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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深秋 2 ...


  •   死者父母家位于城西,在一个较早开发的复合型小区内。这里有高层有别墅,环境宽敞,一条人工河分隔开两个区域。

      一凡走过一排联体别墅时,惊讶地发现虽然家家拥有自己的居屋门脸,但这门脸的屋檐、廊柱和墙壁却和左邻右舍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十几二十年下来风吹日晒造成的墙体斑驳都毫无二致。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人某个夜晚回到家,插进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家门呢?

      苏何敲开其中一户别墅的门。
      全英诚的母亲一人在家,她手上捏一块蓝色手绢,眼睛通红。
      别墅内的家具和陈设简单而奢华,苏何却看出这些家具用了有些年头,他们落坐的咖啡色真皮沙发已褪色成不均匀的浅褐色。

      “我去给你们倒水。”
      全英诚的母亲面容姣好,身形匀称,看起来不过四十七八岁,而实际年龄应该不止这个岁数。
      “不用麻烦了,我们就问您几个问题。” 一凡制止。
      “好。”
      她顺从地坐下,双手置于膝头,等待问题。

      “您去见过您儿子了?” 一凡道。
      “中午去见了。我叫他住家里,他说那儿上班近...” 说着眼看又要呜咽起来。
      “您别...” 一凡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这位母亲。

      “你去过全英诚的住处吗?” 苏何问。
      她试图平息情绪,摇摇头。
      “他会不会在家里放大量现金?”
      她不置可否。
      “或者他本人喜欢购置名贵的物件吗?”
      “他赚不到那么多钱吧...”她迟疑地答道。
      “你和他父亲给他钱吗?”
      她轻叹一口气,低下眼睛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工作后我就没有再给他钱了。”
      “他父亲呢?” 苏何追问。
      沉默片刻,她正视回苏何道:“他父亲不怎么管我们。”

      “我二十出头就跟着他父亲,他一早有了家庭,不常住我这里。我几乎没上过班,他父亲定时给我们钱。诚儿大学毕业后,他父亲给我的钱少了一半,诚儿上班后,我就不怎么给他零花钱了。我要为自己打算,存点钱以后看病养老。”
      “他有女朋友吗?”
      “诚儿一直没和我提结婚的事,他今年32岁了,我有点着急,就托人给他介绍。上月初有人介绍了一个挺好的姑娘,俩人一起来我这里吃过饭,应该在交往中。”
      “是大学老师吗?”一凡问。
      “对,人漂亮,工作也好。虽然年纪稍稍偏大。”

      “他最近有没有遇到麻烦事?” 苏何问。
      “没有吧,他不怎么和我说自己的事。”
      “他有没有亲近的朋友?”
      她摇摇头。
      “仇人呢?”
      她还是摇头。
      苏何就此打住。

      声音一旦消失,这个客厅里的寂静就向风一样扑面而来。

      “你一个人住吗?” 一凡的声音划破这静谧。
      “不是,我有一个住家保姆,她出去遛狗了。” 她说。
      “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 苏何把名片放在茶几上。

      她起身送二位警察出门,关门前按下墙上的开关,屋里瞬间亮起来。
      一凡才意识到刚才三人是在深沉的昏暗中进行了一场对话。

      他们跨出门廊走上联排别墅前的步行道,六点不到天空已经全暗下来,小区里的路灯陆续点亮。
      即使是绿化较多的高档小区,一样经不住深秋的树叶离梢,到处露出一副萧瑟之感。

      一凡双手抱臂,她说不上是晚风的原因,还是别墅里太过清冷,只觉得想抱住自己。
      苏何双手插入皮衣口袋。
      “冷吗?” 他问。
      “有点。你说她就一个人住在那个大房子里吗?”
      “有保姆,还有一条狗。”
      “那…还是一个人。”
      “...”

      八点不到,苏何和一凡再次回到案发周边区域,全英诚的女友之一住在这一片。
      这次他们来到一栋八十年代甚至可能更久远前建成的老式四层居民楼。即使是这么陈旧的房子,这个地段的租金也不会便宜。
      他们登上四楼,敲响房门。

      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开了门,她的脸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健身房女孩的描述词即刻出现在一凡的脑海中。
      “是给我打电话的警察吗?” 她问。
      “是的。” 一凡说。
      “鞋子脱了放在外边吧。” 她把门开到底,从鞋柜里取出两双酒店用的白色拖鞋。
      苏何没有理会,光脚踩上地板走进去,一凡则套上拖鞋进屋。

      这是一间小小的一室户,入眼的空间既是客厅又是餐厅也是卧室,厨房和洗手间大概藏在后边的拐角处。可见的空间里,床、沙发、电视柜、餐桌一应俱全,一尘不染。
      “你们坐沙发。” 她在餐桌边坐下。
      她刚下班,穿浅灰色丝绸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裤。

      “你说全英诚死了?有什么要问我?” 她有些沮丧,却没有明显的悲伤。
      “你和全英诚是什么关系?” 苏何问。
      “我们在健身房认识。”
      “仅此而已?”
      她挑起眉毛,露出质疑的眼神,未回答这个问题。

      “健身房的员工说,不久前你和全英诚与另一个女人发生争吵。” 苏何说。
      “哦,那女的说是他女朋友。” 她再次挑了下眉毛。
      “你觉得被欺骗?”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女朋友。” 她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那为了什么争吵?”
      “那女的看着白白净净,嘴巴却不干净。” 她精瘦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全说他不想和那个女人继续了。” 她补充道。
      “为什么?”
      她哼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你们俩什么关系?”
      “我和他一到两周约一次健身,喝杯酒。”
      “仅此而已?”
      “通俗点说就是炮友。”
      苏何不再追问。

      “你不想和他发展为男女朋友吗?” 一凡问。
      “这样不挺好吗?” 她反问。
      “全英诚为什么不想和他女朋友继续?” 一凡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哼”她又轻哼一声,饶有兴致的盯着一凡,“那女的三十岁了还是处女,这倒不是问题。他们试过,不和谐。”
      一凡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你对他生活的其他方面和工作了解多少?” 苏何接过来问道。
      “不了解。”她冷冷地说。

      驱车回警队的路上,一凡试图找个方向,却徒劳的发现没有线索指引。
      大学老师那边会是什么情况呢?因爱生恨雇凶杀人?她摇摇头。又不是电视剧,哪里会那么戏剧化,明天会会她便知道了。
      “也许只是单纯的抢劫杀人,不要想的太复杂。” 苏何说。
      “可是...”
      “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到,但是小心别被绕进去。”
      “明白,苏队。”

      一凡按照案发前后的时间点,过完一遍手上的监控录像,一份是案发现场到死者公寓途经的丁字路口,一份是死者公寓小区入口。
      她注意到两个男人在相应的时间段分别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他们头戴鸭舌帽,只能看清大概身形。

      她打个哈欠,瞄一眼墙上的时钟,一点多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苏何,她犹豫要不要关电脑下班。苏何此时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思考什么。
      “苏队,今天还有事吗?” 一凡问道。

      苏何闻声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思绪仿佛正从遥远的某处赶回这间办公室。

      “下班吧。” 他说。
      一凡收拾完,见苏何仍坐着不动,道: “苏队,我先走啦。”
      “嗯?” 他的眼睛再次聚焦到一凡脸上,花时间消化她的话语。
      “太晚了,我送你。” 他关掉电脑,穿上皮衣。

      办公室的白板被队里侦办的其他案子贴满。
      苏何把一整个上午收集到的资料摊开摆上会议室的桌面。

      从鉴证科拿回来的报告显示,巷子里的指纹和死者家里提取的指纹没有一组吻合,犯人在入室行窃的时候很可能戴了手套。
      尸检报告证实死者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腹部和胸部有几处淤青,皆是死前造成。

      桌上还有另外两份资料,一份是死者的银行流水,一份是他的通话记录。
      银行流水有一处引起他们的注意,全英诚每个月除了工资入账,还有一笔雷打不动的3万元,几乎都是在月末几天转入,很明显这笔入账就是支撑他的工资所不能提供的生活方式的来源。

      苏何指着桌面上的一张纸,示意一凡仔细看。
      “这个地址!和全英诚的母亲是同一个小区?” 一凡喊道。

      午饭后两人赶到城市东南角的一所211大学,按约来到校内一个咖啡店。
      外摆座位坐满了人,学生们几个一桌熙熙攘攘地聊着。苏何眼睛扫过这排桌子,在末端角落看到一个单独落座的女性望着他俩,他们绕过桌子朝她走去。
      “你是林晓枫吗?”
      “是的。” 她道。
      “我们昨天联系过你。”
      “好,坐。”
      服务员过来递上菜单。
      “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苏何说。
      “我要一杯摩卡。” 一凡想了想说道。

      天气温暖宜人,微风吹动一旁草地上未及修剪的杂草。他们的这张桌子被刻意朝外挪了,与其他桌子隔开一段距离,苏何的一只脚已经踩上草坪。

      “对不起昨天临时改变时间,我和父母住,不想让他们多想。”大学老师解释道。
      “说说你和全英诚的事。” 苏何说。
      “我们已经断了。”
      “怎么说?”
      “他劈腿!我和他一起才个把月,他就...” 她白皙的脸颊突然泛起红晕。
      “是健身房的事吗?”
      “你们知道?” 她的脸更红了。
      “你们因此分手?”
      “在那之前他已经几天没联系我,我们在健身房吵过后,他也没有音信,算是分手了吧。”

      “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挺好的,还去见过他母亲,可是没多久他就冷淡了。”
      “他母亲以为你们在交往。” 苏何说。
      她没有应这句话。

      “她是你的初恋吗?” 一凡问。
      “算是吧。我以前埋头读书,一不注意就到这个岁数了。”
      “你恨他吗?”
      “谈不上。我这两年一直在相亲,遇到他时我觉得我运气好。人帅又是律师,没结过婚年纪也正好。这么好的条件,轮到我头上?”
      “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你冷淡吗?” 一凡问。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摇头算作回答。

      “他生活奢侈吗?” 苏何问下去。
      “算吧,穿的很考究,约会去的都是高档餐厅。那个健身房的会费也不便宜,我知道他在那儿健身就办了张卡,想着一起健身也算是约会。结果看到他和其它女人一起。”
      她干涩地笑了两声。
      “哦,他上周去了云南,还发了朋友圈。酒店看起来很奢侈,大概也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去的吧。”

      “你刚才说不恨他?但是你辱骂了和他一起健身的人。” 一凡说。
      “我当时气极了,我哪里不如那个女人?他倒是找个更好看的呀!”
      “算了,不提了。” 她拿起杯子喝完剩余的咖啡。
      “我要去备课了,我和他在一起前后总共一个多月,就这么点事。”

      她略显尴尬地理理头发,背起包离开。一凡的目光跟着她挺直的脊背,看她融入三三两两的学生中,沿着笔直的林荫道渐行渐远。

      一旁叽叽喳喳的聊天混杂着店内咖啡机时断时续的磨豆声再次涌入一凡的耳朵。
      她望着阳光下一张张或是兴奋或是困倦的年轻的脸庞,不禁感叹,不过一年多前,她也是其中一员,现在这样看着他们,曾经的校园生活彷佛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他们步入林荫道走向停车场。

      校园里种植的树木种类繁多,深秋时节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树木保留着绿色的枝叶,使这个原本就充满朝气的地方似乎永远不会和萧瑟沾边。

      “苏队,你在哪里念大学的?”
      “在北方。”
      “我也是!你怀念大学生活吗?”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呜,我也觉得很久远了。” 一凡跟着叹道。
      苏何闻言发出一声轻笑。
      “你别笑我呀,真的!”
      “好。” 他脸上的戏谑仍在。
      “好?!好。” 一凡愤愤地重复了两声,不知为啥她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你对林晓枫有什么看法?” 苏何转换话题。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她没有关系。她刚才提到全英诚的云南之行,他应该不是和那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去的。那么还有其他人吗?他得有多少女朋友啊?!”
      “去问问那个‘资助者’,也许有答案。” 苏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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