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87、番外之二 铁血战场

　　番外
　　之二 铁血战场
　　谢应通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面对那日的情景。
　　他出发后开始没发现，自己身后还跟了那么多人，恐怕他们以为他会找到真主，所以都把宝压在了他身上。可他终于赶上，带人杀进那个修罗场时，就发现被保护的人不是她，而是其他有着相似目的的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尽了最后一个人，包括自己的命，也打算送进去。这也算是迷惑敌军吧，虽然己方也会弄得一头雾水。原来在某些时候，为了错误的人，也照样会让人舍生。
　　在死亡前一刻，他闭上了眼。修罗场，他见识够了。

　　再睁开眼，看到的是谢至。
　　谢应通倒宁可死在那里，否则觉得自己没用到极点，还要面对在那种战场里平定若素的人，真是羞愧死了。
　　“哥哥果然来凑热闹了，我还当她和我开玩笑呢。”谢至笑着这么说了，吃着樱桃，“既然找着哥哥了，至就不掺和那些事了，等哥哥大好了，至就送哥哥回去吧，我也想家了。”
　　应通大吃一惊，虽然不晓得弟弟为何忽然决定撤退，但还是喜从心中来。
　　谢至真的就此收了手，临走前对影无说，前段时间你辛苦了。他一直忙着打乱谢至的布局，搅得他差点连自己哥哥都找不着，谢至真的挺佩服的，王爷府把他训练得很不错。

　　影无去了苍州，他想，她多半不在那边，西北边太荒凉，他们第一站应该会在个比较富饶的地方停留，可能会南下。但非常遗憾，他还真猜中了，去的时候那两位浑身上下都是伤，还有个气，看到他都假装不认识他。
　　“哟，还活着呢。”影无笑着带他们离开死人堆。
　　此后，他打算去负责断后的时候，她说，“过后还活着的话，和苏公子商量看，说不定他会答应的。”
　　影无没有答话，苏唯冬没有接口。其实他如果死在这战乱里，对她更好，这是效忠她的最后机会。若是将来只得听从苏公子，他恐怕做不来。
　　中了三支箭，一处刀伤，两处剑伤，在雪地里醒来的时候，影无想，什么运气，这样都死不了……爬起来拍拍雪，吐了口血，他摇摇晃晃往有人烟的地儿去了。
　　此后，再无人叫影无，也没人叫萤。
　　苏公子说得对，他会有新的人生。

　　“思琴，你不如留在客栈里，我回来后来找你。”双人一骑在路上狂奔的时候，黑衣的男子又一次提议。
　　柴思琴坐在他身前，摇头，“思琴一辈子都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一次，有你相陪，我绝不会再袖手旁观，过后再痛恨自己的无为。”女子言辞坚决，看着前路的眼神很坚定，“若你阻我，此后我们不如陌路。”
　　暗影无奈地叹口气，好不容易她对他坦白，可他的确无法隔岸观火，那个不是别人，第一次问他人生理想的人，带着他找到那份理想的人，都是她。第一次畅快饮酒的陪伴者，第一个望月交谈整夜的知己。
　　不止如此，她还成为了他此后的主子。

　　十月之后陈传那边的布局，都是暗影来做的，而柴思琴的思维敏捷，也让男子一次次瞠目结舌。暗影在一次移花接木后惊奇地看着女子说，“姑娘和我家主子师从一个地方吧？”
　　柴思琴笑得矜持，可那还是生平第一次那么得意。
　　那位假的白姑娘不幸罹难后，柴思琴自己说她去替代，暗影自然也随在了她身侧，这下子看起来更像是真的了。
　　只是思琴不会武艺，每次在人群后看着厮杀场面，就会不自觉想起，那位姑娘也正面对同样场景吧，而她身边可能不剩这么多人了。
　　也就是十月后，他们没有再往另两个地方拨人，因为人力不足，还有，时间上也差不多要各自分散了。虽然不知道那两处的真假，但保住自己这里的伪装，就够了，已经能帮到很多忙。

　　丽儿是自己请求去伪装那位姑娘，她曾把她当成青楼女子，对她有过不齿，后来有过敬佩，可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后，只觉得不可思议。
　　唯冬的事，就是她的事。
　　其实有时候躲在马车里的时候，听着外面的叫喊声，求生的渴望声，她会想到，如果她真的是那位姑娘，多好。
　　秦牧听说她退婚后，自己上门求过亲，她拒绝了。其他求亲的人，父亲根本没有告诉她。只是在那个虚假的战场上，一次次出现挡在她前面的人，其实她是想推开他们的，因为剑刺进心口里的感觉她很想体验。
　　真的被刺穿的时候，丽儿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他的面容，他说着，仅此一次，对不起。
　　丽儿没有死，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秦牧，不晓得秦牧当时是没赶得及，还是看出来她想死，反正是没有过来帮她挡剑。

　　秦牧还是有些小时候遗留的痴傻，看她醒了只是说，“丽儿你没事吧，养好伤可以继续走吧？”南下的路，走了三个多月，追兵竟然还死追不放，偶尔以为追错了撤回，很快又跟上来了，有时候是新的一拨。
　　“你是说，我活着就可以继续让那位姑娘少一分危险是吗？”丽儿自己理解了这句话。
　　秦牧被堵住了，明明是自己求过亲的女子，虽说他当时也没说出“喜欢”这个词，可是在她死而复生之后，第一句话实在是没水准，他笑着打了个哈哈，“抱歉，就算你想休息了也好，我会继续走下去的。”
　　和刚才那句也没差吧……陆明丽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真是个笨蛋！
　　那个笨蛋不太明白女子的心思，不过走之前把药温着了，把热水也倒好了放在床边，出去拿了点新鲜水果摆在案几上，做完这些他想了想，大概没别的了，等过半个时辰再来看看吧。

　　蠢材，和小时候一样总是惹她不悦。丽儿清醒过来看到房间里的摆设时，还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来报说是外面又打起来了，可能要换个地方养伤。
　　她是重点保护对象，可他不是，出门后丽儿终于还是有良心地问了句秦牧的情况。来人回报说，可能是被当成苏公子了，似乎所有人都想取他性命。
　　丽儿僵了一刻，看来真的苏唯冬面临的危机比那位姑娘还要大。毕竟，他和那位姑娘不一样，他死掉对所有人都有益无害……想完这些丽儿终于良心发现，现在在外面被追杀的是秦牧……
　　只剩半口气的人，良心发现后，居然忍不住笑起来，差点大笑不止，那家伙，从小就很有喜感，总是让她觉得够有趣。

　　白微静这边其实根本没什么人，每次靠的都是策略、运气还有自己。
　　两个人作战，她和苏公子简直是最佳搭档，配合非常好，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苏公子用的还是剑，她一般使毒，用银针之外，有时候会用到白绫。
　　曾经想过快意江湖，可没想过有一天是用这种方法进入，被追杀。
　　六月份配的药除了伤药、解毒药，还有的就是毒药。
　　医师偶尔也该毒杀敌人？这种问题她越发想不清楚正误。
　　有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失常，克制不住想要杀人。苏公子总是抱着她很淡定地说，没有那种事，会没事的。
　　他也淡定过头了，会用白绫勒着对方的脖子，在对方死后都不放开，怎么看都不正常了吧……不过他说没事，她也就相信了。

　　杀人啊，她以前还真没做过，没想到自己心灵如此脆弱。
　　难受得不敢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时，会干脆地想，不如就这样被杀掉，或是被抓走，或是装死……逃避现实。
　　那种时候，苏公子往往因此受伤，事后也不会责怪她，只说，下次要留意啊，专心点。多少次从梦里哭醒来，细数苏公子身上新的伤口，暗自骂自己没用。
　　还会想想，苏公子为什么，从来不会迷惘，不会退却，不会软弱？是因为她把那些事都做过了吗？
　　分明，那是个比她更少经历血腥的人，周身都笼着光辉。
　　甚至在无数次让剑染满鲜血后，那位公子笑起来依然是最初的样子，眼眸也没有发红或变成混沌的灰色。
　　简直像是，奇迹。

　　“微静以前就听说，公子出生时，夕坠楼后院里的芹兰在冬季里开放了，绽放了整个季度。五岁时第一次见自己父亲，第一次开口说话喊了爹。十岁时劝说洛阳城里恶霸财主明落嗣向善，历时三月后，那位大恶人剃度出家，将所有家财都捐献了出去。”十一月得空时，微静靠在男子怀里数往事。
　　唯冬惊奇，“有这种事吗？姑娘哪里知道的？”
　　“十二岁在苍州州内游走，救过无力的少女，帮过孤寡的老人，和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交谈结过义。苏家的家规，十三岁前不得外出，苏公子都是靠书信和钻家规的空子做到的吧。”利用去城外寺庙里参拜的时间，家里有人委派简单任务外出的时间，听说不平事后假装散步路过的时间……
　　男子收起惊讶的表情，“姑娘果然是无所不知。”
　　“十五岁那年，微静路过洛阳，想去看看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因为公子那一年就要离家了，若是错过，微静害怕在江湖上无法遇见。”再耀眼的人，隐入人潮里，就难找了，要靠运气。

　　“所以姑娘去为三婶看病，偷偷望见了唯冬？”苏公子有些无奈，她既然感了兴趣想结交他，何苦当时放过那样的机会，说不定有什么会不一样。
　　白微静看出他在生闷气，笑起来，“不是偷偷，我正大光明在苏家堂堂正正穿行，还拜见过苏老爷。当时，是你没有注意到我。”她倒是碰巧撞见那位丽儿小姐缠着他，不过十三岁的丽儿和长成后差别有点大，她上次才没有认出来。
　　“呵。”苏唯冬轻笑出声，“白姑娘的事，唯冬也听说过很多，只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详略。”
　　“信息来源缺失，加上公子无心吧。”她那种人家，江湖上的事和朝里的事都很容易得到最确切的消息。可苏家有位人后的大公子这件事，是她自己感了兴趣找了人去查的。后来越发有兴趣起来，看过他之后想着，若是结伴游江湖，肯定很有意思的，自己再扮个男装……所以当时没和他打招呼，还为了隐瞒自己的性别。
　　苏唯冬迅速起身穿了衣服，“看来唯冬真是太缺心了。”看白姑娘也起身了，拿了剑准备开始下一场逃亡。还没开门房顶就洞穿了，真是片刻都无法安宁啊，难得聊个天，话题还算是挺合适的。

　　下次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聊天？
　　这种想法在安定下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苏唯冬脑子里过。
　　可在那个战场上时，苏唯冬是真的很想多听到她说话，希望她尽快可以冷静下来对着他笑，喜欢她夜里醒来时第一个惯性动作是抱住他。
　　那些是他能够坚持下去的原因。每次结束厮杀时，绝望感就会源源不断冒上来，像是洗不干净的那些血，也像是伤口流不尽的那些红色。她起初会很难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时候呼吸都很困难，脸色很难看。
　　每次看情况，恢复有时快有时慢。若是有亲近的人遇难，她总是难过许久，虽说面上还撑着，但他比任何人都靠近她，当然知道她的心情。
　　可是，这些也是人之常情吧，他也会有些，不过因为没有时间去做那种事，只好暂时遗忘自己也是个普通人类。
　　尽力照顾自己需要照顾的小女人，就好。

　　最怕的是她受伤，不过有时候也不可避免，为了生存，他尽量克制让她躲在身后的冲动。他们是一体的，她并不是无力的弱女子，他需要她的帮助。
　　这种合作关系，看起来比以后会有的夫妻关系更加牢固而紧密。
　　战友，生死相托，绝对互信。
　　自己娶了个非常了不起的妻子，或者说，将要娶。

　　逃难结束之后她说，“对不起，公子，可能随时会再次面对那种事……”
　　“嗯，下次唯冬会做得更好的。”至少保护她不再伤心。
　　完全离题吧。白微静止住话题的时候想，为什么逃亡暂时结束后，他们的交谈就开始朝离题发展，要不就是绕开话题。
　　他还在试着尽量不干涉她的生活吗？
　　哪怕偶尔开始叫她，夫人。
　　苏夫人，想想，真是个动听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