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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太平山顶 ...

  •   有一阵时间邓枫老梦见香港的太平山。那么多高的山,高的楼梯,天堑间陷下去的大洞,中间是海湾,尖沙咀的维多利亚港,来往航行船只的鸣笛,越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阶梯,看到山后的世界。太平山,我的太平山。触人心弦的太平山。
      暑期留校的时候,邓枫独身一人待在学校的寝室里备考。一切都是难捱。
      穿着白底蓝色碎花的方领修身短款连衣裙,脚蹬白袜黑皮鞋,撑着小阳伞走在七月的骄阳之下。薄薄的汗液从她光滑如凝脂的脖颈下滑落。她的腿修长笔直,白且耀眼,腰肢款摆,路人看见这一窈窕的背影纷纷驻足——夏天是邓枫的主场。她有足够曼妙的身姿,尽态极妍。可是这又何妨呢,再好的景色也无人欣赏。她没有观众。旁人种种只当是走马观花。
      邓枫旁若无人,蓝牙耳机里放着邓紫棋的《喜欢你》。
      维多利亚湾天星码头上的游轮在荡漾的海浪上穿行,邓枫的思绪早已穿越到几千公里之外的Hongkong。谭樱的故土,可惜她与表妹交流不甚多,香港的日与夜夕于她而言无论如何不算多么好的回忆吧。就像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想冲出来,存在着永恒的困惑与难题,没有了局。
      香樟树下树影婆娑,邓枫拣了个阴凉处坐下,打开与梁耀的视频。对方正在山城的暑热里喝着冰镇汽水,微黑的皮肤闪烁着小麦色的健康光泽。
      梁耀揩着汗,少年意气:“今年嘉陵江的水都要干涸了,徒步就能走到江对岸去。好想带你来看看,你在学校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邓枫笑:“这样每天妆都会脱掉。”
      “你素颜也好看。”
      “那当然。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形容的就是本人啦。”
      梁耀撩起汗湿的刘海,邓枫盯着他的眉间痣出神。酷似吴彦祖的眉眼,举手落足间劲道的“港”味。
      “喂,阿耀。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港星?”
      “……”
      良久沉默。
      半晌,梁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道:“怎么,突然痴迷起TVB港剧?你知道我的绰号,我可不想多提做痴线。”
      “好啦,不逗你了。”邓枫的眼底盛满了难以言状的失落,她不语。
      想起最近这段时间HK太平山无端入梦。她想逃。N市的遇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让她失望透顶,一眼望不见边,有如梦中的天堑般的大洞。太平山顶的风光她曾见过的啊,白加道上乘缆车一路到观景台,不用爬过层级的阶梯,越过山背,才能看往山后的世界。
      “还有三日到你生日,开心些。”
      耳机里的粤语歌循环了好多遍,学校的日子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邓枫的生日是在盛夏,这个于她极其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在她无尽的内耗中被消磨成极细极细的丝缕。
      邓枫对着屏幕挤出了一个苦笑。
      想起张爱玲好友炎樱。一个朋友结婚,她去道贺,每人分到一片结婚蛋糕。他们说:“用纸包了放在枕头底下,是吉利的,你自己也可以早早出嫁。”炎樱说:“让我把它放在肚子里,把枕头放在肚子上面罢。”
      邓枫在读《华丽缘》时看到这一片段哑然失笑。炎樱诙谐的鬼话,她也想效仿,生日蛋糕留一块放在乐扣乐扣盒子里,倒不是因为她多想出嫁。至少每年的生日都可以留一个念想,不是由她自己来做,是由别人来替她完成——新鲜清甜的奶油蛋糕,抱一块放入枕头底下。至少证明她是有人爱着的。
      蒸腾的暑气席卷起夏日的热浪,她去甜品店买了一个冰激凌,甜润的牛奶香气沁人心脾,一点一滴,甜品真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再阴霾的心情都会被一扫而光。

      翠绿的爬山虎蔓延满墙,暑夏正是植物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树荫咖啡馆的空调凉气开得很足,店里播放着Lana Del Rey的歌单,《Chemtrails Overy The Country Club》。沈佳期耳熟能详的,今年迷惘的春季,循环了一万一千遍,她最爱的打雷姐那张专辑。
      沈佳期暑假在树荫咖啡店打零工,咖啡配方表已背诵熟稔,她的数学思维——超高的造诣,外加一点点灵性,以及热爱,她考取了咖啡师证书,在店中已是游刃有余。咖啡豆研磨醇香,佳期倒掉咖啡渣,牛奶与咖啡原液精心配比,树荫咖啡店她快坐上副店长位置。店主覃柔阿姨对这位温婉能干的小美女赞赏有佳,小店主阆愿与她协作,二人配合天衣无缝。
      闲暇的午时,院外的白猫躲在阴凉处慵懒伸懒腰。成都的夏天不算太热,相较于重庆。重庆的嘉陵江都快被蒸干,一反常态,是高温锅炉上的大蒸笼,而成都则被雾都之余的穿堂风眷顾,一年到头了阴阴的天气,能在夏日有个喘息——好在成都的夏天是阴凉的。
      戴着贝雷帽的小画家阆愿搬出CD机:“佳期,我斥巨资买下打雷姐的唱片专辑,不听不是中国人。”
      “I'm on the run with you, my sweet love
      我亲爱的人啊 我同你共赴奔波路途
      There's nothing wrong contemplating God
      即便萌生对上帝的沉思也无恙
      Under the 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
      乡村俱乐部上空飞机划过残留的尾迹下
      Wearing our jewels in the swimming pool
      穿金戴银徜徉于泳池中
      Me and my sister just playin' it cool
      我同好姐妹不露声色
      Under the 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
      乡村俱乐部上空飞机划过残留的尾迹下
      Take out your turquoise and all of your jewels
      取出你全部的松石珠宝
      Go to the market the kids' swimming pools
      我们前去赶集让孩子们在儿童泳池内
      Baby what's your sign
      亲爱的你是何星座
      My moon's in Leo my Cancer is sun
      我月亮星座为狮子太阳星座为巨蟹
      You won't play you're no fun
      你不玩星座那套你真没意思
      ……”
      “My moon's in Leo my Cancer is sun
      You won't play you're no fun
      My moon's in Leo my Cancer is sun
      You won't play you're no fun”
      你不玩星座那套,你真没意思。
      沈佳期沉溺在这首“飞机云”中,蓝调布鲁斯的旋律带她飞回遥远的过去,连咖啡机超负荷叫嚣都忽视,要清理咖啡槽。
      “阿愿,你相信星座吗。”
      “当然信啊,本人忠实的客观唯心主义宿命论者。My moon's in Virgo my Sagittarius is sun~”
      “你是射手座。”
      “对呀,热情的火象星座。”
      由火象星座的同僚,沈佳期想到她的发小邓枫。7月的尾巴,狮子座是当之无愧的火象星座代表,只不过7月的狮子是顺毛的狮子,而八月的狮子是炸毛的狮子。邓枫温顺得如同一只猫科动物,偶尔露出她寒凉的獠牙,多数时期为迫不得已。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际遇。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苦衷。
      十二星座里她最琢磨不透的是天蝎。古怪凉薄,生人勿进。智力超群,旁人敬而远之。
      她的脑袋里一直有个瘦而清冷的背影,狭长的丹凤眼,在隆冬里也爱身着风衣,戴Burberry的经典款围巾,身上淡淡鼠尾草与海盐的香气。三分之二痛苦的源泉是他,三分之一的欢欣早就在数个辗转反侧无眠的夜里消磨殆尽。
      禁忌之恋。
      沈佳期脑海里老是萦绕着这个词语。
      她不能,至少不应该。
      阚小娄教授英年未婚,年纪轻轻做到教授资历,独来独往,瘦长伶仃如一只丹顶鹤,珍贵,且望尘莫及。
      她一直努力在向他靠近。即使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参加各类数学挑战杯项目,合作队友满目的数学系学生,就她一个金融系被视为旁门左道。她力排众议,文献资料堆积成山,演算推理做到反胃,通宵熬红双目,数学系从不自诩勤奋刻骨,他们最重要的是休息保持清醒运转的头脑,哪像小沈同学下无用功,树荫咖啡店招牌咖啡喝到吐。
      还有最重要的,抓住课余机会,向老师探讨。
      少女时代,学生时期青涩的爱恋,她无法说出口,只记得那熟极而流的侧颜,日夜摩挲反复,融在无疾而终的数学公式里。
      沈佳期期末金融数学这一门课做到近乎满绩,挑战杯也成功晋级。数学系同学不敢看低她,可沈佳期无所谓,她要的不是这些。
      她只要指导老师那一栏写上黑白分明三个字,阚小娄。
      阚小娄。阚教授。小娄。
      她心满意足。
      金牛土系星座钟意眼镜禁欲系斯文男,星座学说不假,可是沈佳期太痴线,她温吞,不慢不紧,心事也埋藏在最深处,从不向别人轻易道起。
      就连与她共事的阆愿也未曾发现一星半点端倪。
      他们本可做情敌,可是一直相安无事。
      沈佳期理解阆愿,但是阆愿未必发现的了沈佳期。只道她是阚教授得意门生,每次光临都会嫉妒阚教授主动与佳期打招呼,态度好亲昵。

      生日倒计时24小时。
      邓枫买好M记套餐,汉堡上插一根薯条,挤上番茄酱。为了保持身材选的双层吉士牛肉汉堡,忍痛忽略炸鸡。
      抚弄着她因暑热消减下去一点点baby fat的脸颊,几滴温热淌落在掌心。
      20岁生日好凄凉。
      宿黎医院实习忙的不可开交,一袭白大褂和她日常穿衣风格如出一辙,温婉中见干练与狡黠。邓枫call过去,长长的占线忙音。
      她闭上眼睛,想要提前用掉一个愿望,然后解决她的消夜牛肉汉堡,WeChat弹出新消息。
      “下楼。”
      不拖泥带水。
      邓枫趿拉着拖鞋,几乎是用跑着的方式冲到了楼下。
      梁耀捧着一束卡布奇诺玫瑰花,站在邓枫面前。天降之物。
      真的太离谱。太离谱。
      邓枫20年的人生,难以置信。
      “阿耀。”邓枫只喊得出这两个字。
      梁耀捏捏她的脸,“是不是傻了,看见我太惊喜?从江北机场打飞的为你庆祝Sweety twenty,还不够开心!”
      咖啡色玫瑰一把揽在怀里,隔着精美包装纸,玫瑰隐秘深沉的香气,邓枫揽住阿耀的脖子,久久静默。阿耀回她一个深深的拥抱,仅此而已。
      “收拾行李,学校一个人孤零零,不开心我们就走。你在电话里说最近老梦见香港太平山,这个生日,咱们去太平山顶过。”梁耀耸耸肩膀,背后黑色旅游双肩包鼓囊囊似背包客。“看来有备而来。”邓枫还是像活在梦里一样,随即被梁耀推搡着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临走时揣上尚有余温的双吉汉堡。

      深圳湾过关,Taxi过海底隧道时计价表盘跳得比邓枫心跳还快。
      “喏,港珠澳大桥海底隧道,电车过海!”梁耀兴奋地往车窗外望,夏季风吹起他额前刘海,露出少年光洁完美眉骨眉弓。邓枫揽住阿耀的薄薄肌肉线条的胳膊,心跳逐渐平稳。侧脸看他酷似吴彦祖的脸庞。
      港风少年,她的天降之物。其余何种事物都不奢求,上帝赐予她的Sweety Twenty,最好最好的礼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太平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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