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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爱情和其他魔鬼(番外5) ...

  •   ※师生AU
      ※部分借鉴了《中学圣日记》,本章私设希尔年长伍德十一岁

      奥利弗双臂合拢,微微蹲身蓄力,想把对面击过来的鬼飞球传给凯文。
      鬼飞球这一次的落点依旧相当奇怪,从他手臂外侧弹出,直直砸向不远处一顶巨大的阳伞。伞下躺着个穿深蓝色连体泳衣的女人,脸上还盖了本书。
      麻瓜面前禁止使用魔法,他徒劳地朝那边狂奔而去,眼睁睁看着球带翻了躺椅旁的汽水。这小半天玩下来,他终于得出结论,沙滩排球是种天然不适合魁地奇球员的运动。
      翻倒的液体已经被尚有余温的沙子吸收,湿作一团,更糟的是旁边还有副眼镜,左边镜片上爬满细密的纹裂,镜架也齐齐整整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奥利弗半蹲下来,迭声道歉,猛然想起凯文似乎说过这个区主要讲荷兰语,可他半句也不通,只能轻敲她的书脊两下,硬着头皮用他昨天刚学的蹩脚法语说了句对不起。
      女人被他吵醒,慢吞吞地拽着书的下缘,缓缓露出双疲惫的蓝色眼睛,迟钝地对他眨了眨。
      当她看着事故现场出神时,他盯着这张似曾相识又苍白憔悴的脸,心头微微一颤。
      说实在的,来奥斯坦德度假的女孩子们恨不得能美到头发丝,鲜艳的比基尼,还有浸没在海水中的生动的涂满红色甲油的脚趾,她的泳衣却紧紧包裹住脖颈、躯干和四肢,连外踝关节都没露出来,右脚拇指也只有一块青紫色的淤血。
      “没关系的。”她嗓音沙哑,“我原本就用不上它。”
      奥利弗坚持赔偿,她却只是轻微摇头,扯过一旁的宽檐草帽盖住脸,重新睡回躺椅上,蜷曲的黑色长发搭着椅背,偶有海风吹来,竟像一团诡异的海草。
      海风还捎带卷起了那本书的封皮,扉页写着几行小字——艾米丽,1993年7月购于伦敦哈查兹书店。
      他心事重重地抱着鬼飞球折返,凯文冲他来的方向挑挑眉,“就这小两步路,你回头看了她三次,不,四次,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奥利弗不做声,只是又回过头望她。
      那是1993年的夏天,奥斯坦德的林荫大道在落日余晖中染上了深深浅浅的橙,海滩上弥漫着冰淇淋般松散绵密的假日气息,天空中还有两只风筝并排飘着,像两个无法纠缠的人。

      (一)

      凯文坚持在比利时最宜人的地方招待奥利弗,说要让他在往后的岁月里,只要想到“夏天”之类的词就会想到奥斯坦德,想到这里难以忘怀的沙滩、海水和阳光下那些美好的比基尼少女。
      换言之就是热门度假区,在这座海滨小城里,奥利弗所能记住的,大概只有那些来自世界各地面目模糊的观光客以及渐渐空荡的海滩。
      月亮亮晃晃的,害得人难以入眠。奥利弗揣着新学年的魁地奇战术,和过去四年在魁地奇球队的糟糕成绩离开旅店,独自沿着海滩散步。
      午夜的海滩上空荡一片,防波堤静悄悄地探向海水更深处,傍晚那个女人孤零零地坐在岸边,潮水慢慢上涌,奥利弗情不自禁地走近她。
      她突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立在礁石上,正要纵身跃进面前那片海。奥利弗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箍住了她的右臂和腰。
      “千万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记没什么力道的肘击。
      待看清他的脸,她才渐渐松弛下来,无奈开口道,“对独身女性而言,你才是这里最危险的因素,先生。”
      见他久久抓着自己的手腕不肯松,她干脆解开了腰间的那捆绳子,“听说过‘海女’吗?”
      没等他回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知道也不要紧。拉一次是放线,拉两次是停止,拉三次是慢慢收线,我不太会游泳,记住了吗?”
      她从地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团鳃囊草塞进嘴里,转身投入海中,他攥着绳子坐在消波块上等待,集中精神感受海底的动静。凉风不时从背后吹过来,拼命往衣领里灌,他却呼吸烧灼,浑身发烫,一动都不敢动。
      月亮太亮了。
      几条银鱼从海面上跃起,展开翅膀向着月亮滑翔,油亮的羽毛有着鳞片般轻盈的光泽,很快又沉入水面,鱼形的尾巴尖带起一串涟漪。
      她终于从海水中浮出,皮肤上还有些没能消退的细鳞片,跟身上的水珠相映成辉,两手在耳后小心检查一番才爬上岸来,低着头整理腰间的小包。
      奥利弗愣怔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就像眼前这片灰蒙蒙的北海,缓慢地涌动在月色与暮色之中,直到手里的绳子又被她拽了三下,方才大梦初醒。
      她从他裤子口袋里顺走魔杖,随手两挥,身体恢复干爽,远处阳伞下的东西也自动打包进一小只手提箱,飞到她掌心里。
      奥利弗想到白天凯文说的话,犹犹豫豫地问,“艾米丽,你明天……”
      “鬼飞球有减缓下坠的咒语,拿它当排球之前最好先解除。”
      “原来如此。”
      “毕业了吗?”
      “最后一年了。”
      “我们很快会再见。”
      她把魔杖塞回他兜里,阔步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抱歉,我先走一步。”

      (二)

      他们确实很快就见面了。
      新学年的开学晚宴上,邓布利多校长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保护神奇动物课的凯特尔伯恩教授已经退休,新来的老师希尔会接替他。
      艾米丽冷着脸,在教师席上欠身致意。
      刚看清眼镜后的那张脸,杰夫立刻勾住奥利弗脖子,想要揶揄他两年前的一桩糗事——
      奥利弗第一次见到她,其实是在五年级第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上。
      “珀西,帮我打掩护。”奥利弗用《神奇动物及产地》做垫板,趴在树干上画魁地奇战术图。
      “要实在不想上这课,你就干脆别选了。”
      “您到时候肯借我笔记就行。”
      奥利弗一心扑在新学年的训练计划上,对周围的情况毫无察觉,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对方如果不想进球得分,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满地提高声量,“这世上根本没有球队不想赢。”
      “完全仰仗找球手啊,其他人退回半场防守,除非你们的扫帚比他们快两倍。”
      那声音靠得极近,奥利弗转过头想要回击这种天真无知幼稚的言论,嘴唇却轻擦过她蓬乱的发梢。
      霎时间,他的喉咙被一阵强烈的咳嗽死死堵住,难以呼吸,砰的一声,奥利弗整个人仰面倒在了草坪上。
      珀西向右挪了两三步,低下头认真翻起课本来,假装不认识这个课上开小差的傻子。
      奥利弗慌忙翻开手边的书挡住脸,平躺在地上想着,这绝对会被杰夫嘲笑整整一个学年!
      反倒是吓坏了代课的女老师,她弯腰敲敲他的书脊,紧张地问道,“需要去校医院吗?伍德先生。”
      面颊上已经颤过两回,用手去遮姓名牌也彻底来不及了……他把课本胡乱合上,盯着要拉他起来的那只手,慢慢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更要命的是,他被女老师拉起来后,还像傻瓜一样跟着她走出去好一段路。
      整堂课剩余的时间,奥利弗都躲在队伍后面观察新来的代课老师。她天生一双神采奕奕的蓝眼睛,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牛仔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匀停的手臂,笑盈盈地让他们围过来看看这几窝嗅嗅。
      下课钟声响起时,他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节已经被墨水浸成了蓝黑色,笔记本上却只写着“要不要去校医院”。在珀西凑过来之前,他手忙脚乱地抓过那张尚未完成的魁地奇战术图,掩饰自己不翼而飞的心。
      艾米丽只替凯特尔伯恩教授代两个月课。奥利弗是在第一场魁地奇比赛结束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骑着扫帚从球场飞了出去,恰好在校门口截住她。
      他原本打算告诉她,自己今天带领球队赢了比赛,还找到了破解顽固防守的方法,比如让击球手加入鹰头阵,快速逼近得分区后就能冲散对方阵型,但话到嘴边,心里却只剩下一片混沌。
      她冲他笑笑,“那我先走一步了。”

      (三)

      第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上,艾米丽带高级班去黑湖边观察了摩伽罗鱼,鸟身鱼尾,正是她那晚从北海抓来的。
      奥利弗觉得自己相当可笑,虽然她总是那副厌倦一切的样子,但当时怎么会认定她是想去死呢?更何况她并非一直是那样子,开学没几周,艾米丽就在课上发了很大的脾气。
      “究竟是谁把我那窝鹿角翼兔的毛拔了个精光?”
      教室里鸦雀无声,外面的雨声分外清晰。
      “好,那每个学院都会被扣掉十分。
      “我确实说过鹿角兔的兔毛能带来幸运,还举了《古事记》里因幡白兔的例子。
      “但又是谁课只听了一半,以为塞几根兔毛在对方衣服里就能让人家爱上自己……
      “要是我说,疣头蛙背上的白色黏液有同样的效果,是不是明天早上校医院就会住满中毒的人?你们倒不如去试试颠茄根,至少安全一点。
      “大国主神把旧兔皮装在行囊里,得到了幸运的眷顾,但兔毛的效果是有限的,而且只是变得更幸运并不是直接得到爱情,八上姬喜欢的是正直善良,不是兔皮。
      “就像欢欣剂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迷情剂也不能带来真正的爱情,喜欢一个人,就用自己的嘴去说,知道了吗?小朋友们。”
      艾米丽疲倦地扶了下眼镜腿,可糟心的事不会止步于此,哪怕她独自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提前把每节课的内容演练了三遍。
      开学第一天就有个斯莱特林的学生在课上受了伤,她面临着家长的投诉和学校的处分。韦斯莱双胞胎时常会偷走一些教学用的神奇动物,私下里在学生间兜售。最值得一提的,是有只受惊的护树罗锅差点弄瞎了费尔奇先生的眼睛,当然最让她烦心的是一个十足的缠人精。
      万圣节前一天,她办公室的门大清早就被人敲响了,幸好她最近状态还不算太糟,把眼镜塞在睡衣前兜里,挣扎着爬起来开了门。
      又是奥利弗·伍德。
      她声音虚浮无力,“伍德先生,我的答疑时间是周三下午四点。”
      “不是问问题,”奥利弗诚实地回答,“艾米丽,今天是霍……”
      “教授!你必须这样称呼我。”
      “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霍格莫德?”
      “为什么?”
      “因为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其他人?你哪位朋友邀请斯内普一起去霍格莫德了,我想应该授予他一等梅林骑士勋章,那是真正的勇士。”
      “我的意思是……”
      “我整个周末只该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觉!去请你喜欢的女孩子,比如你们球队的姑娘们。”
      “我不会跟队友约会。”
      “我也不会跟学生去霍格莫德。”
      艾米丽伸手按了太阳穴几下,睡衣袖子滑下来,正好露出手腕上的旧伤痕。
      奥利弗眼疾手快,捉住她手指,“这是你自己弄的吗?”
      她本想回答是佩雷拉鸟抓伤的,可看着他的眼睛却说不出谎来,只得转移话题,“我实在很累……”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要拉她去校医院。
      “没生病……稍等我去换个衣服。”
      奥利弗笃定她没带魔杖,攥住门把手,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
      “不行!你进去就不会出来了,上个霍格莫德日你就是这么说的。”
      “我只穿了睡衣。”
      他飞快地把自己的围巾和斗篷解开,挨个裹在她身上,连手套也递给了她。
      “你想清楚后果了吗?真是输给你了。”
      艾米丽用手指做梳子,理顺了蓬乱的头发,从他外套口袋里抽出魔杖,把长发剪到齐耳,还弄了个故作乖巧的齐刘海,看着活像只小狮子。
      “好看吗?”她拨弄着头发问奥利弗,语气随意得像是嘱咐丈夫记得魁地奇比赛结束后,下班路上买两磅番茄回家。
      奥利弗伸手捻掉她脸颊上残留的头发碎屑,“挺好看的。”
      “那肯定不行。”她又施咒把头发变成了金棕色,这回看着更像狮子了。

      (四)

      小狮子艾米丽用幻身咒躲过了费尔奇的追踪,成功混迹在去霍格莫德的学生之间。
      她想着买几盒黑巧克力,径直去了蜂蜜公爵糖果店。她已经很久没光顾这里了,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多的是她没见过的。
      奥利弗凭着身高优势轻松抢到了各色新式糖果,挨个塞进她怀里的小筐子里,结账时才发现两个人身上仅有的几个硬币,只够在三把扫帚点一杯热可可和一杯黄油啤酒喝。
      两个人坐在酒吧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奥利弗盯着她搅拌饮料的手,忽然想到两年前她上课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你右耳听不到吗?我刚刚在蜂蜜公爵问你要不要蟾蜍薄荷糖,你完全没有反应。”
      “原本是突发性耳聋,有段时间经常耳鸣还有偏头痛,不过等几天就自己好了,可惜那时候不爱跟人打交道就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失聪了。”
      “怎么会一个人?你的朋友没找过你吗?”
      “我没有朋友,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因为我从不和小孩子玩,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
      艾米丽看着他倔强的神情,久违地笑了一下。
      “我那时候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寻找一种带翅膀的野猪。”
      “找到了吗?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对了,我昨晚看了一本有趣的小书,里面说人只要对着眼前的景物凝视片刻,就可以用眼睛将看到的景物存储起来。你看看我眼睛,说不准能看到那只神奇动物的影像。”
      奥利弗仔细端详她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鼻腔里热可可的醇厚气味越来越浓烈,他伸长脖子几乎就要吻到她,她却向后靠住椅背,从斗篷里取出眼睛戴好。
      “这只是大人操控小孩子情感的伎俩,伍德先生。成熟但偶尔会任性耍赖,再配上一点点幽默感,搅乱他的心,他就会以为那是爱。”
      奥利弗恼火地冲出酒吧,骤然转冷,没他走几步就打了个小喷嚏。
      艾米丽递了只红色手套过去,“你右手的那只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先戴这只,我会赔一副新的给你。”
      奥利弗把右手伸了过去,也不接就悬在半空中。僵持了几分钟,艾米丽也有些恼了,撑开手套的口子,用力套在了他右手上,“都说了这只是左手手套。”
      奥利弗绕到她身前,弯下腰再次盯着她眼睛,轻声说道,“这是小孩子操控大人情感的伎俩。”
      按照霍格沃茨的惯例,十一月第一个周六是魁地奇新赛季的揭幕战。
      比赛前夜,奥利弗跑去找艾米丽,她正在解剖一只死掉的鹿角兔,旁边放着她的手稿,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神奇动物图鉴。
      她用解剖刀指着一小块骨头,“这是它的前掌骨,能增加摩擦力,通常都是前半身伏地,后半身摇动尾臀,这样可以从静止状态一跃而起。”
      她边讲边伏在桌面上亲自示范起来,奥利弗耳根发紧,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连忙转换话题,“兔毛真能带来幸运吗?”
      “跟需要得到祝福的那个人或者他的东西放在一起就行,越久越好,不过至少要一整张兔皮。你需要吗?”
      “留给你吧。”
      “等等,明天不是比赛吗?你不休息来做什么?”
      “我有事找你。”
      “两年前你在校门口就是这么说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要用自己的嘴说。”
      “我觉得我喜欢你。”
      艾米丽顿时陷进一片茫然中,不过她瞬间就收敛情绪,摆出一副教训孩子的口吻,“今天的话我就当作从没听到过。”
      “我是认真的!”
      “你十七岁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二十八岁的人,以为是恋爱但其实只是一种憧憬,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对未来充满迷茫,憧憬自己二十八岁的状态而已。你可能觉得我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美好的品质,可我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年龄优势带来的信息差,你看不到完整的我……”
      奥利弗没等她发表完长篇大论的演讲,大胆打断了她,“一直以来,我的目标都非常清晰,所以明天来看我比赛吧!”

      (五)

      能让人彻夜难眠的,除了伴着雷电的暴风雨,还有就是突如其来的表白了。
      她自然不会去看比赛,结束工作后去校医院开一剂药助眠,听见几个格兰芬多的魁地奇球员在聊天,说伍德还在雨里淋着呢,他打算淹死自己。她最终带走的除了安眠药剂,还有一小瓶提神剂。
      艾米丽撑着伞,在球门柱子下找到了比赛失利的奥利弗,语气平静地说道,“回去吧,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
      “我们输了。”
      “摄魂怪只是意外,接下来的两场都赢下来就好了,大家一般只注重结果。”
      “是,没人会记得失败者,哪怕是第二名。”
      “球队的支持者会记得。”
      “所以我必须得赢,这是我在霍格沃茨最后一年了,以后我不可能再为这支球队效力。”
      “我也会记得,只不过是考验记忆力。给我比赛数据,我可以当场背给你听,包括积分,进球,球员表现如何……我看过就不会忘记。”
      奥利弗丢开扫帚,把她按在怀里,胸膛剧烈欺负着。他几乎带着哭腔说,“但是普德米尔……”
      “球探们不只靠球队胜率来选守门员,天赋型门将不常有,我看过你们训练,你基本功足够扎实,又有丰富的比赛经验,作为队长参与过战术制定,深度参与过追球手训练,还是个没有背景的新人,普德米尔没有理由拒绝你。”
      艾米丽别扭地撑着伞,尽力不跟他靠近,可他的抽噎不断钻进她耳朵里,她溃败不堪,只好把伞丢在一边,轻抚他的背。
      “要经常停下来看着自己,知道吗?不要蒙着头往前冲,真和木头一样把自己燃烧殆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关照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状态,不过度训练,也不要憋闷着,这都是职业球员必须要具备的素养。”
      奥利弗彻底被自己夜以继日的疯狂训练榨干了,放声大哭起来,直到精疲力尽地蹲在地上。
      返回城堡时,奥利弗一直跟着艾米丽。这一回她没有拒绝,还把他按在凳子上,拨开他黏在额头上的湿发,拿来条大毛巾小心擦拭。
      奥利弗把头抵在她怀里,小声叫她名字。
      “教授!别逼着我给格兰芬多扣分。”她出声制止他的冒犯,用一个简单的称谓来划清界限。
      奥利弗自觉见过不少老师的办公室,斯内普阴暗湿冷的老鼠洞,麦格教授整齐温馨的壁炉书房,但是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房间这么空,整个屋子像石砌的山洞,除了木质家具和一摞摞的书,毫无他物,简直像是间废弃的旧图书室,只有书桌上那一捧玫瑰还算有点人气。
      即便是这样,玫瑰也是干枯的,花瓣已经没有血色,褪成橙黄勉强维持花的形态,只消指尖轻轻一触,就整朵散成蝴蝶绕着书桌飞两圈,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坠成灰烬。
      等他在壁炉边从里到外烘干了自己,艾米丽走到他跟前,递给他一支魔杖。
      “拿着,想象一件最快乐的事,比如你第一次骑飞天扫帚,握住魔杖,面对前方坚定地念出咒语‘呼神护卫’——守护神是唯一能抵御摄魂怪的方法。”
      “你不做示范吗?”
      “我召唤不出来。”她垂着眸子轻声道,“我身上已经没有他们期待的东西了。”
      守护神咒难度很高,奥利弗练习了一整晚也没半点效果,最后大咧咧地睡在了她的床上。
      奥利弗早上醒来时,艾米丽正坐在书桌前检查学生作业。他兴冲冲地跑过去问,“昨晚你替我盖了毯子吗?”
      “再去庞弗雷女士那里领一瓶提神剂吧。”
      “你没睡吗?”
      “我睡的很少,你该回去了。”
      “那我把守护神咒练习好了给你看。”
      “召唤出来就可以了,不用给我看。”她停顿片刻,补充道,“不要直接拿摄魂怪去练。”
      整个对话中她都没有抬头,这让他有些被忽视的羞恼,干脆挥臂拨散了瓶里全部的玫瑰,蝴蝶漫天飞舞。趁她抬头要发火的瞬间,他双手撑在书桌上,探身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奥利弗抓起自己的护具,慌不择路地逃了,艾米丽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六)

      奥利弗彻夜未归,清早从艾米丽房间出来还遇到了皮皮鬼,两个人恋爱的流言迅速传遍了整个学校。
      艾米丽完全不理会他,也不理会那些流言,奥利弗却变得更加缠人,依旧我行我素,经常骑着扫帚绕到塔楼附近,从她窗户翻进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宵禁时分。
      输给赫奇帕奇后,奥利弗重振旗鼓,调整了训练计划,三月份大比分战胜了拉文克劳,在六月跟斯莱特林的比赛中大比分取胜,跟他的队友们一起捧得了魁地奇杯。
      颁奖仪式后,他在球场四处张望也没找到她半个影子,只好朝城堡方向拨转扫帚。
      黄昏的光线真是迷人,他心情愉快极了,迫不及待想跟她分享胜利的心情,如果气氛够好,就大着胆子让她看看自己眼睛里保存的礼花。
      艾米丽正目光呆滞地坐在塔楼的窗台上。她看到奥利弗,慌张地退回房间里,落地后刚一转身,就被松开的鞋带绊了个趔趄。
      奥利弗蹲下来替她绑好,还仗着今天赢了奖杯笑话她,“你长这么大,还不会系鞋带吗?”
      空气有些过分安静了,他刚想道歉,她却忽然开口说,“不会……奥利弗,我不会。”
      一点湿润滴在他后颈上,她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的线也断了,放声大哭起来。

      (七)

      “我能做点什么吗?”
      “我现在半点力气都没有,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奥利弗有些无奈,只好郑重其事地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跟喜欢的女性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吻她,不抱她,也不想着进入她的身体,居然要问她的梦想,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老男人那一套。”
      奥利弗猛地翻身,僵硬地压在她身上,呼吸粗重,低着头慢慢吻下来,鼻尖刚碰到她尚在流泪的脸颊,他立刻就退到一边,摸索着抓住她冰凉的手。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觉得人类都太过愚昧无知,所以梦想是让世界运转得更有效率。”
      “听起来还不错。”
      “我的路线有点偏差,被伏地魔蛊惑,差点加入了食死徒,我的家人为此跟我决裂,只有她,只有她相信我不是坏人,奋不顾身地把我救了出来。”
      “她现在在哪儿?”
      “我害死了她,她那么美好,我却因为一瞬间的犹豫害死了她。明明绳子就在我手里,却眼睁睁看着她被深海里的巨兽撕成了碎片,她的血肉瞬间就从我口腔和鼻腔里涌进我胃里。”
      “危机时刻人总是难以反应,守门员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
      “我现在的梦想已经变了,真得很不想再做人了,下辈子我想做一只鸟。”
      “都过去了,艾米丽,那些事都过去了。”
      “你的梦想是成为最好的守门员吗?”
      “我会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我可以帮你算一算,我从前在霍格沃茨读书的时候,结合占卜、算数占卜和古代如尼文弄出来一种方法,准确率很高。”
      “我想算……”
      “别说出来,只在心里想着就好,最好不要太具体,别是下一场比赛结果之类。你看,这是你名字的如尼文写法。”
      她在他掌心细细刻画,正要开始占卜,奥利弗打断了她。
      “你的名字怎么写?”
      “你也学不会啊。”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慢慢写了一遍给他看。
      “其实从你的名字看,你做教练的成就会高于你做球员的成绩,不过你心里那件事占卜结果不太好,你想的该不会是最后能不能拿到世界冠军吧……”
      奥利弗闷声说不是,然后把手臂垫在她颈下,用力抱紧了她。
      “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守护你的。”
      “你真的真的真的每天都让我很困扰。”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当然有喜欢的人。”
      “有多喜欢他?”
      “每次看到他就开心,想起他就心痛,喜欢到想要努力为他多活一天,喜欢到想要不顾一切,永远跟他在一起。”
      “那你能喜欢我吗?”
      “不能。”
      他们不再交谈,奥利弗挨着她额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早晨醒来时,艾米丽已经不在了,她留下张纸条说要先走一步。
      奥利弗把窗帘全部拉开,那间屋子从未如此明亮,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找不到走进这间房的方式了。

      (八)

      艾米丽彻底消失了。这教他常常后悔,不该在占卜时想着他们今后能否再见那样的残酷命题。
      奥利弗真想当面质问一番,他给她写过那么多信,但猫头鹰没带来过只言片语的回音。他甚至写信问过邓布利多校长是否有她的行踪,哪怕她已经决心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他也该有个机会站出来说自己不同意。
      毕业后在普德米尔坐了一整年冷板凳,他被租借去了海德堡猎犬队。赛季中,球队去鲁普鲁斯酒吧聚餐,他朝旁边书店的橱窗看了一眼,那瞬间就像是拼图找对了关键的碎片。
      一本《神奇动物图鉴》能在圣诞季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极有可能是店员的失误,他却觉得是有人故意把它放在那里,为的就是让他看见。
      奥利弗辗转联系到了这本《神奇动物图鉴》的责任编辑。她年初做完这本书就退休了,如今独居在霍格莫德村的一栋小房子里,他约好圣诞节当天去拜访她。
      有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打开门,开口第一句就问他,“伍德先生,对吗?恕我冒昧,请问您跟她是什么关系,希尔小姐似乎给你留了些东西。她去世后,我联系不到她任何亲人。”
      奥利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朝空中大口地呼吸,极力用寒冷掩饰自己,琥珀色的眼珠泛着灰。他侥幸期待着一种可能,艾米丽只是觉得作为人这个身份很没趣,宣布自己死亡然后改名换姓去其他地方找乐子了,甚至眼前这个穿着粉色晨衣,抱着长毛猫的老人就是她假扮的,可人的眼神做不了假,那根本不是她。
      “她借走我一些重要的东西,还欠我钱,很多很多。”
      “这么说你也不认识她的亲人了。”老人有些失望,喃喃道,“那我该拿她的遗物怎么办?”
      老人请他进来,起居室的小几上正放着艾米丽的旧手提箱。他坐在壁炉前捧着滚烫的茶杯,凉意却浸透了他四肢百骸。
      “交终稿时放在我这里的,她要去魔法部接受质询。”她指着手提箱说,“可没过两天,就听我在魔法部的朋友说她自杀了……据说她这两年自杀过很多次,尸体被发现时身上全是伤痕。”
      “听证会……是关于神奇动物弄伤学生的事吗?额……她借我钱时偶然提到的,因为她跟家里决裂了,所以……”
      奥利弗前言不搭后语,话说得毫无逻辑。
      “是她在霍格沃茨教书的时候,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对一个学生持续使用了迷情剂,啊呀,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惋惜地说道,“她真的很有才华,我非常期待亲自出版她的《神奇动物图鉴》,才延迟了退休时间。”
      “迷情剂?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她在听证会上亲口承认的,还提交了样品,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啊!她本该前途无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涉及到学生,魔法部跟霍格沃茨对外都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
      “怪不得……”
      “是这只盒子吗?在她的行李里,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但是我打不开。”

      (九)

      所谓盒子,其实是他圣诞节送给艾米丽的糖果外包装,连名字都是当初他自己写上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特意留给他的东西。
      盒子里如今装了两张兔皮,兔皮里包着一只红色的旧手套,底下还藏着本日记。

      1993年9月1日晴
      遵医嘱开始写日记,字迹难免潦草。
      希望我临死之前记得销毁它,毕竟上一个写日记的应该还是安妮·弗兰克,当然也可能是茨威格。

      1993年10月7日雨
      接连几个阴雨天,每个关节都发沉,每个动作都像一组升格镜头。明明无法入睡,还是醒得很早,注意力很久无法集中了,时常丢三落四忘东忘西,为了备课必须要提前准备。
      可想要活着总归得吃药,蓝的白的粉的,小药片掰成一半一半吃,苦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强吞下去,哪怕自己恶心得想吐。
      我安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在临时工作,临时生活,临时呼吸罢了。

      1993年10月30日阴
      昨天半夜突然心绞痛,苦熬了三四个小时才好转。期间根本没法闭眼,梦里全都是她,艾米丽,你戴着她的眼镜也不会变成她。
      真想找一种温柔的解脱方法,比方在梦里被一种甜味的药毒死,在麻醉状态下沉进海里,让我看不到明早惨淡的日头。

      1993年10月31日阴
      从霍格莫德回来后不断流泪,止住后再流,一直流到再也没有泪水。每一寸皮肤都很痛,痛得想死,想被人温柔地抱住,想有人说爱我,想有人安慰我,告诉我这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明天还未经历的一切到底也不会太坏。

      1993年11月6日暴雨
      那个在奥斯坦德打翻我药水的人,把我从海边拽回来的人,现在就睡在我的房间里,到现在我鼻子里还是汗水混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与他初次在霍格沃茨的操场上相遇时,还浑然不知后来会有这样的际遇,我始终无法直面这场相逢,我们之间似乎总是差一点。
      到底有没有人能回答我,我杀人有罪,爱人是否也有罪?

      1993年11月7日雨
      没有什么命运的安排,甚至跟你的愿望与想法无关,我大概爱上了你。假如能成为你的爱人该有多好,我疲倦不堪的心中竟有无尽的想象。
      面对一种无药可救的病,我所能做的,只有享受自己的症状,而爱是否也能如此?

      1993年11月19日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财富与名誉成了人第一层脸皮,成熟人之间的亲密就像战争,充满明里暗里的博弈。
      我不再年轻,不会再有随心而行的冲动,但在陪他淋雨时,我就已下定决心,在一切注定要结束的时候,由我来承担他“闹剧”的后果。

      1993年12月27日大雪
      今天才勉强有力气起来吃点东西。唯一的圣诞礼物是一大盒糖果和巧克力,全都是我在蜂蜜公爵说之前没见过的。
      前几天买了一副新护具给他做圣诞礼物,希望他不要发现是我送的。

      1994年1月19日阴
      米勒娃说……我还是更习惯称呼她为麦格教授,她严肃地提醒我,如果你继续对着那个男孩笑,他就会继续误会下去。
      所以我竟然一直对他笑吗?可是他明明总是说,“艾米丽,你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

      1994年2月1日晴
      麦格教授再一次找我谈话,还有一个什么校董会的家长代表,不外乎是道德问题。
      我能对她们说什么呢?当然是我会想办法,尽力让你们都满意。
      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人可能在成年很久之后,才会觉得爱真正的美德是克制,是彼此之间留有余地,可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爱情就是一往无前,觉得距离不是问题,觉得年龄差不是问题,觉得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差一点这回事。

      1994年3月4日晴
      我真想告诉他一些成年人的社交礼仪,比如突然从我的窗子翻进来,至少应该修饰一下,说有几个有关神奇动物的问题想问,而不是说我刚刚结束训练,想见你所以立刻就来了。

      1994年3月5日晴
      格兰芬多魁地奇队战胜了拉文克劳。
      我收到魔法部听证会的通知单。

      1994年3月6日晴
      我想我快死了,枯树枝的影子绞死了我。
      整天直挺挺躺在床上,就像陈列在法医教室里的一堆尸块,可我太痛苦了,我没法背过身去装作看不见自己,装作看不见她。

      1994年4月1日阴
      你总是那么让我感到不安,我被你的一切深深困扰,因为我爱你。

      1994年5月13日阴
      反复吞下铁锈般的海水,反复梦见她,反复流泪。

      1994年6月26日晴
      爱替我捱过了这个晚上,那么明天呢?
      人类脆弱的肉身根本不存在什么奇迹,药物做不到的事,幸福也做不到。

      1994年6月30日阴
      这场听证会真有些可笑,立法的人来执法,寡头政治难道值得信任吗?霍格沃茨的前同事们、校董会成员和魔法部的官员,其实整间屋子里都是权力的僵尸和利益的游魂,被一句伏地魔轻易就吓破了胆。
      不过这更让我笃定,我的谎他们会相信——任何被黑暗岁月消磨过的人,面对那么一个年轻鲜活的少年,个个都会变成摄魂怪,想要吸食殆尽他全部的美好灵魂。
      可惜活着真是要命,到处藏着棘刺和锁链,稍微一挣扎就会血如泉涌。反正如今是我,是我不想要这个世界了。

      (十)

      “这就是她要还给我的东西,我要告辞了。”
      奥利弗合上日记,把那几样东西随意丢回糖果盒子里,盖子却没法严丝合缝,只好按顺序重新摆好,时间毫不留情,再一次裹挟着记忆拼命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外面下起雪来,他绕到三把扫帚酒吧,在柜台那里点了一杯黄油啤酒,还有一杯热可可。
      他真希望1993年的风能再吹一次,让类似夏天的词汇——大海、沙滩、风筝还有女孩,永远跟奥斯坦德幸福美好地联系起来。
      侍者端来饮料,他把热可可推到对面,轻声说,“圣诞快乐,艾米丽!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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