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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诸事毕 ...

  •   五月十七的那天,苏唯冬外出归来,就看到络绎不绝的红色人流把废园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顺着看不到头的队伍,毫无难度地走到了西厢门口。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红色的大箱子,还有穿着红色衣裳的男女捧着盖着红色锦纱布的红色托盘……
      白微静就站在门口看着,听一身大红色的媒婆念着礼单一样字句清晰地念着聘礼的数目。苏公子也愣在那里,她应该是许久没有动过,也没有任何表示,脸色很淡然,好像面前的人都是空气。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苏唯冬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该回东厢去,一周了,她也没有开口和他解释任何事。
      她是以为自己都能明白,都能理解吗?

      等到念完,白微静躬身行礼说,“谢三婆,微静考虑几天。”来人散去,苏公子便形单影只一个人突兀地站在了空地上。没有走不过是他犹豫了太久,脚下也动不了。对上男子疑问的视线,白微静只是看着他,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这算什么?苏公子纳闷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影无尴尬地现了身,看了看傻在那里的男子,自己也有些迟疑起来,是不是应该过去敲门呢?主子今天行为实在反常,不止今天,几天前就是如此了。

      唯冬下午去了东厢,到晚间在楼里当过差,还是回了西厢那边,从窗子进了房,看到地铺还打在那里,就脱了衣服准备睡觉。
      微静其实还没睡,却也没有主动开口,就只是靠在床头看苏公子做完那些事,躺下了才说,“请公子熄灯吧。”男子听话的隔空弹灭了灯火,闭上眼使劲装睡着。
      谁知这样相对无言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天。而此间,那位远道从帝都来的媒婆,每隔两三日就要来追问一次白微静的回复。女子一直没有回答,唯冬也就一直没有问,她也一直没有对他讲。苏公子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是反悔了吗?
      那晚说过的话,不对,不止那一晚,很多说过的话,她要收回,还是当做从没说出口?

      五月二十八那晚开始,苏唯冬宿在了东厢,影无考虑之后仍旧跟在了他身边。贴身保护苏公子并不算是主子开过口的任务,但那晚主子说让他陪公子去楼里,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以后也由他负责苏公子的安全。
      五月三十那天正午,苏唯冬忍无可忍去了西厢,正撞见那个媒婆离开。本来应该会生气的,唯冬却更多的是担忧和难受,若是她真的拒绝,他还能做什么吗?得不到自己所求,他也会尽全部力量帮白姑娘去求得。
      白微静开了门,看到苏公子时脸上的疲惫没有去遮掩,请他进了房,顺手还关了门。女子似乎很累,进去就落了座也没有招呼苏公子,也没有倒茶,好似在走神。

      “姑娘会答应这桩婚事吗?”唯冬听到自己如此发了问,总要开口的,拖延并不是个办法。
      白微静抬头看着仍旧站在身前的男子,“公子何出此言?”依他的性子,不会问出这种问题,哪怕是那晚之后,他也并未干涉过她的任何事情。
      苏唯冬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惶惑,浅笑着看着有了深深黑眼圈的困倦女子,开口说,“吾私以为,汝为吾妻。”这句话并没有经过过多思考,想太多反而不如直抒胸臆,克制考虑太多反而不如直表意旨。
      那一刻,白姑娘眼里的光芒一刹就炽烈起来,笑容也不自觉延至周身,勾起的嘴角让唯冬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等到男子回神,他的手已经放在白姑娘脸颊上,手指正触着那弯起的弧度。

      虽然她的表情已经泄露了白姑娘的心意,但唯冬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姑娘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吧?”和权谋无关,和只是接她回帝都的方式也无关,他只是纯粹想知道她的回答。
      用心来回答。
      白微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暴露,只是抬手覆上了苏公子的右手,“既为汝妻,吾怎可二嫁。”
      回答得很干脆。
      其实从方才苏公子说出那句话,微静就没怎么用脑子思考问题,既然他问了,她就回答了。这些天她很痛苦也很矛盾,本来已经抓住的东西,却生生要剥离开去。下聘的人要来了,陈传那边她必得给个答复了,那位逼得也很近,谢至恐怕也在等着她动作……局势很不利。
      可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发不能主动开口。若是苏公子没有那个意思,却因为目前的形势,因为是她开了口而答应,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随着苏公子的决定而下决定,完全由他左右。诗瑶说她必不愿被苏公子左右,她前些天也是这么想的,等着他开口的时候,也试着不考虑苏公子就下决定。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完全就没有坚持所谓的自主。
      苏唯冬听到那句回复,笑容变得有些张扬,他自己不自知,也没有去顾虑,只是忍不住俯身过去吻住了坐着的人。虽说正是青天白日日头正好的时候,可心里说不尽的喜悦和欢喜,无法表达。
      攀住男子的脖子,微静任这个不合时的吻持续了下去。松开怀里的人时,苏公子仍有些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白姑娘却恢复了平静。因为男子的反映,清晰明白说明了问题,她真的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没有私藏,也没有掩饰,完完整整呈给了她。

      “对了,三书六礼…媒人…证婚人…还有…聘礼……呀,究竟哪个在前面?”苏公子醒过来之后就开始扳着手指计算要哪些东西,可是完全是一片混乱,重叠往复不说,根本没有条理。
      微静咳了一声,“按照江湖规矩,应该先交换信物吧?”苏公子说的那些都是大户人家办事的程序,分明不太适合他们吧。
      唯冬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先要交换定情信物……”说着就开始自上而下在自己衣服里搜寻,袖袋里貌似空空如也,怀里也没有藏东西,腰间没有香包也没有钱袋,继续往下就只有衣服上的流苏了……苏公子这样从上而下了两次之后,微静自己伸手到了苏公子腰间,轻巧地拉下了一个东西。
      “这个可以吗?”她就是想要这个,才会提到信物的。

      那是一块浅翠绿的佩玉,微静看到正面中央有一个浅淡的“苏”字,翻过来反面只在流苏上方,玉佩的最下面写了两个小小的字——唯冬。“是家传的吗?”白姑娘抚弄着流苏问了句。
      唯冬也冷静下来,“不是,是上次离家时父亲给我的,说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苏家的东西他早就全部归还了,除了欠债。
      女子点着头递回去,“那算了。”
      唯冬只是帮她把手合拢,“这个做信物最合适了。”微静眨眨眼,他真舍得,这么想着眼珠子转了一圈就说,“微静送给公子的箫,作为信物可以吗?”
      送了许久的东西,当时并没有想过真的会成为送给“心上人”之物,想来那位老丈人真是高人。

      看苏公子点了头,微静就回了正题,“微静的处境公子应该多少能够明白,既然公子做了决定,那就只能随着微静离开此地……但公子有未竟之事吧,苏公子生母的事情微静已查明,但,有人托公子照顾顾妈妈是吗?”这也是苏公子长居此地的原因之一吧——友人相托。
      唯冬略微吃惊也就笑了,瞒不过她也是正常的,“顾妈妈那边,唯冬会处理,白姑娘……微静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发现改掉称呼还是有些困难的,叫了快要五年的称呼。
      “公子暂时还是不要叫微静的名字,顾妈妈和夕坠楼的事情都交给公子的话,容易泄密。至于微静这边,最近会和陈大人联系,公子不用过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微静一定会开口。”白微静这么安排了,虽想着苏公子多半猜到了,还是顿了一下说,“微静其实原名是白微,公子听说过的吧?”
      唯冬看着女子浅笑着说,“听靖姑娘亲自介绍自己,唯冬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第二个秘密就真的有些会让人受惊了,但她倒不是特别为苏公子担心,“那,如果微静说,微静不止是被赐予国姓,而且真的是皇室之人呢?”

      男子脸色微微变了下,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他很担心她,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让他吓得不轻。若是只是前叛臣之女,不过就是逃过刑罚的罪人,可若真是皇室之人,恐怕背后有很大的阴谋和秘密。
      微静靠在熟悉的怀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果然最喜欢苏公子身上的味道,安定的安然的。“当今的圣上,会成为一个明君,但他不是先皇之子。”皇帝的身世,就没必要告知苏公子了,和需要他知道的事情不相干。明了她所说的,就能知道她的处境和面对的抉择了。
      “谢谢姑娘选择了唯冬。”她刚才说,他只能随着她离开此地,就是做了这个选择吧。抱着怀里的人有一会,苏公子才开口说,“唯冬可以先把婚书写了吗?”
      突兀跳出来的话语,他在说自己很不安,因为她说要请陈传吗?

      男子松开手,摇了头说,“和陈大人无关。白姑娘现在要告诉唯冬,关于生母之死的事情了吗?”微静微微脸红,她在揣度什么啊,以为他会吃醋吗?可是他们这般心意相通,她明知道他不会介意。
      走到梳妆台前,微静开了左下方的柜子,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这盒子和梳妆台上后来增加的那些装饰品的盒子相比,朴素而且陈旧,但其实是极好的木头,应该是多年的古董了。没有任何锁,女子开了盒子,唯冬就看到一样很眼熟的东西,是他送的那把梳子。
      “……这个,苏公子走后微静就放进来了,可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拿出来。”发生那种事后,她一步都不敢妄动,这里放着的都是重要物件,任何一件都不能遗失,多打开一次就多一分危险。唯冬也看到了裸露的兵符和带血的发簪,还有两三封书信,想来都是陈大人写来的。
      他还记得,上次那封信,正文之余,陈大人到处都写着短诗,表述相思之情的词句……

      微微揭开底板,微静从隔层里拿出一封书信,“微静搬来不久,就在对面墙上敲到空砖,应该是留给公子的留书,很抱歉微静擅自拆开看过了。”
      男子接了信,微微笑着说,“看过更好。”否则她怎么知道是给他的信,而且现在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吧,这也算是她的“母亲”写的遗书了。认真看完,唯冬轻轻出了口气,抬头看着正审视他表情的女子,她还在为这种小事担心他吗?不怕伤神!
      敲了下女子额际,苏唯冬微微走了神。
      “公子生母想必是非常爱公子,才会为了公子舍生……”若是苏家查到唯冬母亲是青楼女子,苏公子此生再无可能成为苏家长子嫡孙,成为苏大公子……可,事到如今,究竟是成全了谁?

      “唯冬并没有后悔,姑娘不会悔,唯冬也不会,姑娘不用内疚。母亲如此爱护,唯冬真的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姑娘也是。”怅惘也会有,哀思不可避免,但苏公子的思路,母亲的维护和白姑娘的体贴,真的是他赚到的。
      微静当然知道他不会悔,她也不能内疚,否则就对不起苏公子对她的这一番情意,浅笑着点个头,女子开口说,“苏公子是说,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吗?”
      轻笑出声,唯冬第一次发现白姑娘也会这样自恋,点个头带着身前的人靠在自己胸前。等心情平复了,看到女子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把小钥匙,去梳妆台边开了唯一有锁的抽屉,里面是空空如也。
      果然都被偷走了……这里不过放了几本医书,他们还怕东西会夹在书里吗?取出兵符和梳子,其他的东西不动,微静真把东西锁进了抽屉里。他们要找她和陈传同谋叛乱的证据,大可继续来找好了,只要他们还会想到,空了的抽屉又会重新放满。

      “夕坠楼和顾妈妈那边,唯冬会通知自己友人,其他姑娘,唯冬会联系庭春坊以及其他途径……姑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看女子处事,唯冬总觉得看似随意却都富含深意,多问几句都没错的。
      微静回头看他,嘲笑也不自觉露出来,“苏公子一切都可自便。”这是她对三少回过的话,其实他们做事情都考虑得充分全面,她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他们不过是下意识想征询她的意见而已。陈传就不会如此,知道她会怎么做,也知道她知道他会怎么做,所以从来都不会格外打招呼。
      “那时间呢?”唯冬问了才发觉这个问题提得有点早,应该等陈大人来了才会做决定吧。
      “八月之前……最迟也就是八月吧……”微静这么回答了他。
      “那唯冬去忙了,暂时就不过来打扰姑娘了,姑娘一切小心。”
      “苏公子也是。”握着已经暖了的佩玉,微静笑着看苏公子启门而去。

      吾私以为,汝为吾妻。
      思及这句话,拿着笔的女子又陷入了回想状态,给陈传的信怎么写就是写不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呼唤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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