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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解结 ...

  •   五月十五的寅时,微静看到苏公子起身着衣,男子背影一如往昔,肩背宽阔仿似心胸。
      没想到苏公子道了别却问她可有话说,她想了片刻才说了那句话。此后没有以后,应是她最后可以为他做的事了。苏家与苏公子,都不该被她牵连。
      听到那句“其他事”的时候,微静开了两次口都没有能说出来,最后只是说了句“珍重”。若是她不说出来,是不是他就会回来?
      他生母的真实死因,他想要查明的真相,她都已明了,本可以让他了无牵挂地走,却自私地没有开口。
      白微静,你的干脆就是这样吗?

      苏公子走后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微静这些日子就一直没有出门。没有太阳也不好晒草药,她每日里只是懒得起床,懒得梳洗,茶饭不思,心神游走。
      看到自己笔下画成的一幅幅画,看到自己笔端留下的一首首诗词,她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病了。画是不能留的,诗词最好也烧掉,免得后患无穷。
      病了十日后,微静觉得气力虚浮了,没办法之下,给自己开了几济相思药。
      只是她开着书房的门看着院子里的大雨时,知道这病是无法治了。一行清泪无声滑落,被雨水模糊了印记。她以为此生再无泪,却原来仍可以有。
      若是相思可解,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传世佳作?
      若是相思可解,她也不愿解,这份相思这份痛,她甘愿一辈子体味。

      走至石亭内将药尽数倒在了大槐树根部,白微静神思恍惚地说了句,“若能不相思,便可得永寿。”
      只愿这棵老树能长长久久。
      但愿这方石亭,能记忆那些过往。

      风过,掀起桌上的素纸,女子清秀字迹写着:
      卜算子
      暮霭接天际,雨帘何处起?
      长长望花花不语,辞却满山碧。
      把泉水扼断,听莺语止息,
      只愿我心坚如石,容此不悔相思。

      天晴了,微静也稍稍打起精神,她若是这样把自己折腾死,陈传会笑死的吧?六月初十那天,微静去吃白珍珠。
      那日天气格外晴朗,早晨已然有些暑热。
      婆婆来得早,摊上没有外人,婆婆就坐在了她身边。
      “苏公子走了?”婆婆看着微静面容轻声问,好似怕惊醒了她。
      微静点头,“世人皆求团圆,无可厚非。”
      苏公子那日请她一起吃汤圆,为的是她会开口留他吧?可若是要他舍弃亲人来为她负责,哪怕他肯,她也不要。哪怕真的是为着某种可能生出来的情愫,她也不忍。
      儿女私情,背后隐藏的,总是“小事”一词;家国天下,江湖恩仇,才是大事。正如陈传所说,在她心中,人命大义总是高过那微末私情。
      此时,她才知道,对情侣而言,那相思才是这世上最最大的事。

      婆婆看她低着头,汤碗里荡起涟漪,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微静又落了一回泪,抬头笑了下,“谢谢婆婆。”
      “相思自是无法解,等时间平复吧。”婆婆点头拍拍女子发顶,“姑娘不知道这白珍珠的来历吧?”微静慢慢吃着汤圆点头。
      “其实这汤圆本来叫珍珠,是祖上传下来的名字,也没有温情一味。”婆婆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老婆子是外乡来,儿子是个好赌之徒,又好酒色。那时他迷上了夕坠楼的姑娘,每每回家就只是拿钱。家里我媳妇儿只是替人缝补衣物,老婆子也只是摆摊,哪里有那许多钱可以使。他也喝多了打过人,骂过媳妇,但酒醒后又低头认错,发誓绝不再胡来,只是本性难移。
      老婆子有时候许久见不到儿子,就干脆搬到这边来摆摊,只希望时常见到。有时看到他没钱被人赶出来,被人打,只好自己偷偷吞苦水。

      苏公子来过老婆子的摊子,可能是缘分,公子关心老婆子皱着的眉头,问过后什么也没多言。只是几天后,我那不孝子衣冠整齐,清醒地来摊子前给我磕头认错,他说自己不知道我在这里,他说以后绝不会再花天酒地,要找份差事养家糊口……
      我那时哪里肯信他,只是想他愿意回家住几天也好。
      可是这次他竟然真的没有反悔,回家后给他媳妇道了歉,第二天就出门谋了个差事……这以后也老实做了个本分人,贪杯的性子仍有点,但和媳妇处得和和气气,家里完全变了样。
      我后来才知道,是苏公子去找过那个逆子。
      他也没说苏公子究竟做了什么,只说无颜面对恩人,让我遇到了代他道谢。就是那次之后,我做了珍珠给苏公子吃,公子说,“婆婆的汤圆好温暖。”
      那时公子的表情才让我暖到心底。此后,这汤圆便改了名,叫白珍珠。

      “原来如此。”微静正吃到最后一个,想着那日和苏公子同吃时的情景,心里又轻轻重重的疼起来。
      婆婆看女子面容,不再多言,静默坐在那里。有时候,无言的陪伴也是一种温暖。苏公子从来少话,做了什么也让人不知如何说,但那位公子却在举手投足间,让人生生觉得暖到心底。
      此后她便很少出来摆摊了,后来便和苏公子约定了每月初十来这里。苏公子给她帮过手,笨拙地给她捞过汤圆,招呼客人时也只会傻傻地笑……只是那位公子却让婆婆觉得,此生阅人无数,却少见这样男子。
      那句当世少有,语出心底。

      微静那日坐到阳光烈了才茫然不知地要离去。
      夏天的午时太阳直射,路上也没几个人,知了一个劲聒噪。
      婆婆看她要走,才问了句,“若苏公子有意,姑娘可会尽全力抓住这段姻缘?”这位姑娘背负得太多,那句“可怜”为的是时势弄人。
      微静背对着婆婆静立了片刻,未答离去了。
      她不能回答,婆婆肯定是将苏公子当成了自己儿子,至少是半子,苏公子应也差不离。她若是回答便是承诺,但这个承诺她给不起。
      谁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想得到自己所思并不能成为任意妄为的借口。
      陈传那般放纵的结局,她已然知晓。

      那时的白微静也不会知道,她那样想法很快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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