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89、番外之四 私生女与琉璃珠

　　番外
　　之四 私生女与琉璃珠
　　翔庆三年，紫州宜佩郡三妙县。
　　八月初三，她十五岁生日那天。
　　“爹，娘……我们搬来搬去，从来没有路过过帝都呢。”坐在树上挂着双腿和胳膊的少女晃荡着问树下乘凉的人。他们算是来野炊的吧，为她庆生。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
　　“喂，是个人在和你们说话吧，不是过不久又要搬家了吗？”一次次住得更久，从最初记事时的三五月，到半年三个季度一年，这次大约也住了一年了。
　　闭着眼吹风的女子推了推身侧忙着烧烤的丈夫，示意他快点回答，等会女儿又抓狂了。
　　男子拿着十串烤肉和蔬菜，赶紧应了一声，“嗯，是啊。”他一向对这个女儿无力，虽说看着就能想到妻子少女时的样子，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

　　被认为很难对付的少女坐起身往后翻身，稳稳落在了平地上，带来的微风把地上的尘土和杂草都扬起来了，男子纠结地皱了下眉。她们不帮忙就算了，别总是添乱啊。
　　“我想去帝都，那位大叔叫什么来着，陈传是吧，大概也是时候去看他了。”少女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地和树木，这么发表宣言。
　　男子手里的东西全部葬送进了火堆里。
　　闭着眼的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女儿的表情，再看看丈夫的傻模样，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下落在身上的灰尘，“要去就去吧。”
　　“也参考一下我的意见吧！”反正东西都丢了，男子站起身拉住要逃到安全地带的妻子。
　　清秋三步并两步跳过去站在母亲身边，一起对着男子说，“好啊，你说一下你的意见。”

　　他的意见，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
　　苏唯冬抬手捂住额头，头疼。
　　“就算父母不去也没关系的，我也长大了，差不多可以自己行动了吧？”再次烤好的时候，清秋从爹亲手里接过烤红薯，吹着气换着手拿红薯的时候说。
　　微静不发言，等着相公自己处理。
　　从离开随乡算起，十六年，从白姑娘出宫算起，二十一年，从白姑娘应该离世算起，二十三年，从白姑娘出名算起，二十七年……近三十年了啊。
　　“呼……既然清秋想去，就去一趟吧，反正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吧，姑娘。”苏公子发表结论。
　　女子浅笑着点个头。

　　八月底的一天，尚书府门口来了个穿翠绿色裙裳的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但口气很大，在门口站定后就大声说，“麻烦小哥去传话，就对陈传说，他的私生女来找他了。”
　　门口的侍卫大人吓得冷汗直下，“姑娘贵姓？”
　　“姓何，我母亲姓白，你这么说他就明白了。”女子带着笑说得很淡定，根本看不出来是被抛弃的私生女啊……
　　汗如雨下的守门小哥抖着腿去报告了。
　　尽管陈大人当时正在待客厅见贵客，但这种家丑，的确比任何事都大。
　　小哥在陈传耳边汇报完毕，陈大人就站起身对来客鞠了个躬，“府里有点急事，得空了传再去您府里拜会吧。”
　　贵客被打发了。

　　侍卫小哥缩着脖子跟在自家大人身后，看大人行色匆匆步履急切，莫非真的是私生女？真是难以置信啊，大人一向清如水、廉如月，府里也就那么三位夫人一位少爷，真是……
　　到得门口，陈传就看到翠绿色的小丫头倚着门正等得无聊的样子，看到他就笑起来挥挥手，“我来瞧你了。”
　　陈传忍不住勾起笑，往小姑娘身后看了看。
　　“找我娘？”小姑娘也跟着他往外看，三条路上一个长得像的人都没有。
　　果然是像足了十成，陈传这么感慨的时候收拾了失望的情绪，抬起头笑着说，“等了姑娘好久了，像是明天都会爬进棺材里去了。”
　　清秋勾住陈传脖子抱了他一下，“放心吧，我娘只是走得慢，等等就到了。”
　　叹了口气，陈传推开身上的小姑娘，仔细瞧了瞧，长相也像足了，只是隐约能看到那位公子的痕迹。

　　好怀念，十五六岁的她。
　　“好吧，我就陪你在门口等一会吧。”清秋整整衣裳，慈悲为怀地拍拍陈传的肩。
　　陈传继续保持无力的笑，“那就谢谢姑娘了。”
　　两人就蹲在门口聊起了话，“姑娘最喜欢谁的诗词呢？”
　　“我爹和我娘的吧，不过最喜欢的，嗯……爹亲的。”虽说古诗词和前朝诗词都有精读有涉猎，不过反而最喜欢看父母写的词曲，真是自恋的女儿啊。
　　陈传想了下回答，“也好，总比喜欢看她写的得好。”会越带越疯狂的吧，那些诗词，相较起来，苏公子肯定比较正经。
　　“我娘也是这么说，让我爹教我最好不过，什么都让我不要找她，说是会被带坏的。”清秋拍拍陈传的头表示赞许，和她娘一个认识和见解。

　　发出无意义的干笑声，陈传接了下人递来的小凳子，服侍身边的小祖宗坐下了自己才落座，接着问，“武功方面呢，苏家的剑法应该没什么趣味吧？”
　　清秋眼睛里闪闪发亮地盯住他点头，“陈传你真是知己！虽说很实用，但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好在也都学会了，算是打基础吧，自家的东西不可能一点不学啊。至于使毒配药啊，太难了。不过白绫很好玩，就是我娘说我是笨蛋，懒得教我，只学了一点点。”
　　陈传忍不住笑起来，“那最后选了什么呢？用什么武器，我帮你去打。”
　　“现在用的就是你送的啊，那张琴，娘亲取了个名字。”小姑娘笑得很促狭，说到这里就盯着来路不说了。
　　陈传无力地低下了头，放过他吧，这丫头怎么比年少时的她还难整啊。
　　“……嗯，无直？”陈传思考后这么问。
　　小姑娘从路上收回目光，惊异了一刻，微微红了脸，撇开头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处和出处，没想到这么怪癖的名字也被猜到了，她没卖弄到颇觉得丢脸。

　　陈传正打算道个歉，其实小姑娘要秀，他该配合的，抬头就看到穿白衣的女子迎面走过来，至于旁边的苏公子，很抱歉的被陈传忽略了。
　　在意识迷乱中站起身的人，似乎听到同样站起来的小姑娘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如果还是很喜欢我娘，就努力吧。”
　　喂，那个才是她爹吧……穿青色长衫的人……
　　把人迎进了府里，陈传嘱咐小厮去叫三位夫人和少爷在前厅里等着。
　　清秋落在后面和父亲走在一处，看来那个家伙眼里又只有自己娘亲了，六年前的场景再现啊。
　　“爹亲，你说娘亲会不会抛弃你啊？”摸着下巴，小姑娘很恶质地问。
　　苏公子浅笑着看了一眼女儿，他带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这个样子！天生的吗？她好像也没有这么自大自得自娱自乐过啊……还是说，他这个父亲和她那个母亲太成功了，创造了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存在？

　　“如果爹娘分开，你要跟着谁啊？”苏公子难得起了好奇心，这么问了句。虽说答应女儿十六岁就让她单独行动，可那也还有一年不是。
　　父母对子女的经典提问吗？清秋抬起头看着廊檐想了下，“都不要，我还是跟着陈传好了，有大房子又不用搬家，还有这么多仆人伺候着，肯定想要什么有什么，啥也不缺。”
　　苏公子又一次抬手抚住了额头，饶了他吧，他再也不会试图和女儿讨论严肃话题了。

　　进了前厅，熟悉的人站了一屋子，有一个生面孔。
　　白微静和纯儿宛如思歆见过礼，就朝有些内向腼腆的少年走过去，长得很高了，比她还高了一点点。
　　“你是陈曲吧，天泽元年十月十三的生辰，今年十六了吧？”微静细细研究了少年眼里的戒备，伸手拍了拍少年头顶。长得可比陈传俊秀多了，从了宛如吧？不过看起来过于腼腆了点，内向不多话，比宛如还要安静的感觉。
　　清秋和几位美人婶婶见过礼，心里有几分诧异，那位陈叔叔可不是什么大帅哥，凭空占着这么多大美女啊。再转头看到娘亲正和善地和那位少爷说话，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倒长得眉清目秀，清秋来回两趟，觉得肯定是中间那位夫人生的儿子，看着很像。哎，幸得这几位婶婶长得美啊，否则不就从了一张大众脸。
　　正想着，听到跟在自己娘亲身边的陈传说，“曲儿，给……”话就卡在了这里，恐怕是陈传没想出什么好的称呼来。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就行礼喊了声，“静姨。”想来是宛如刚才教过了，微静点个头笑着应了声好。

　　“是宛如带大的，和我不太亲，你要带几天吗？”陈传讨好地笑着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有道劲风袭来，只转眼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微静伸手握住了少年挥过来的拳头，宛如似乎低声轻呼了一声。看来陈曲虽然内向了点，但男子气概还是有的，对自己父亲讨好别的女人下意识反映了，而且是直接冒犯自己的父亲。
　　苏公子立刻上前，站在那里借给微静利用，“这位是外子。”苏公子浅笑着配合了一下，看到少年微微脸红收回手行了礼，“叔叔好。”看来对苏公子很有好感……微静真想叹一句，陈传这个父亲是怎么做的啊！该不是真的完全甩手给宛如，一次都没有带过自己的儿子吧？
　　气氛僵了一刻，清秋也观察够了那个小个子，“陈传，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陈传扫了眼自己儿子，回身抬了个手，有人就抬了箱子进来，“近几年捡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对了，琉璃珠倒是给姑娘收藏了几颗，在这里。”

　　转移了话题了，清秋略看了看，大约也有满满一箱子，他这几年不是专抽空给她挑礼物了吧？合上盖子，清秋坐在箱盖上翘起了腿，“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陈传点个头，“姑娘喜欢吃什么呢？有什么要忌口的吗？列出来陈传着人去做吧。”
　　笑得依然很和善，这就是陈传吧，其实真正的他一向是带着笑的，虽然说不上是因为开心或愉悦，他习惯的表情是这样而已。宛如看到儿子咬着唇盯着那个小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清秋也注意到了，伸手去勾住了陈传脖子借着他站了起来，手里拈着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个外国棋子一样的宝塔状的东西，中指微屈。
　　微静摇了摇头，苏公子只是往旁边让开了些，虽说胡闹了点，不过一人一次才好。
　　陈曲抬手接住了直取自己颈项的“暗器”，还用袖子遮了遮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清秋笑着挽住了陈传胳膊，“先带我在你家逛逛吧。”

　　苏公子也就同时开口，“可以请陈少爷带我在府上参观一下吗？”
　　陈曲回神点头，带着苏公子出门往背离另两人的方向去了。刚才清秋出门前那个回头，笑得好像看穿了他一样。的确，他就是嫉妒了，父亲从来不曾对他言听计从，更不提言笑晏晏，而且那个丫头还叫自己父亲的名字……
　　那双眼笑得那么明媚，根本就是故意整他的！
　　苏公子道了歉，“清秋她是孩子心性，陈少爷不要介意。”
　　“叔叔叫陈曲就好了，曲不会介意的。”少年略微低头收了心绪。
　　苏公子点头，若是陈传舍得，就让微静讨了来带着吧，看来和自家丫头很合拍，这么腼腆内向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被清秋勾动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