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幼时不知事 ...
-
俞兆十二年,我出生了。
那天院子里的竹子都抽芽了,随着风摆来摆去的,特别好看。父亲接过手中哇哇大哭的我,脸上带着许些疲惫和战场上留下的残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家里到处都是恭喜的达官世家。金银碧钗堆得目不暇接,所有人都在说着恭喜的话。
三岁时,母亲告诉我,父亲那一刻盯着我看了许久,不是喜悦,也不是嫌弃,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悲哀。我十六岁的时候想,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女孩,他不高兴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一刻,他悲哀的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孩,而是为我生在这个家悲哀。
世代为武将的家里有一个女孩,那她的一生又如何的度过呢?
只有嫁出去为人妻的命运,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俞兆这个朝代,不允许女将的出现。
三岁之前的孩童是没有记忆的,我的记忆都是旁人告诉我的。母亲告诉我,父亲稳稳的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笑了。
而那个杀伐果断的杀神,眼里是温柔的。
父亲在六岁之前,是我眼里的那颗糖。他会用那把长剑给我削一匹竹马,他会背着母亲偷偷给我买话本,他会抱着我在屋檐上静静的看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的水烟。
“烟儿,你知道你为什么叫烟青吗?”
“你出生的是春天,竹子都抽芽了,青了。”
“你可真会挑时候,就挑整人家生米量斗到时候出来。家家户户升起水烟。”那凌厉了半生的眼神柔和下来,安静的看着那一缕缕水烟,“山河太平,民生安乐。”
“那关我名字什么事?切,山河太平,还不如让我将来上战场,厮杀立功。屠净胡奴。”我叼着根狗尾巴草,嗯,漫不精心。
别问我为什么这个个性。要问就问我的手,抓周的时候,靠得最近的珠钗 ,不抓。左手一伸就能够到的金银,不抓。右手一拨就能拿到的算盘,不抓。硬是生生爬了几米远,抓了最远的长枪。
彭伯还在的时候,就说当时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了,随即发出一声爆笑声。
“呀——————,这丫头算开了我们眼。一个女子?配扛上长枪冲锋陷阵,战功赫赫?我一嫁人的妇人,都替她害遭。”
“可不是嘛!女子哪配提枪上阵?以父为神,以夫为天,以子为命,才是大道所向。我家那丫头比她大三岁,抓周的时候,就抓到了《女德》,现在呀,别提多规矩了!”
“这位夫人说的对呀 ,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守规矩。”
“不出门,不抛头露面,才是女子应该做的。”
嗯,当时我就瞅了那说话的妇人一眼。把人吓坏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她自己有病,病的还不轻,有病就得治,我就给她来治治,我小小年纪,就说的出这样一番道理。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后来很多年后才发现病的不是她。
是我啊。
当不公平不平等的条约出现之际,当癫痴之人为大多数之际,清醒的人就是病的那个人呐。癫狂之人不是自始至终都是癫狂的,而是从清醒,被麻木到同化的。多年以后的我也成了曾经厌恶至极的癫狂之人。
就像被西方神话里的吸血鬼,初拥的少女。彻底忘了凶手,忘了痛苦,忘了恐惧,忘了哭泣,忘了仇恨,同样成为的凶手。
我记得那个黄昏,我是在父亲怀里睡过去的。朦胧之际,我听到了他小声的呢喃。
“望天下如你的名字,山河太平,民生安乐,竹叶青青,水烟袅袅。”
“我不求我的一生能安详而死。只愿我儿能如她的名字,平凡之际也能安度此生。”
这座杀神心是铁做的,杀伐果断。却有一角缺陷的。那块缺陷的地方是温热的,是血做的。他留给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他希望他们娇惯一生,也能安详而终。他也没有给自己设定一个好下场,他没想过天伦之乐,战死战场上不要面对权力的衡量,是他最好的归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