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64、恍如隔世

　　十一月二十七，微静在岔路口站了一天，没有看到一只猫或者狗经过，雪从下午开始下，到夜里也没有停。
　　“主子，属下不赞成主子也去。”影无在半夜的时候出现在身侧，帮她撑了一把伞。其实意义不大，反正她身上已经积满了雪。影无自作主张帮她拍了拍肩，而后是头顶。
　　“冒犯主子，该当何罪？”微静仍旧看着东厢的方向，脸色不变冷言道。
　　“主子想如何罚都可以，但属下还是要说，属下绝不同意主子在这种时候妄动。”影无把伞放到了她手里，女子的手完全冻住了。
　　能让一向守本分的暗影堂军师反常的表示反对，看来她的脑子真是坏掉了吗？微静捏紧了伞柄，“我知道轻重，三天内绝对回来。”

　　影无站了一会，单膝跪地说，“影无佩服，主子一切小心。”
　　“理解为任性更好些。”微静说完这句终于迈开脚步往西厢走。
　　当晚微静就出了随乡，在下乡等了一会，暗影就带了人来了，连夜赶路，追兵一直纠缠不休。
　　恍惚间，她似乎还记得，十二月初一，是苏公子生辰。看来，要尽量在两天内就赶回去吧。
　　还是说，她随意选的这个日子，苏公子早就不需要了。

　　十二月初一，天气放晴了。
　　浅灰色的天空变得很高，空气带着寒意，坐一会鼻子就感觉冻住了。唯冬从早晨起就坐在西厢的石亭里，看起来白姑娘出门有一两天了，积雪都没有任何踩过的痕迹。
　　亭子上化了的雪水慢慢滴落下来，男子想到了十月份错过了的那个庆典，四年满的庆祝，虽说来了这么多年了，没有理由每年都要庆祝，只是……以前想不到理由时候的借口吧。
　　总要有些原因，才好过来这里。对白姑娘可以解释，对自己也可以欺骗了。
　　自欺欺人，也该结束了。

　　唯冬伏在桌上浅浅睡去了，恍惚梦见十一月底的那晚。听到那个答案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的觉悟冲进心底。下了床之后无意识抱了衣服开了窗出去，脚下却一步都动不了。那一晚也好冷，只是没有下雪。在窗外站了一晚，苏公子没有能移动分毫，仿似被点了定身穴。第二天自然是脑子空白的在床上躺了半天。
　　桌上的酒壶仍是满的，酒已经冷了，酒杯也像是冻在了石桌上。
　　夜下来的时候，飘起了小雪，而后越下越大。
　　苏唯冬被冻醒的时候，大约是寅时，他晃动了一下酒壶，似乎结了薄冰了。新雪上没有任何痕迹，似乎鸟儿都没有落下来一只。苏公子想站起身，他知道该走了，只是，腿失去控制的动不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白姑娘是突然住进来的，说不定也会突然离开。
　　现在想想，那一天看到下人往里搬东西，随意插了手，那时候，如果没有回头，是不是就不会陷入从未想过的美梦里？
　　罪孽。

　　连推开门看一眼里面是否已经清空的力气都没有，唯冬带着酒壶和酒杯跌跌撞撞往东厢走。苏公子终于发觉，自己错得离谱，他以为至少能够一辈子跟在她身侧，却忘了，她从来没有给他这样的权利。
　　在身边的时候，她可能会顾着他。
　　要离开的时候，也可能会很快忘记。
　　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牵住那位姑娘，他们没有不可割断的联系，她可以随意抛弃他。

　　发生那种事，被困住的，好像只有他。

　　站得高看得远，人都该视野宽广。微静转身看着上百级的阶梯，没有心情赏景呢，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柴小姐，微静就送到这里了。”微静扫了一眼斜上方的暗影。
　　“白姑娘，在思琴进去之前，有件事一定要做，有句话一定要对姑娘说。”柴思琴穿一身浅白色长衫，头发也只是用素白发带系着，在风中长发翻飞。柴姑娘因为长年累月吃斋念佛，脸上都是素净的苍白，不食人间烟火。
　　白微静恍神想到了那位丽儿姑娘。那是个适合红色的姑娘，哭起来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同样的淋漓尽致。这世上，美丽的女子是那样多，她们为了各种事情伤心。
　　柴姑娘也无法例外。

　　脸上热辣的疼起来，白微静没有抬手去摸，垂下了眼。
　　柴思琴脸上的泪已经滑落下来，“思琴还未遁入空门，实在无法忍住。白姑娘，思琴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他不过是愚蠢、贪婪、不自量力了些，为什么……大娘二娘她们又有什么错，她们只是在女人的世界里吃醋犯错……白姑娘，思琴无法原谅你。”
　　微静没有回答，庵门就在不远处，那道门她应该是无法进去的吧。
　　柴思琴擦了泪，慢慢跪了下去，恢复平静的脸上是诚恳的认真，“思琴谢姑娘救命之恩，请姑娘长命百岁。”
　　“暗影，以后都交给你了。”微静对呆在那里的男子点了个头。

　　“大小姐？！”暗影不敢相信，抢上两步要随着女子下去。
　　“我说过，找到了想要的，就可以离开。再说了，我不要一个失了魂的人。”微静打断他，背对身后两人快步往下走。
　　爬上百级阶梯和爬下去的感觉，差了许多。往上爬比较累但比较舒服，有成就感。往下比较轻松，心里却非常难受。
　　暗影扶起地上的女子。爱上一个将要成为尼姑的女子，是否有些疯狂呢？
　　在大小姐身边这些日子，他发现，爱上大小姐的男人，似乎每一个都很疯狂。或许他是被传染了，叛离主子也要疯狂一次。

　　不管她是怎么想，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三的正午，随乡没有下雪。
　　站在废园门口，女子在考虑是去东厢还是西厢。
　　后门忽而开了，苏公子站在门口好像是呆住了，看起来有几分像是不认识她。白微静抬手抚了下脸，被打之后肿了起来，因为天气寒，似乎还没有消下去。但是变化应该不大吧？
　　苏公子回神后只是浅笑了下，开了门点了下头就出门去了。

　　“……”微静随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转过身去，伸不出手也叫不出声，至少应该道歉的，错过了他的生辰。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苏唯冬回了头，略微疑惑的眼神，“白姑娘脸上有伤，记得热敷一下。”
　　微静点了头，泪水已经自发上涌，看来是戒不掉了，苏公子导泪的症状。
　　男子微微点了下头，“唯冬还有事，姑娘自便。”
　　不明白，不自觉落下来的泪，是为了什么。可是已经落下来，微静只能捂着口看男子背影远去。这样目送他的次数早已记不清，每一次却是同样感觉。不想看不到，不想变得越来越小，不想被丢下……

　　忽然想起来，她刚才忘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