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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第十一卷:暗流2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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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翼高声喝道:“寒枝,好好跟掌门说话!”
简寒枝冷笑道:“她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能恶意揣测我。怎么,就因为她是掌门我就不能为自己辩白了?”
慕语迟挑眉一笑:“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啊!我不过是问了两个很实际的问题,你就觉得我心怀恶意对你不尊重,竖起一身尖刺要为自己讨说法。呵……倒是个聪明剔透的,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简寒枝知她言下之意,腾地红了脸:“你……你不是软柿子,我也不是。只是有些事即便我厌恶之至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不然你告诉我,蚍蜉要如何撼动大树?”
“你撼不动,就让你儿子努力。你儿子撼不动,就让你孙子努力……一代一代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总有一代人能挪开那挡路的大树,扬眉吐气。贤者云,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当然,至不惧,而徐徐图之。尤其所图甚大时,就更不能急功近利。急就容易错乱,也容易忘记初心。忘记了初心,所有的努力与坚持都终将沦为笑话。”顿了顿,慕语迟又道,“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步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择的终点。所以你始终要记得,选择这样的路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也享受着无数前辈拿命换来的诸多好处?你得知道,有些代价我们不付出,就得我们的子孙付出;我们不牺牲,就得他们牺牲。如果不努力抗争,不去改变命运,我们与他们都只能悲惨地待在阴沟里,与蛇鼠虫蚁为伴,渴望幸福却得不到幸福,向往光明却站在光的背面,蝼蚁般苟延残喘,生死无人问津。江湖人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话我送给你也送给碧霄宫的诸位同门。而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得有志气!扪心自问,你有么?别再把头埋进沙子里,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这些人吧,有几个不是两腿泥,一身血,满身伤?我们早就习惯了在刀光剑影里求活,在阴谋算计中挣命。不如就由我们做了这撼树的蚍蜉,让我们的后代享受阳光雨露,幸福安宁。老话说得好,做一件事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趁着年轻,血未凉,梦还在,心仍坚,放手一搏吧!别等年华老去,一事无成时才后悔今时今日的不作为。以上,你我共勉。”
很长一段时间,崇德殿前鸦雀无声。慕语迟气定神闲地站着,右手自然地落在了易向阳脑后的穴位上。到底是跟慕语迟相处得久了,谢轻云内心的震惊并不像旁人那般剧烈。他轻咳一声,适时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沉默。
简寒枝收回僵直的目光,按下心头千般滋味,单膝跪地,对着慕语迟低头抱拳:“掌门训诫,寒枝必当谨记在心!”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行跪礼?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记不住呢?我这个掌门说话也太没分量了吧?”慕语迟无比怀念月侍的令行禁止,但她没办法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因为这些人不是月侍。“你我关系不靠这些虚礼维系,以后切莫再跪了,我不喜也怕折寿。再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训诫,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简寒枝,别忘记我们的约定。三年为期,只要你的成绩够亮眼,我就一定能送你登顶。咱们可击掌为誓。”
简寒枝看了看慕语迟亮出的手掌,受惊似的躲到了谷雨身后:“大可不必!”
自省堂堂主苏广白上前一步问:“请教掌门,简师兄私自修魔族术法一事该如何定夺?”
“以苏堂主之见,该当如何?”慕语迟不甚在意地问,“不如这样,大家说说各自的看法。对错都没关系,就当是闲聊。别跟我说宫规,那玩意我比你们熟。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谢轻云知道这个问题过于敏感,自己不方便参与其中,找个借口出门吹风去了。
简寒枝率先道:“修炼折腰术只需要以活的灵物为祭,不会伤及人命。修了便修了,并无不妥之处。”
苏广白略作沉吟:“话虽如此,就怕此事走漏了风声,引得有心之人到处宣扬。到时候必然惹来流言蜚语,于碧霄宫的声誉不利。如何周全,还需各位从长计议。”
简寒枝哼道:“仙界修炼魔法的大有人在,不过是藏得好没有被人发现罢了。那些人都活得好好的,为何偏偏我碧霄宫的人要遭受指责?”
有人道:“修仙之人应当仁慈博爱。以活物为祭,到底是害了性命,有伤天和。”
谷雨道:“这话好笑。摘星时,在无涯岭捕杀的不是活的灵物?怎么,试炼时杀得,个人修习时就杀不得了?”
有人道:“试炼的时候杀的都是凶兽。简师兄杀的也都是凶兽么?”
“自然。我并非歹毒之人,不会为了修炼就滥杀无辜。”简行之的话说得很诚恳,“不管怎么说,背地里修炼折腰术是我不对。如果因此而让碧霄宫蒙羞,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有人道:“有什么可惩罚的?同一种行为,没道理甲被赏乙被罚。”
众人各抒己见,最后分成了两派——有罪派和无罪派。十二亲传弟子没参与讨论,看他们的神色便知其立场。方星翊见讨论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安静,听听慕语迟的看法。
采薇绕过人群,将一盅香气扑鼻的食物递到慕语迟面前,低声道:“季总管让你趁热吃。”
慕语迟伸头一看,顿时一个激灵,眉头也跟着皱成了一个元宝:“不吃!端走!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吃!”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那个漂亮的瓷器,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好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竟让这位敢跟别人赌命的掌门生出了些许怯意。采薇的嘴皮动了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端着小盅回味千堂去了。
“吓死本公子了!”慕语迟拍了拍心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回头看见众人满脸好奇,她熟练地露出一脸欲盖弥彰的笑。那染了笑意的眉,猫一样眯着的眼和因为不好意思而轻咬着唇角的小虎牙,让她显得狡黠又生动。
方星翊心如雷动,强作镇定地将目光转向别处,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后又磕头求饶。他闭目凝神,将胡思乱想的心绪拼命往回拽。蓦地,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是妖精转世?就是那种智慧与才能并存,美丽又可爱,让人怎么也爱不够的妖精。”他一惊,睁开眼时目光清明,不见半点情思。对着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谢轻云,他的眸子里都是不解:“你在说什么疯话?”
谢轻云还回去一个更为迷茫的眼神:“谁说什么了吗?我刚回来,没听见。”他递给慕语迟一封信,正色道,“这是子舜上仙刚派人送回来的。信使说那边一切都好,勿念。”
慕语迟将信放到一边,看看天色道:“你们是继续,还是休息?”
简行之抱拳道:“休息之前,还请掌门明确对属下的处罚结果。”
“我以为刚才的讨论已经说明问题了,还谈什么处罚?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昨天开始切磋前我说过的话了?那我再重复一遍。”慕语迟双手叉腰,脸上挂着又痞又匪,得意又张扬的坏笑,“做人呢,第一要紧的就是不可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毫无容人之量。千万不要自居仙门正统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把旁人都小瞧了。这‘正邪’二字,与人性‘善恶’一样,原本就很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包藏祸心,便是奸邪之徒;邪道中人只要光明磊落,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所以,我不管你们来自何方,出身何处,修的是魔法还是妖术,用的是刀还是枪,善用毒还是善耍鞭,只要你们惩恶扬善,俯仰无愧,我会无条件支持你们,随时愿与你们并肩作战。反之,若你们口头上仁义道德,私底下胡作非为,即便你们出自名门望族,修仙法习剑道,我也绝不姑息!以后行走在外,你们尽管施展自己的看家本事,昂首挺胸地做人。有本公子在,没人能拿你们怎么样。倘若遇上了危险,无论是阴谋阳谋,明枪暗箭,还是毒药迷香,陷阱罗网,只要能保命就使劲朝对方招呼。敢在我碧霄宫的头上动土,弄不死他也要撕他一块肉下来!可千万别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丢人现眼!我宁可你们打赢了,我掏私房钱赔对方汤药费,也不愿你们打输了别人给我银子花,记住了没有?我十三公子是要脸的人!要是你们敢让我丢脸……哼哼……”她把手指捏得咔吧响,笑得阴森狰狞,“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揍成爹妈不识的大猪头!还要掏光你们的银子买回丢了的面子,补偿我受伤的心!”说着说着,又抹了两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唧唧地道,“我可是凶恶残暴,臭名昭著的十三公子啊!我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你们不蒸馒头也争口气啊!”
再一次,现场一片静寂。良久之后,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下一瞬,笑声肆意飞扬,充斥在飘着花香的天地间。有那禁不住的,流着眼泪,捂着肚皮直喊疼。
慕语迟无辜地看着一众师兄师姐,两手一摊:“我啥也没做,与我无关。”她由着众人笑闹打趣,拆了信逐字逐句地看:“子舜师兄说,师父已入轮回道,将投胎在有福之家。待处理完后续事宜,他就回琅寰山。”说罢垂眸静坐,藏起了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黯然。
她这一瞬的变化只有离她最近的易向阳看见了。他自知没有安慰她的立场,却又不忍看她伤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采薇又端着那只小盅来了,后面跟着面色不善的季谨。他暗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掌门,你不躲一躲吗?”
慕语迟闻言抬头,在季谨看见她前泥鳅似的朝个子最高的庄羽身后躲去:“大师兄救我!”
庄羽站的笔立挺直,忍笑道:“师父没告诉你,季总管出马谁说情都不好使?”他边说边偷偷对季谨比划手势,生怕对方不知道他身后藏着一个人。
慕语迟缩得像只鹌鹑,嘀嘀咕咕道:“师父说他难缠了,可是我没想到这么难缠。怎么还追上门来了……”一语未落,后脖子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揪住了。慕语迟吓了一跳,惊讶地抬头看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张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脸,“季……季爷爷!您老怎么过来了?”
季谨拎着她走出人墙,指着那小盅道:“刚温过,吃了。”
慕语迟反手去掰季谨的手,哼哧哼哧抗议:“松手!我又不是小猫小狗,您别这么拎我!”
“拎你怎么了?犯法?凌玥小时候挑食到处藏,我也这么拎了他走,他哼唧了吗?你这小不点,人不大胆子不小,竟敢拒绝吃我做的东西!你可知,这碧霄宫上下所有人每顿吃什么喝什么都得听老头子我的!你可知,这汤里的蛋是灵鸟蛋,煮蛋用的汤是多种药材熬制而成,调料有补血益气的功效,每一样食材都是针对你的伤特意添加进去的。你凭什么嫌弃它?”
“哈?师父也被您这么拎过?”慕语迟立马松了手,很是无所谓地道,“那没事了。您愿意拎就拎,想怎么拎就怎么拎,反正我又不是丢脸第一人。”
谢轻云暗笑:这神奇的关注点,一准把这老头带偏了。
果然,就见季谨愣了愣,松了手:“被我拎很丢脸?”
慕语迟一本正经地道:“不,不丢脸!荣幸之至!只是这蛋我能不吃么?”
“长得瘦,想得美。”季谨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指着众人慢悠悠地道,“你是掌门,你不吃东西,他们哪有心情吃,都得陪着你挨饿。以后啊,这就作为味千堂的新规矩定下了。”
慕语迟瞪大了眼:“怎么还带连坐的?有没有天理了?”
“在味千堂,老头子就是天理;味千堂的事,老头子说了就算。别废话,你就说吃不吃吧?”季谨的心情很好,笑得像个老寿星,“不吃的话晚上那顿饭可就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