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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莫比乌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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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最精心的骗子,而与之相连的回忆更是世界上最高明的操心师。
正如理查德.格雷森并非因为达米安.韦恩的狙击埋伏而死,其本质的源头是另一个更超脱轨迹的世界。
海德.格尔同样不曾目睹。
目睹那个致使一切失控的开关断裂。
……
海德至今仍记得那一天。
记得这在他能力下清晰如昨日般的回忆:
那天的他刚从莱克斯集团辞职,顺带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莱克斯送了一份再贴切不过的临别礼物:一张直达速递的法院传票和大都会庭审团一日游。
他在对方难得惊愕的脸色里和他交流了几句,便走出大厦,等在回堪萨斯农场路上的公交站台前,手里还拿着一份克拉克托他带回去的苹果派,用作途中拿来填肚子的临时午餐。
他学着克拉克的样子,直挺着脊背,半垂着眼,四面八方的信息如平常一样,仍旧挤挤挨挨得像是正在排队等候的乘客,不顾他的意愿只是顾自钻入他的手心。
而他不用抬头便能得知:
站在最前方的乘客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白领,顶上的老板的公司即将倒闭,而他不出两天就会连一块面包都买不起;这班还有五分钟才能入站的往返公交,会因为一些非正常意外推迟到达,而非预计中的三分钟直线;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旁边的出口的女士,刚刚答应了那个孩子给她买一个玩偶熊,但是因为身上的钱没有带够,最后只会选择买些零食,暂时哄好小姑娘和她回家……
然后紧接着的便是既定程序。
他会迅速且干脆地把这些无用的冗余收拢丢进自己设定的回收站。
定期删除的同时,把一些该加密的回忆再一次加密,以防在自己不经意间让它流出文件夹,像是个关不了的故障电视机,来来回回的就只是播放着那么些老调重复的三流情景剧,没有上集的前因,更是烂尾一般充满了血腥与玻璃渣。
接着精准地把所有的状态调回理应存在的节点,正常的微笑,正常的动作,正常的说话方式和称呼,以及正常的态度和情感。
他会在回到堪萨斯时的前三分钟见到玛莎姑妈,和她分享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拥抱,或许是亲密的额心吻;
会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得到她紧急准备的一份热气扑面的奶油浓汤,交谈着近期的工作日常,等待着晚一步归来的克拉克的从天而降。
他会听着克拉克有些苦恼地抱怨佩里又一次给他安排的调查任务,暗地里找托尼和布鲁斯帮忙的同时,得到他了然的一个拍肩;
会和他数着天上一明一暗的星星,思考着方位的变动和与之相关的故事,然后闲谈着在一片柔软的麦田香中入眠。
他会和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姑妈,和自己的亲人度过又一个平静的一天。
快乐、温馨,伴着熟悉的柔软与暖意。
没有任何分离,更不会突兀地蹦出什么画风不合的启动开关,世界永远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而他则是身处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块拼图。
——一切都不会什么发生变化。
可命运总是偏爱曲折离奇。
正如故事的后半段总是不能平静。
海德既定程序后的一切早就被他的本能自行替换。
本该在三分钟后顺利入站的公交,早已暗自被攥入了启动开关的手心;
大笑着的浓绿身影,哼着歌蹦蹦跳跳的将方向盘随手甩给了那个不出两天就会面临失业的白领,惨白的脸几乎贴进了他的眼底;
牵着小女孩的母亲,尖叫着被冲出站口的车辆掀飞在路边,紧抱着怀里的孩子逐渐没了声息……
而海德再没有机会尝到那份本该在到家八分钟后被笑着端出的奶油浓汤。
他早已在察觉不对的第一秒被罪魁祸首给捕获。
过量的信息充斥他的脑海不过一瞬,便在他阖上双眼的下一刻兀然中断。
即便他已彻底理解即将发生的一切,更是在苏醒后的瞬间,便悉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狂笑的启动开关在他头顶崩裂;世界最佳拍档疯了魔般在牢房里大打出手;渗透的鲜红与嘶吼声伴奏着引导他入眠。
而他被捆缚在地底。
四面封闭的铅板阻隔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
——以及陷入疯狂的爱丽丝。
……
……
刺啦——
滋滋滋滋滋…
刺啦滋滋滋…
……
……
“喂?”
“…海德,是我,克拉克。”
“怎么了吗,克拉克?”
“我…”
“是玛莎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不是。”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刚才、刚才你向我呼救了,虽然我看过你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可能精神有些疲惫,但是——”
“但是?”
“但是我很担心,海德。”
“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家人。”
“离开地球的这么多天我一直很想你。”
“我甚至想过中途结束任务返回大气层给你和玛莎来一则通讯,我想过看看你们。”
“但是我没有,我们是家人,我相信你,相信玛莎,也相信B,我相信他会保护好你们。”
“所以…”
“所以?”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海德。”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了。”
“我不能再一次失去我的兄弟。”
“我…”
“?”
“我很抱歉,克拉克。”
“等等,海德!你不用道歉!你为什么…”
“嘟嘟嘟嘟…”
……
……
海德挂断了通讯。
即便他知道这对于克拉克、他的兄弟来说毫无作用。
他还是选择了挂断。
——作为对试探和意外的回应。
……
……
滋滋…
滋滋滋…
滋…
……
沉默。
死寂。
冰冷。
……
……
海德陷入了一片死寂般地沉默。
大概低着头站着过了三秒,他收起几乎没什么温度的通讯器,面无表情地观察了一下门口和天花板的动静,走到变得半透明的玻璃前向外观察。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逐渐晕黑的夜色,少有的在独自一人时发起了呆。
从他醒来,到他跳下楼顶,再到他接连见到托尼、布鲁斯、彼得还有克拉克,也才不过两天。
——只有两天。
虽然因为刚回来的那一大段相悖记忆,他的脑子被冲得像是断了闸横冲直撞地海水,但他还是知道:这是两天。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在作祟,知道自己浑身冰冷欣赏着的夜雨是什么。
…那是被逐渐剥离的死亡。
海德格尔被允许死亡的资格被残忍地剥离。
各种意义都是如此。
……
……
滋滋滋…
滋滋…
滋…
……
……
“克拉克。”
“怎么了吗,海德?”
“是想要和小氪玩吗?”
“不…”
“嗯?”
“你是不是、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啊?什么?哈哈?我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傻吧,很多人都这么说…”
“不,我是说,你很聪明,力量也很大,很善良,像太阳一样温暖…”
“谢谢!?我没想过你这么看我,但是我真的——”
“我很喜欢你,我很喜欢太阳,我想要、想要陪伴你,克拉克。”
“……”
“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我知道了,海德。”
“我会陪着你的。”
“我们都不是那个异类。”
“我会永远陪着你。”
“嗯。”
……
……
滋…
刺啦…
滋刺啦滋…
……
金黄的麦田,黑发的高大的男孩,尾端显出一丝金色的矮个孩童,阳光灿烂而不干躁,温温和和地照射在拥抱着的两个孤独与异类之间,为最后的承诺轻轻地盖了章。
……
……
刺啦刺啦…
呲呲…
滋…
……
……
“我只需要你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了。”
“我并不是限制你的外出,海德。”
“——没有哪个成年人会喜欢这个。”
“当年我和那个臭老头都没有为这种事纠结过。”
“我只是、只是想看着你过得像个斯塔克一点。”
“…我好像没有改姓来着,托尼。”
“闭嘴!”
“乖乖听我说完!”
“…你过得轻松一点,完全不用担心太多,托尼斯塔克为你保驾护航,什么白痴傻瓜反派笨蛋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至于其他人,你更不用去担心。”
“斯塔克会让他们乖乖闭嘴。”
“——你只需要像飞鸟一般自由。”
“除了无辅助蹦极!”
“嗯。”
“我会的,托尼。”
……
……
滋滋…
滋滋…
滋滋…
……
……
疲惫,长辈,天才,习惯以面具和亲近的疏远对待所有人;
温暖的掌心取代了所有的寒意,吹拂过的冷风只让意识更加清醒;
脱口而出的拒绝和谎言被强硬地塞回沉底。
……
……
滋————
“啪!”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海德忍不住闭了闭眼。
“Jarvis?”
他微抬起头,有些疑惑似的对准摄像头看向了里面的那团橙光。
——但Jarvis没有注意到这些。
“海德先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月亮出现后的第三个小时。”
Jarvis按照惯例对整个房间进行了一遍扫描,温和优雅的英伦音像是响起在海德的脑海里。
“——我想您或许需要一点灯光。”
海德几乎都能在眼前再一次描绘出那暖和的模样。
“…谢谢,Jarvis。”但他最后只是又一次闭了闭眼,“我确实需要这个。”然后露出了抹与记忆中同样温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