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68、六十八

　　五月，刘邦迁都长安。宫内大小庆典活动不断，上上下下忙碌而喜庆。各路诸侯少不得从封地赶来相贺。张敖在诸王中年龄最小，战功最低。其他异姓王嫌他是子袭父爵，白占的便宜，都不大与他相往。他每日除了把酒高醉，就是在行馆高卧，再就是受吕后之邀到宫里逛逛。
　　那时，萧和负责兴建的未央宫还没落成。临时的皇宫多少有些局促和简陋，况国之初创，规矩也不那么多。张敖在宫里闲逛遛达，也是百无聊赖。
　　一日，行至某处，忽闻箫声一缕，清奇幽远，隐隐而来。甚好奇，“我于宫里每日只见馔食美酒，人人狂饮烂醉，高呼乱嚷，从未听有如此清幽安宁之声。”寻声而去，止于一处院外。隔墙向内观望，见院中花木扶疏，枝条深处隐现殿阁楼宇。内中一片寂静，不见人影。除了箫声，一无所闻。问随行：此是何地？居何人？随从不知。
　　当晚宴饮，酒至酣处，张敖斗胆向吕后提及。吕后微笑不止，“恐是鲁元所为。难得她今日心情转好，闲吹一曲被你听到，也是你之幸也。”命人去请公主。初以身体不适，盛装之下难以支持为由，不肯至。吕后乃道：“赵王非外人，便装轻从即可。若不来，只得我亲自去请了。”青菀不好再推，更衣前往。
　　张敖见太子刘盈年在冲龄，以为他姐姐顶多刚刚及笄，仍是个小女孩儿。不想酒过三巡后，殿门开启，两队宫女先导，十数位傅母簇拥着一位仙女般的人物翩翩而来。此时月上中天，殿内烛火通明，仙子身着紫色纱衣，头插玉簪，足登珠履，眉如远山青黛，眸若寒潭秋水。张敖大惊，“此是何人？！”
　　青菀来到宴前，向母后行礼，其余皆不理会，一言不发，坐到弟弟刘盈身边。吕后知女儿不喜这等场面，也不为意，将张敖引见于她。
　　张敖闻听这就是圣上的长女，大汉的长公主，惊得从座上站起，结结巴巴道：“久闻，久闻鲁元公主之大名，今日得见，荣幸荣幸！请，请准小王敬酒一杯。”说着，也顾不得人家愿不愿意，端起酒来冲青菀走过去。他本就有些醉意，又见鲁元之气度，宛如仙女下凡，一时的心猿意马，脚下开始绊蒜，勉强走了几步，不留神踩到衣襟，“哎哟”一声，就见一个趔趄扑到青菀席前，连杯带酒不知抛向何处。
　　太子刘盈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张敖颇为尴尬，整衣而起，偷眼看公主，但见仙子樱唇微启，以袖掩之，忍俊不禁。张敖立时魂飞九宵。
　　这一幕被吕雉看在眼里，心下暗自点头，“女儿终身可定矣。只须遣一人意会张敖，让他向皇上提亲。只不知这傻小子有没有这个胆子，到时不要笨嘴拙腮才好。”
　　但圣人有曰：“食、色，性也”。张敖再鲁钝，“情”字一开，也一发不可收拾。自从上次宴饮后，回到行馆便每日足不出户，茶饭不思，心里念的想的，竟全都是公主那一笑。有时喃喃絮语：“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一日，皇后派人来访，清茶一杯之后，来人叫他伏耳上前，如此这般一番，但见赵王惊喜万状，手舞之兼足蹈之。对来人连连称谢，重金相赐，恭恭敬敬送到门外。兴致大增，高喊一声：“来人，更衣，本王要面见圣上。”
　　刘邦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军国大事。听说张敖来提亲，要娶自己的女儿，不置可否。跑去与吕后商量。
　　吕后道：“女儿正在当年，张敖又是故人之子，两人成婚天造地设。”
　　“敖儿人倒忠厚，就是笨了点，只怕日后不堪大用。”刘邦似乎不太满意，对此吕后早想到一番说词，“如今天下初定，匈奴垂涎塞外，早晚是大患。听说陛下徒韩王信于太原，都晋阳。再加上张敖的赵军，外抵匈奴原也是一条好计。但臣妾隐隐听说韩王信嫌都城离匈奴太远，要迁都马邑。这刚当了几天韩王，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将来能顶用吗？如今让张敖做咱们汉家的驸马，一来可告慰故友张耳在天之灵，二来可安定北方边陲，三来还可牵制韩王信。一举数得，陛下觉得不好吗？”
　　“嗯！”刘邦捋捋一部美髯，迷着眼睛笑道：“别看他平时鲁钝冥顽，这回跟朕提亲，倒是口齿清晰，叙述完备，一条条一件件理直气壮啊！呵呵，看来是真动心啦！”他盘算一回，觉得可行，于是一挥手：“好吧，那就降旨，将鲁元下嫁张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