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莺时》春光里

1、第一条短信

　　纪旼第一次收到奇怪的短信是在上周三，打完篮球后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看时间。一开机屏幕弹出大堆消息，夹在中间的还有一条字眼极其暧昧的短信：我好想你。
　　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顺手将这条短信连同其他垃圾短信一同删除。毕竟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各种诈骗短信都有，上个月学校还通报批评了高三一男生，听说是网上裸.聊被诈骗。为此学校还专门开了个讲座，提倡高三生有压力应该找适当途径宣泄。

　　可是现在，他又收到了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五月的天已经稍稍有点热，纪旼拧开瓶盖，咕噜灌了大半瓶矿泉水下去。一同打篮球的游睿过来勾住他脖子道：“这么热的天，你不想喝点冰的？”说着他眼神飘落到球场外提着冰水的妹子身上。
　　“想喝你自己去拿。”
　　“我倒是想去，可人家又不是买给我的。”
　　纪旼在篮球服外面套了件薄外套，抱着篮球准备离开。游睿看见他搁在桌面上还未熄屏的手机，眼里浮上好奇，笑声问：“纪哥，谈恋爱了啊。小嫂子让你不要回家呢。”
　　手机屏幕上还是是那条奇怪的信息。
　　-别回去。
　　“不过说真的，你今天下午要是走了，我们和隔壁职高的篮球赛就没法打了啊。到时候输了，隔壁职高那群王八羔子能笑上一整月。要不今天下午再打一场？”
　　纪旼目光落在手机上面，捞起手机塞进口袋里：“今天不行，我要回去。”
　　“你家里又没人等你。”

　　时隔一周又收到这条奇怪的短信，纪旼也没办法再把它当成普通的诈骗短信。他有两张电话卡，一张主卡一张副卡。知道他副卡号码的人几乎没有，而收到短信的恰好是这张副卡。纪旼回了条短信回去：你是谁？
　　久久没有回信，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一样。他绕进校门外的便利店，拿了包创可贴。
　　出来后，纪旼直接往前边小路走，打算抄近路回去。这条路有些年头，里面排列错综复杂而且前些年还出过点事，所以走的人也少了些。刚过第一个路口，前面就出现了几个人影。
　　纪旼第一眼注意到跪坐在地上的女生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披散在后背，只露出一小节腰肢，阳光照射下带着点波光粼粼的湿漉感。一中很少有学生留这么长的头发，大部分是为了节省时间剪成齐肩短发，要不就是规规矩矩的扎成低马尾。
　　相比她的头发，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本来扎在校服裙里的白衬衫在挣扎中被扯出来了点，书包里的东西全被倒出来，散落一地。
　　拿着她书包的男人染着红毛，纪旼听见另一个面容稚嫩点的男生叫他刀哥。
　　刀哥用脚尖踢了踢时莺，语气恶劣：“你听见了没啊，下次多带点钱，别想着逃。要不然下次把你买了换钱也行。”他用手上小刀拍了拍时莺脸颊。
　　“刀哥，那边只说要钱，没说...”
　　“你闭嘴。”
　　从始至终，女生都很安静，或许换个词，冷静更贴切点。她静静垂着头听着身旁两个人嚣张且粗俗不堪的话语。
　　纪旼本来没想管这个闲事，看见那个所谓的刀哥手上的利器后，他顿了顿，调出手机里的音频，将声音调到最大。
　　警笛声响起。
　　刀哥听见这声音就想逃，踹了身旁人一脚，“妈的，水仔是不是你报的警？我就知道你喜欢这女的，我告诉你，她就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迟早有一天你怎么死她手上的你都不知道。”
　　“不是我报的。”方水航抓了抓后脑勺，犹豫着将书包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时莺身边，跟着刀哥跑走。

　　纪旼静静垂眸，将音频关掉，再次抬眼看向前方。女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捡起地上东西。他扯了下嘴角，从另一条路绕了回去。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一中隔壁就是职高。两所学校比邻，教学氛围却完全不一样，里面多数是些花钱买学历的，下了课便围在校门口扎推吸烟，打架斗殴更是常事。一中领导担心影响自家学校，向教育局反映过多次，只不过还是屡禁不止。没办法了，只能叮嘱不能和职高学生来往。
　　纪旼倒是因为篮球赛去过几次职高。
　　在他看来，两所学校没什么不同，各有各的追求罢了。

　　这附近一片都是学区房，纪旼的家就在其中一栋。附近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一路上楼，他怀里就被塞了好几个水蜜桃，给桃子的人笑得两眼眯眯：“毕老师回来了吧。阿旼带几个回去，毕老师喜欢吃这桃子。”
　　初夏的桃子还有些青涩，上面全是绒毛。纪旼对桃皮有些过敏，手心微微痒。开了门之后，房间里却是意料之外的安静，里面没有一个人。
　　在门口枯站了好久，他换鞋进去。
　　饭桌上贴着张小纸条。
　　-阿旼啊，不好意思。妈妈学校出了点事情，学生论文要修改。很抱歉这次又要食言了。桌上给你留了钱，明天生日约朋友去外面吃顿饭。
　　旁边是一千块钱。纪家家境还算殷实，毕佳是博士生导师，工资不算低。为了方便，她长期住在学校那边，几乎是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教书育人这件事情上。为此，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纪旼生活。
　　纪旼盯着纸条看了好久，伸手将它撕下扔进垃圾桶，将钱揣进兜里面，重新出了门。

　　他带着鸭舌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觉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随便找了家便利店进去。拿了瓶冰水，付款时看见货架上的香烟，他顿了顿，“再来包烟。”
　　“什么牌子的？”
　　纪旼掏出张一百元面值的钞票递过去，“你看着拿就行。”
　　店员抬头看面前的人，细碎黑发被压在帽子下，开扇形的双眼皮显得有些多情，却因为他此时过分低沉的情绪将这份多情给压了下去。店员将一包黄鹤楼递过去，顺便从旁边塑料盒里拿出几粒奶片糖，当作找零。
　　没有拿糖，纪旼径直拿着烟和水走出去，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心里升起的那点烦躁似乎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愈演愈烈，他撕开烟外的那层塑料包装，不太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一根咬在嘴里。
　　掀起眼皮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女生。
　　虽然没有见过脸，但纪旼凭着她的长发一眼就认出了她。职高的夏季校服是白色衬衫短袖和褶裙，半长的褶裙刚好能遮住膝盖。她走了几步路，忽然停下来，看了眼脚上的白色帆布鞋，伸手用鞋带将鞋底和鞋面整个绑起来。
　　她又走了几步，再次停了下来，这次她直接将鞋子脱掉，砸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赤脚离开。少女露在外面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皙的皮肤和黑色柏油路贴在一块，看着触目惊心，脚步却轻盈。
　　似乎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时莺回头。
　　纪旼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是张倔强的脸，皮肤白，眉毛细而弯。让人联想到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目视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街尽头，纪旼才后知后觉回神。他自嘲般笑了一声，取下嘴里咬着的烟，拇指在烟把处碾了碾，将烟连带着烟盒直接抛远。
　　“砰——”正好命中垃圾桶。
　　垃圾桶里还静静躺着一双鞋，已经被刷洗的发浆泛白，鞋底脱了胶。鬼使神差地，纪旼记住了鞋码，他走进附近商场里，用口袋里剩下的九百元钱买了双女款运动鞋。
　　钱付出去的那刻，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像初逢春雨的野火，被浇得一干二净。
　　柜姐亲切问道：“是送人的吗？”
　　纪旼将头上鸭舌帽压了压，想起那道背影，含糊应了声。

　　凌晨十二点，手机涌进来连串的生日祝福。纪旼等了好久都没等来毕佳的电话，他点进信息，白天问的那句你是谁依然没有等到回答。忽地，他手顿了顿，眼神再次落在那条短信上面。
　　那个发短信的号码，和他的号码竟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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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纪旼：第一次见面，要给老婆买鞋鞋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