三个字:“你进去。”
      没等杨思远反应,李遇安便大步迈了出去,回身一把将杨思远推了回去,又踢了小狗一脚,将铁门拽过来,“哐”地一声关上。
      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
      小狗惊叫着滚了两圈,就立马弹起来奔上前去,用爪子挠着门,挠得杨思远又惊又怕。
      门是不可能打开了,他咬咬牙,跑进屋里打算拉个凳子出来,爬过屋顶跳到外边去。
      然而那屋子虽然不高,却没有什么可借力的地方,他硬是上不去。
      “妈的……”他骂出声来,没了办法,在墙上打了一拳,便跑到门那里去仔细听门外的动静。
      狗又叫又挠,搞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你能不能别叫了!”
      一人一狗在门的这边心急如焚,一棍一棒在门的那边胶着。
      度秒如年。
      杨思远设想了太多种可能性,一会儿是先打120还是先砸门……
      思想马上就要变成行动时,摩托车声响起,声声轰鸣叫嚣了一阵儿之后扬长而去。
      铁门响了两声,李遇安推门进来。
      “你怎么样?”杨思远一步跨上前去,紧紧把着李遇安的肩膀,和小狗一起将他堵在了门口。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李遇安一下,他怔住,随即摇摇头说:“没事。”
      “快进来。”
      杨思远插上门闩,拽着李遇安快步走进屋里,铁管掉在地上,“咚”得一响,小狗被吓了一跳,没能跟着进屋。
      他打开灯,上上下下地观察着李遇安,急切地问:“受伤了吗?”
      李遇安不自然地拨开他的手,说:“没有。没打起来。”随后又低声说:“他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然而杨思远却仿佛只听了前一句,彻底放下心,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绞着眉头,带着火气问道:“你不要命了?他那边那么多人,还有棒子,你不怕把你打坏了啊?”
      李遇安转身坐到床上,轻飘飘地说:“他要想活着就不会把我打残。”
      “啊?”杨思远简直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杨思远挡住了灯光,被勾勒出身形。李遇安抬头,费力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把我打残之前,我会把他打死。明白了?”
      杨思远愣住,像是没理解。
      李遇安没动,用疲惫的声音说:“我爸杀了我妈,我妈替我死了,我背着一堆债。我死了就是解脱,所以我不怕死,懂?”
      他看着杨思远隐在黑暗里,顿了顿,声音略微平和了些,最后说道:“我的事说完了。你能别管我了吗?”
      漆黑的夜让所有的阴暗都光明正大起来,杨思远推着歪了筐的自行车,行尸走肉般地在霓虹灯里穿行。
      “高三”两个字催着人向前跑,一天天的学习几乎将杨思远彻底淹没。
      他注意力不能持续那么久,两个小时已经是极限,再长了脑子便是一坨浆糊。
      但是现在他却逼着自己学习,只是为了用那枯燥的文字盖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每日早出晚归,不同的街道、不同的时间,即便两人就住在一条路的两端,他们也没再有过什么交集。
      直到一周后的周六晚上。
      这是开学第一周,又是换了新的班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大眼胖子硬是把周六最后一节课换成了班会。
      大眼胖子姓董,班会上却总爱说些自己不懂的东西。
      “我不懂你们那些想走艺考啊或者什么体育之类的,这个东西你们要自己好好把握啊,咱们这地方也很少出这种学生,但是你要有这个想法的话也得从现在开始努力了啊!文化课不准给我落下!”
      借机让自己的脑子塞一些除了学习之外的东西,杨思远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一节班会课。
      “艺考……”他喃喃道。
      思绪拉回暑假的那场战争,他想起来还是心里一阵冰冷。
      最近老妈心情不错,要不……回去跟她好好说说?
      他没受过系统的训练,不敢耽误时间,如果真的能走这条路,他必须早做打算。
      他心里打着算盘,实际上也是没底。杨建新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不可能找到任何突破口,只能祈求陈立玫能够稍微开明一些。
      晚上回家的时候,只有陈立玫一个人。
      他没有纳闷杨建新又去了哪里,只是松了口气,至少他要对付的人少了一个。
      陈立玫正在客厅一边削水果一边看电视,大概是个喜剧,她看得挺乐呵。
      杨思远舔舔嘴巴,清了清嗓子,坐到她旁边,试探性地说道:“妈,商量个事呗。”
      “啊说。”陈立玫嘴上应了声,眼神却没动。
      杨思远偏头看了看电视,两个女人正脸红脖子粗地吵架,他不懂看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我们老师今天说了艺考的事……就是……得早做准备……”他斟酌着字句,尽量委婉地说。
      陈立玫手上动作停了一秒,敛了笑容,瞥了杨思远一眼,又继续削苹果,冷冰冰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杨思远了解自己的母亲,表情和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那样必然是引来一场争吵。
      什么事情都需要个循序渐进。夜深后,他躺在床上这样安慰自己。
      奈何安慰并没有用,他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吓了樊琍一跳。
      “你这是干嘛了?”
      课间,杨思远趴在桌上,尝试入睡却被吵得睡不着。他摆摆手,疲惫地说:“没睡着。和我妈说了艺考的事,没进展。”
      樊琍摸摸他脑袋,严肃地点点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喊声惹得杨思远心烦,他撑着脑袋问:“中午吃什么啊。”
      “我妈送饭来,我跟她说了带你一份。”樊琍说。
      周末樊琍的妈妈经常会给她送饭改善伙食,这个福利范围通常也会把杨思远划在里面。杨思远早已习惯,道了声谢。睡也睡不着了,他索性继续啃卷子。
      一旦到了周末的中午,大门那边就仿佛是监狱探监一样的情形,伸缩门外是拎着饭探着脖子的父母,门里则是同样探着脖子的学生。
      樊琍的妈妈很漂亮,有一头酒红色的卷发,人群中十分扎眼,很快就能找到。
      “你和小远的,一定不要剩啊。”樊妈妈嘱咐道。
      “谢谢阿姨。”杨思远客客气气地道谢。
      樊妈妈微笑着,带着几乎是慈爱的眼光看着杨思远,冲他点点头,说:“应该的。”
      杨思远一边吃着樊妈妈亲手做的盖饭,一边含糊地夸道:“你妈手艺也太好了,你也太幸福了。我妈做饭跟闹着玩儿似的。”
      樊琍擦擦嘴,开玩笑一样道:“那咋没拴住男人的胃呢。”
      她不避讳自己父亲抛弃妻子的事,甚至把这当做笑谈,随时扯出来吐槽一句。
      杨思远听惯了,挑挑眉毛没说什么。
      “哎,我想喝奶茶了。”樊琍转过身来戳戳他,又指指一个正在喝奶茶的女生说。
      杨思远随着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奶茶的包装很陌生。
      他不爱喝奶茶,随口问道:“没见过,咱学校周围还有卖奶茶的?”
      樊琍白他一眼,道:“你果然是瞎吧?学校门口新开的你不知道啊?出门左拐就是。”
      “左拐?那我知道个啥,我回家都是右拐。”杨思远咬一口土豆,说。
      樊琍又说:“要不要尝尝?陈妙买过,她说可好喝了。”
      “陈妙?她买这个干嘛,她不减肥了?”杨思远说。
      “她说她男神在那儿卖呢。哎对,我听说她喜欢你那个老师哦?”樊琍小声问。
      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他抬头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你说她喜欢的那人在奶茶店打工?”
      “对啊。”
      不可能。杨思远立马想到。
      李遇安都要开学了,而且他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和自己再有交集,怎么可能道学校门口来?再说,就算下一届的学生不认识他,老师们总有认识的吧?不会很尴尬吗?
      可是……
      陈妙又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几天的努力功亏一篑,被强制活埋的记忆又破土而出,肆虐起来。
      他逼着自己摆脱那些事情,却适得其反,困倦加上烦躁,让他头痛起来。
      拼奶茶的事不了了之,下午课间,他实在头疼地厉害,趴到栏杆上透风散心。
      即将傍晚的阳光还带着些许热量,但偶尔也有风吹过,他稍微心安了些。
      时间差不多后,他正要往回走时,却突然看见校门口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为首的人像是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皮衣,叼着烟,比身后跟着的人们高出了一大截。
      他瞳孔一缩——梁浩!
      “他可能会找你的麻烦。”回忆翻涌,突然闪过那日被他忽视的一句。
      他皱眉,喉咙一紧,心想事情可能麻烦了,他们可能会一直等到下午下课,那时候校门口又会有很多拿饭的,梁浩可能认为自己会下去拿饭。
      第一次遇见这样死缠烂打又蛮不讲理的人,他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好决定晚饭时候下去看看。
      回身要走时,视野里又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身影从左边过来,径直走到梁浩身前。
      他穿着制服,隔着老远,杨思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顿时心脏漏了一拍。
      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右边走去,最终被围墙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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