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30、不悔错

　　微静听她说解药没有了，只觉得痛不欲生，她身下的人额上已满是汗，表情越发痛苦起来。“苏公子？苏公子不要忍了。”微静这般劝说。这样抵挡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哪怕他所做之事必然对自己不利，微静也不愿苏公子再痛苦下去。
　　“谁说解药没有了？”忽然一个朗朗男声响起，微静一下子惊喜过望，抬头看着院子外，开口叫，“酒鬼师父！”
　　“没大没小！”一人飘然落在石亭内，一身玄色衣衫，看着是一三十五六的男子，只是微静知道他已是四十有余……而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人，是一素衣女子，女子约莫三十上下。
　　“你师父配好了药。”男子将怀中人推过去，就伸手去抓月红那张琵琶。
　　“师父。”微静也顾不上处境，赶紧想要让师父救人。
　　女子看一眼唯冬，“这位公子中毒很深。”说时喂了丸药给唯冬，想拉微静起来却发现那位公子没有松手。微静也有些惊讶，看苏公子只是慢慢调息着，也就放弃了一般撑着身看着师父。

　　“师父你们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微静只觉心内大安，也就乐得和师父叙旧起来。女子看看她的姿势，干脆转头看着那边，和她同来的人很轻松拿走了月红手中的琵琶。
　　“好琵琶啊，不过用来做这种事浪费了。”男子笑着说着，摸了摸琵琶身。他说时转头看看微静，“都这种时候了，还没告诉她齐公子之死的真正原因吗？”月红本来琵琶被抢，知道此人是高人，想要逃，听他如此说，不自觉停在原地。
　　微静的师父站起身看了微静一眼，她其实对于微静压住那位公子的姿势有些非礼勿视的感觉，但也没说什么，回头对月红说，“齐公子当日并非死于徒儿手下，乃是琴音惑心，自杀而亡。”
　　“你胡说，我夫君他心思坦荡，不会被琴音所迷！”月红大声反驳。
　　男子只是看了她一眼，走回了石亭里，看了看微静，开口说，“那个是你心上人啊？不怎么样嘛，这么不堪一击。”

　　微静摇头否决了，感觉身下的人似清醒过来。
　　唯冬松开手让微静起身，行礼说，“唯冬多有冒犯，失礼了。”微静只是摇摇头，有些站不稳，苏公子本欲伸手去扶，又收回了手。他今晚已经冒犯太多次了。微静身侧的男子伸手扶住了自己徒弟，“小兄弟怎么称呼？占了我徒儿便宜，想不负责任？告诉你，她师父我可是上天下地世上无双地府无二的无绝门掌门人，你若是不从我要将你牙齿打落眼珠挖出胳膊打断双腿打折再……”
　　微静终于能够开口阻止了，“大师父，说了你搞错了。”微静忍不住笑，对苏公子说，“大师父喜欢开玩笑，公子不要介意。”
　　唯冬点个头，微微笑了下，听到那边月红姑娘大声叫，“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必定是那丫头杀我夫君！我此生立志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微静摇摇头，轻声说，“齐夫人，当年师父不肯为齐公子医治是因为药庐有规定，无病者不治。齐公子当年并无任何疾病，可他执意留在药庐，微静才自作主张留下了他。齐公子住下后求微静收容，不想被夫人抓回，是以微静才会百般阻挠夫人接公子出谷。微静以为心病总可以时间疗之，但那日夫人以琴音震谷，微静出谷迎击，回去时齐公子已死。”
　　微静的师父接着说，“那日酒鬼不在，微静外出后我去看望齐公子，公子已然死去，眼中混沌迷茫，明显是被琴音摄心自杀而亡。徒儿体谅夫人爱夫心切想将此秘密存于心底，才会阻止夫人取回齐公子尸首而将公子火葬。”
　　月红双目无神地看着她们，“你们骗我，夫君从来不受琴音影响！”
　　“齐公子品性出众，微静初时也以为公子并无任何阴霾，自小而来就是那般干净纯澈，只是论及夫人所为，公子却露出痛苦之色，想来让公子心动了的便是夫人。”微静这般解释说。
　　微静的大师父笑笑地说，“我说你一个女娃娃，喜欢别人也不能强抢了做夫婿啊，让一个大男人遭遇那种事，没有心理阴影才是奇怪了。”

　　“夫人好自为之。”微静说着微微闭了眼，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为着她自己她可以忍受，但师父他们也来了，而且苏公子以后也决不能再听到那魔音。只是对月红姑娘来说，即算是错的，再来一次，仍旧会困住齐公子吧，这就是不悔之错。
　　月红茫茫然走了。女子拉了微静的手要给她把脉，微静摇摇头，“师父不用担心我，倒是随乡还有多人需要解药……苏公子可否为我师父带路？”唯冬点了头，行了礼带着那位女子要走，就看到另一位前辈过去拉了微静要回房，“徒儿，让师父给你过气，保你几个时辰后功力大增！”
　　唯冬略微放心，对女子说了句，“劳烦前辈了。”既然白姑娘是微雪菩萨，那这位女子定然是青崖山的医仙。女子随着他去了随乡各处，散发解药以及为伤者疗治，死伤暂时无法做统计，但唯冬估计情况很惨重。
　　最后到府衙时已是天微亮，他让女子在外稍等，便进去找徐知。

　　只是进门时唯冬吓到了，女子的衣衫散了一地，他出声叫徐知，就听到惊叫声，是徐知的。唯冬以为发生什么，冲过去看到床上一位姑娘抱着被子正泪如雨下，他稍加辨认，认出是府衙的丫鬟茗烟。
　　“徐兄？”唯冬猜想徐知是受了琴音蛊惑，可是解毒看来是不需要了，但现在要如何处理这位姑娘？徐知也是吓傻了一般，估计此生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下了床穿了衣衫才对茗烟说，“姑娘不必害怕，知会迎娶姑娘，不知姑娘可愿意？”女子当然是含泪点头了。
　　出了门唯冬才轻叹一声，“我已经派人去统计昨晚死伤人数了，徐兄恐怕也是被琴音所迷……但迎娶那位姑娘，白姑娘之事如何？”
　　“唯冬，你说我若是未娶妻便纳妾，是否会被人不耻？”徐知在女子面前勉强维持的镇定此刻早消失无踪，“何况知从来只打算娶一位夫人，即便那人不是白姑娘，也未有纳妾之心。”

　　唯冬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能知道，为何好友昨晚会做出那样之事，好友应是把那位姑娘当做白姑娘了吧？心中最深处的渴望，是什么？
　　徐知连着几日焦头烂额处理那晚的案件，因为并非出于人心本意，因而多数都是安抚为上，力求圆满，并不愿处置任何人。那五位大爷家中宝库被开启之事，想来是自己所为，因为心中惦念财物，因而受琴音之迷在睡梦中自行查看了一番。那几日唯冬倒没有特别去帮忙，他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有些担心白姑娘的情况。
　　在岔道口站了一会，看到了那位医仙，唯冬行了礼要随她一起去西厢，女子却止步了。“公子有想不明白的事？”唯冬点了头，“请前辈指点。”
　　女子点点头，请他直言。唯冬思索后说，“晚辈只是觉得心不静，晚辈并未察觉对白姑娘有不良心思，可是却偏偏在那时感觉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情感，晚辈不能明晰那是什么，却无法克制，不知前辈可能解析？”
　　女子想了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世人都以为医师可救人之身，必可救人之心，其实各人心思只有自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的结无人能解，既然公子在我徒儿处系铃，日后自会在那处解铃，公子不必烦扰。”
　　唯冬点头，“谢前辈指点。”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未多言，自往西厢去了。苏公子看了看西厢方向，仍旧是回东厢去了。白姑娘有两位师父照顾，必不会有事的。
　　“师父，你们究竟是如何寻来的？”微静看师父进门，就问道。近几日师父忙于配药治病，总是奔波劳累，而大师父要为她疗伤没有去陪着师父。
　　“这就亏了那只信鸽，酒鬼说它肯定可以找到你，所以我们用它寄了信给你。”女子这般回答她。正在桌边大口吃饭喝酒的人听说，赶紧补充，“我们可不是和那个谁说的那样逃跑了！”微静想来月红说师父逃出谷去，其实师父他们是出来寻她了吧。不过追踪信鸽这样的法子，也只有大师父可以想出来可以做到。
　　“为师方才遇到那位苏公子，交谈下倒是谦谦君子，让人欣赏。”女子对微静说。微静点个头，“既然师父也这般说，那必然错不了。”她话音刚落，大师父就不吃饭不喝酒了，跳过来床边龇牙咧嘴大叫起来，“那个小兄弟才多大年纪，梦梦你不能看上他啊。我这么英明神武，武功高强，那个小兄弟连那种丫头都打不过……”后面便是一连串列举自己的优点，苏公子的缺点的话。
　　微静看到熟悉的场景忍不住勾起笑。

　　事情平息下来已是四月初，芳菲时节，春已深，万物向生。
　　微静送师父们去流浪了，便站在门口等人。终归大师父抱得美人归了，师父这么多年了也终于想明白了。片刻，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外，陈传自车上下来，脚步有些急促，看到她就笑起来，眼底藏起那丝忧色。
　　“微静，我好担心。”陈传不自禁就伸手抱了她。微静这次倒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骂他，甚至并未觉得他可耻。
　　“陈传，你该看清了，这世上要我命的人不止他一人，你可保我一时，但不能保我一世平安无灾。”微静伸手抱住他轻声说道，“这世上没有强求来的幸福，你拥有的那般多，你之能无人能及，不如寻另一出路。”
　　陈传并不说话，只是轻吻她发际，“我舍不得。”

　　那日徐知事毕想先去询问白姑娘意思，是以和唯冬一起往废园去，还没走到便看到那一幕。徐知呆在那里半晌不能言语，最后只是转身而去。唯冬看了看好友背影，微微太息。
　　唯冬正想着是否应回避时，门口两人已经分开，陈大人居然立刻上了车离去了。微静站在门口看马车走远，才转身看着远方的苏公子。唯冬走过去不知应说什么，最后开口，“白姑娘……”连抱歉也说不出口。
　　他这一刻只觉得悲哀，为好友伤感，为白姑娘凄凉，也为陈大人心疼。虽然他并不知道白姑娘和陈大人说了什么，陈大人又为何转身便走，但仍旧是觉得这样相对让人难受。
　　“公子多虑，微静和陈大人并无私情。”她终是开口解释了，“徐大人之事，微静只有祝福。”
　　唯冬点点头，却分明感觉到心内一种酸痛浮现，为的是什么他不明白，是好友，是陈大人，还是……面前这位姑娘的无情？

　　若如那位医仙所言，解铃后是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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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位月红姑娘和齐公子的故事。。。哎，很想写，写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