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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刀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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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预料的,果然没错。
战争开始了。不光大臣,百姓都在都在争先恐后抢皇帝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各路军队会战,厮杀声漫天。
家里的粮食储备变少了,衣服的布料没有了,最后佣人都辞退了了大半,母亲的脸上经常露出愁容了,父亲的头发全白了。
我幼年的东西被父亲严令锁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可以打开。园子里的秋千和竹马被劈成了柴,用来做饭和生活,抵御风寒。我也逐渐有了自保的能力,开始叛逆。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要把我娇弱的幼年都封锁起来。只有父亲知道,他是怕自己心软,下不去手让我成为一个刚强的女子。
他是一个连高兴的时候都不爱说话的人,所以他把那份爱藏的很深。他能考虑到大渊前程,可他独独不替女儿决定人生。
因为他想让我一辈子都快乐。
“阿爹是个很懦弱的人。”他曾在酒后自嘲地对我说。眸子里是死后的我才看得出的寂寥。
他很懦弱,他希望女儿能按她所有的想法走完一生,因为这样可以避免最小的伤害,但他不敢。
他曾无数次在夜间痛哭出声,然后在书房静坐到黎明将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我也不想知道,我始终认为,他只是在无病呻吟。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说,他也不敢说。
不过改变世间的规矩,又怎是他一句话改变的呢?
市井上开始出现各种流言蜚语,侯府家的大门开始被百姓扔各种垃圾,仅剩的佣人,开始在背后切切私语。
我不能理解父亲。
明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亲自把我教养成一个修为得当,举止得体的女子,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与世道逆行,为了女儿的前程,做了一个过街老鼠。
很多年以后,我问起他,他只是淡淡地朝我笑。
笑容是经过岁月的那种深沉,使人看一眼就能平静下来,不由自主的把心浮气躁抛在脑后。
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刻在骨头里的血肉之爱,打断骨头连着筋,割舍不断。
他要出征了,我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道,一别是生死难见,还是归来的举家团圆?
我不敢赌。
这个赌局玩太大了,已经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能力范围,我却迫切的想赢,可我根本没有资本赌。
父亲已经老了,身子不好。母亲身体染了风寒,咳嗽阵阵。大哥在战场上守着大渊的最后一道防线,不敢妄论生死。二哥不知云游在何,踪迹不明。
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我了,哪怕我是个女子。
我从小就不信命,又何惜命?不过是化作一抹尘土罢了。
十三岁的那天夜晚,我终于在父亲手里要到了那把锁着童年迹象的钥匙。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而来是浓重的尘土,里面已经很旧了,蜘蛛在廊顶上肆意捕捉猎物,网几乎遍布了整个屋子,空气里是一种陈年的味道。
我掩着鼻子走进去,泪水却不知为何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这里面陈列着父亲为我削的小竹马,摆着母亲为我缝制的老虎鞋,还有祖母在世时为我带来几缕凉风的蒲扇。
我曾经以为童年于我而言是非常遥远了,可惜我错了。
一点一滴写着我名字的笔墨沾染在陈年的旧物上。一笔一划,是思念的味道,也是家人的味道。
老虎鞋我已经穿不上了,竹马一骑就散了,蒲扇已经发霉了,但家人给予我的那份深沉从未远去。
那天夜里,侯府里放了一把火。
所有人住的地方都没有烧着,只有那间放着陈年旧物的小屋子,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连同着我的童年,连同着我的叛逆,连同着我的肆意妄为,在纷纷扬扬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以后我再也不是烟儿了,人间关于烟儿的存在,也被这把火抹去了。
火是我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