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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开春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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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整天外勤,四人分两组走访名单里剩余的部分。
回到队里,秦钦显得最为沮丧。
“好不容易找出这么个人,却没人认识。难道真的是路过的强盗杀人?时间上看,明明一起吃饭的呀!”
苏何对着白板上的照片和姓名,陷入沉思,片刻后道:
“明天周一,韩斌秦钦还是去李悦的公司,拿着照片挨个儿问。按照林一峰的说法,李悦的社交并不丰富,工作中遇到这个人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些。”
“要是再查不到,只能挨个儿去跑面包店了吗?妈妈呀。”秦钦耷拉着脑袋,发出无力地惨叫。
“还有一种可能是社交软件。” 苏何补充道,“我明天去银行调出她的消费记录。”
第二天时近中午,苏何拿到李悦近一年的全部消费记录,正一条条查对,他接到韩斌的电话。
“副队,找到那个人了!” 苏何一接通电话,就听到韩斌的这句话。
“好,马上归队。” 他挂掉电话,大步跨出银行。
韩斌在汇报板上那块一直空白的地方填上嫌疑人的姓名。
“这个人叫赵越彬,新县人,今年26岁,林岩大学的研究生。去年夏天5月到8月在财务部实习。财务部一直有实习生来来去去,这个人实习期间又是跟着赵悦的,所以昨天我们拿着照片去问,财务部另外两人没能认出他。
今天在客户部门有两个人认出他来,他们和赵越彬是校友,去年在他实习期间,这三人走的比较近。”
“26岁的实习生,和34岁的职场前辈。这个有点想不到啊。” 秦钦感叹道。
“赵越彬在校外租房子住,这是地址。” 韩斌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递给苏何。
“好!马上出发,你们去学校找人,我和一凡去他的住处,找到直接带回来。”
此时王林和赵韵走进办公室,看到苏何一行人正要出去,问道:“案子有进展了?”
“队长,刚锁定嫌疑人,正要去把人带回来。” 苏何暂停脚步道。
“好,枫桥案的嫌疑人已经招供。你们需要人手的话,我俩也能上。” 王林一脸疲惫,下巴上的胡茬看上去有两天没刮了。
审讯室里,赵越彬端坐在椅子上。韩斌和秦钦在学校食堂里找到了他。
一凡在审讯室外面,透过单向玻璃,细细观察眼前这个26岁的青年。他身高175厘米上下,面部棱角分明,头顶一侧竖起的硬发由于睡觉姿势压堆在一块儿,看起来有几天没洗头了。
苏何与韩斌在他对面坐下。
“知道为什么带你回来吗?” 韩斌问道。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发问者,又低下眼皮,没有说话。
“说话!” 韩斌加重语气。
“不是说协助调查吗?” 赵越彬没有抬头低声说道。
“你和李悦是什么关系?” 韩斌继续问。
“前同事关系,我去年在她手下实习。”
“还有呢?”
赵越彬低头不语。
韩斌拿出监控照片走过去,放在他眼前。
“深夜去一个女人家里,别告诉我只是前同事关系。”
“她叫我去送个东西。”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
“送什么?”
“资料。”
“什么资料?”
“财务相关的,她要考证。”
“塑料袋里是什么?”韩斌指着监控照片里赵越彬手上的袋子。
“资料。”赵越彬面无表情地答道。
“胡说!蛋糕是不是你带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要我们把牛奶屋的监控录像放到你面前?!”
赵越彬抬惊讶地抬起头来看韩斌,沉默了片刻,彷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答道:
“是。。是我带去的。”
“说一下,周三晚上怎么回事。”
他再次闭上嘴巴,低头沉默。
“要不要我帮你说?”
看到赵越彬不会轻易松口,韩斌继续说道:
“周四晚上是李悦的生日,你提着蛋糕去帮她庆生,你们一起吃了晚饭,吹了蜡烛。赵悦当时穿着鲜艳的丝绸睡衣在家里接待你的,你没有留宿却离开了,为什么?!”
没有回答。
“你们发生了矛盾,不可调和,你动手推了她,导致她一头撞到桌角,死在血泊中。”
韩斌继续陈述他的推测,双眼紧盯着赵越彬。
“我没有杀她!”
赵越彬反驳道。
“那你说说你的故事,看能不能说服我。” 韩斌趁热打铁,诱他开口。
沉默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
“那天她生日,约我晚上出去庆祝,我没有答应,我说我忙着写论文没时间。她说等我,晚点也没关系。后来她说要去我家里找我,我不能让她去我家,就答应晚点去找她。然后我买了个生日蛋糕去了她家里,想乘机和她把事情说清楚。”
“说什么事情?”
“分手。”
“然后呢?”
“然后我就离开了。”
“你们怎么开始这段关系的?她去过你家吗?”
“我去年夏天跟着她实习,她很照顾我,经常请我吃饭。月底加班到很晚的时候,也会请我吃宵夜,我们挺聊的来的,她说我让她想起上大学的时候。
有一次加班到很晚,就我们两个,她请我吃宵夜,喝了不少啤酒。她说她很寂寞,丈夫出轨天天出差不着家。那天她喝的很醉,我送她回家,晚上就留宿在她家里了。后来我实习结束,她还是经常找我,有时候会去我的住处。”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韩斌追问。
“今年过年的时候,家里给我介绍了对象,也在本城,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家里让我俩在我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我和李悦没有未来,现在我女朋友和我一起住,我不可能再让她去我家里。”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是不是威胁要告诉你女朋友?”
“我没有杀她!你们有什么证据?!” 赵越彬瞪大双眼瞧着韩斌。
“你去李悦家里为什么不乘电梯要走楼梯?做贼心虚吗?” 韩斌继续问。
“以前有一次在电梯里碰到对门的老太,从我按下3楼的电梯键开始就一直盯着我,我敲李悦家的门,她还从背后盯着我。后来我再去的时候就走楼梯了,不想再碰到那个老太。我没去过她家几次,她去我家的次数多些。”
“还是做贼心虚,哼。”
韩斌拿出另外两张监控照片道:
“这张是11点20分的时候,这张是11点40分,你两次出现在监控里。你为什么出来又回去?这20分钟里你做了什么?根据我们法医的尸检报告,李悦就是在这段时间死亡的。你还不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韩斌把照片扔在他面前。
“我没有杀她!我们谈的不愉快,我就直接走了。到楼下发现手机没拿就又回去,门没关,我直接进去,看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吓到了,拿了我的手机就走了!”
“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韩斌指着照片上赵越彬拎的袋子。
“额…我的资料” 他犹豫着答道。
“你是说就在你第一次下楼到回去的那短短几分钟,有另一个人进屋把李悦给杀了?!”
韩斌有点气不过,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
“我不知道。”
“你上去拿个手机,需要20分钟?” 韩斌再问。
他移开视线。
“你小子当我们傻的?!” 韩斌气的咬牙切齿。
苏何示意韩斌回来坐下,他把身体靠向椅背,在这次审讯中第一次开口:
“赵越彬,你要弄清楚,你自己交代和我们用证据闭环结案,判罚轻重相差甚远。”
赵越彬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
苏何再道:
“你进来的时候,我们采集了你的指纹和DNA, 痕检科正在加紧核验我们在现场找到的证据,你不要认为不交代就没事了。我现在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作案的时候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我们也正好等等痕检科的结果。”
说完他站起来,对韩斌道:“走,我们先去吃饭。”
韩斌跟着苏何走出审讯室,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了。
秦钦刚从痕检科回来,在单向玻璃后正好听到苏何最后在审讯室里说的话,走上去报告:
“苏队,痕检那里确认,茶几和门把手上的第三组指纹就是赵越彬的,瓷碗上的另一组也是他的,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发现。”
“嗯,我猜到了。”苏何说。
“那刚才在审讯室里?” 韩斌问道。
“我们晾一晾他,给他带点时间,说谎的人往往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漏了什么。走,我们吃饭去。”
苏何说完,看了眼一凡。
两小时后,他们再次进入审讯室。韩斌递给赵越彬一瓶矿泉水。
苏何把一沓纸放在桌上,首页上面印着痕检报告四个字。
他坐下开口道:“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嘴角勾上一抹冷笑。
“我没什么要说的。”
赵越彬把水推到一边,眼神焦灼,眼睛在苏何扔在桌上的纸和苏何的脸上来回闪烁了两三回。
“好,机会给过你了。你不说,那我帮你说。”
苏何双肘搭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盯住赵越彬低垂的脸。
“周三晚上9点40分你拎着蛋糕到李悦家,你们一起吃了晚饭,晚饭是李悦叫的外卖。吃完饭你们在蛋糕上插上蜡烛,为她庆祝生日。但是时间太晚了,她嫌蛋糕热量太高没有吃,而你根本没有心情吃蛋糕!你一心想的是和她分道扬镳!”
赵越彬抬起眼睛,撞上苏何凌厉的眼神,像一把刀直勾勾地刺过来,他低下头盯住自己紧握的双手。
“你提出分手,并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说出你新交女朋友的事。她正是由于丈夫出轨不归家而把情感寄托在你身上,却没想到自己会在生日当天再次被抛弃,于是你们发生争吵。
你要走,她不让,拉扯间你把她推倒在地,她的后脑勺狠狠撞在茶几上,你却转身跑了!”
“我没有!” 赵越彬抬起头狠狠否认,眼睛通红。
“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推她,我就是跑了,不想和她吵下去。”
“11点20分,你从楼梯跑下去,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发现手机不在身上,于是掉头回去拿手机。走到门口发现门开着,你跑出去的时候显然没有随手关门。你直接进屋找手机,发现李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下面在流血。”
赵越彬的呼吸越发沉重,脸涨的通红,双眼死死盯着苏何。
苏何继续道:“你吓到了,慌了神。但是你告诉自己要镇定,想着要怎么办,不做点什么的话,警察早晚会找到你。于是你慌乱间想到行窃杀人,你把能看到的东西都拿走了,李悦的手机,电脑和她的首饰。还把衣橱,梳妆柜,床头柜全部翻乱,试图制造假象。”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赵越彬喊起来。
苏何把那叠痕检报告推到赵越彬面前,上半身倾靠过去,他肩宽个高,双眼冷峻迫人,瞬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慢慢说道:
“衣橱门,梳妆柜,床头柜上都是指纹!”
“不!不可能!你胡说!我明明套着塑料袋翻的,怎么会有我的指纹!你们这是诬陷!” 赵越彬激动地喊着。
“啊…不是的!我经常去她家里,有我的指纹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诬陷我!”
他突然缓过神来,补充道。
苏何的眼睛像钉子似的牢牢钉在赵越彬的脸上,眼神里的自信和冷酷彷佛在告诉他,他逃不掉,也无处可逃。
苏何慢慢坐回椅子,他收回放在赵越彬眼前的那一沓纸,翻开印有痕检报告的第一页,下边仅仅是空白的纸张。
“赵越彬,我刚才说衣橱柜,梳妆柜,床头柜上都是指纹,但实际上没有一枚是你的指纹。”
苏何的声音冰冷又沉重,狠狠敲击着赵越彬的神经。
他此时面色苍白,呼吸沉重。
“还要我帮你说吗?!”
这句话彷佛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推了她一下,你们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真的!她怎么就死了呢?!” 他奔溃痛哭。
“我做错什么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呜呜呜……我才26岁!我不要坐牢!我怎么办啊?我爸妈怎么办啊!” 他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你做错什么了?!你本来可以救她!但是你首先想到的是伪造现场,弃她而去!” 苏何的声音严厉而愤怒。
“你从李悦家里拿走的电脑、手机和首饰不在你家里,你放到哪里去了?”
等他的哭声止住,苏何问道。
“我扔到小区旁边的河里了。” 他捂着脸,身体还在颤抖。
“哪个小区?”
“我住的小区。”
苏何站起身,拿起那沓道具,走出审讯室。
苏何与一凡带着一众警员和赵越彬在河边找到那个塑料袋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天空黑的没有一丝光亮。苏何筋疲力竭地坐在河堤上,一凡在他身边坐下。
“苏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一凡轻声道。
“嗯”
“每次案情侦破的时候,你都是什么心情?”
一凡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叹息。她看见在河堤昏暗的路灯下,苏何轮廓分明的脸上除了疲惫,还有一丝看不分明的困惑。
他转而问一凡:“你呢?这是你入队参与侦破的第一个案件。”
“嗯…高兴…也不高兴。” 一凡看着漆黑的河面,想着要怎么说。
苏何在昏暗中微微勾起嘴角,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