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34、三十四

　　下邳城内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由于家家壮年男女被征去守城，只剩下老弱病幼都闭门关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青菀没叫人关门，她想：如果汉军真的冲进来，几片门板顶什么用？所以行馆内外院落，层层大门尽敞。冲天的叫嚷喊杀传来，听得清清楚楚，项澜从睡梦中醒来，问道：“是打起来了吗？”青菀点头。项澜看见床前站着几个侍女，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去帮着守城？”侍女们互相看看不知怎么回答，青菀道：“能去的都去了，你身边总要留几个人吧。”
　　项澜一皱眉：“不年不节，要这么多人陪我，守岁吗？”青菀莞尔，“都什么时候了，嘴还这么不饶人。”她转向那几个姑娘，命令道：“你们都去帮着守城吧。”那几人不敢说什么，行礼躬退。青菀又将项泉留下的十个人也遣散。她独自走到澜儿床边坐下，“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项澜看着她，默然无语。青菀一笑：“我猜想，你心里一定在说：‘如果我没受伤该多好，躺在这里等结果，滋味真不好受。’”
　　“姐姐，你真知我心。你再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青菀心说，你想干什么我上哪猜去？不过屋里气氛有些压抑，她玩笑道：“你躺着还能干什么？左不过又想吃肘子了吧？”
　　“嗤……”澜儿笑了，“姐姐真会打趣。我自从昨天看见墙上那张琴，不知怎么搞的，特别想弹，想得手都痒了。”
　　青菀心道：“如此可有趣了，殿外楚汉对决，殿内琴箫合璧。我老爹和她老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说，如果我弹琴，你吹箫，哥哥一边听一边挥剑退敌，咱们这也算是琴箫剑合璧吧！”
　　“呵呵，你这璧合的真是不拘一格！”
　　澜儿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向往过一件事。”
　　“我也是。有时我想，要是不打仗该多好，可有时又想，如果不打仗，我也就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有合璧之约。”
　　“姐姐，太巧了，我也就么想过。”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很神奇，良久，澜儿问道：“姐姐，你觉得，人活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青菀侧头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那姐姐喜欢谁呢？”
　　“很多，有妈妈，弟弟，还有……”她不由想起一个人，那人的样子在脑中一闪即逝。
　　“还有一位麒麟公子吧。”青菀一愣，再见澜儿半眯起眼睛，一脸的坏笑，气不打一处来：“你肘子吃多啦？油蒙了心？怎么老胡说八道呢？”
　　“我说什么了？瞧把你急的。其实你不说，你的箫已经替你说了。大晚上不睡觉，吹什么《楚天舒》，以为我听不懂？”
　　青菀脸登时红了，“你这小丫头，我晚上睡不着吹个曲子解闷，你又胡联到哪去了？待会儿你哥回来，看我怎么告你的状。”说着不由起身往外走。澜儿也不拦阻，只瞪着眼看着帐顶，嘻嘻一笑，“我哥还要向我父王告状呢，你们俩还真挺默契。”
　　青菀心事被人说中，心里又甜又酸，滋味很难描摹。她跑出寝殿，一口气跑到前院，直到发现空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她一人在傻跑才停下来，“扑哧”笑了一声。心想：澜儿这鬼丫头，怎么想法子让她不要到处乱说才好。这时，外面喊杀声传进来，她回过神，想起两军此时还在苦战！此刻天近傍晚，日头西落，“厮杀了快一天，不知他怎么样了？真想登城与他并肩在一起！”她靠在大门框上呆呆发了会儿愣，才想起澜儿一天什么都没吃，“呵呵，人活着什么最重要？我看是吃饱肚子最重要！”她默默走回去。先到厨房，热了几张面饼，端了去寝殿。
　　才走到一半，就见董兴领着几个士兵急急奔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公主！”董兴行礼，不等她发问，说道：“世子让两位公主做好准备，由属下保护杀出南门！”
　　“怎么？”她心一沉，“难道要败？”
　　“汉军攻势太猛，已有几队冲上城墙……请公主随属下速速离开此地！！”
　　青菀二话不说跑回殿里，摇了摇床上的澜儿，“他们要杀来了，你哥让我们撤呢。”澜儿看看外面的天，长叹一声：“还是没守住啊！”
　　青菀帮她梳头换了衣服，澜儿指着枕边项泉送的那两支杜鹃道：“姐姐帮我把这个插在头上。”青菀拿起花，见两日工夫，有的花瓣已经凋败，颜色也差了，道：“已经不新鲜了，我另折两枝吧？”
　　“不。”澜儿无力地摇摇头，“我只戴这个。”
　　青菀只好将花插于她发际，再扶着一步一步走到门口。董兴顾不得君臣礼数，上前帮忙。
　　“董将军，我哥呢？”
　　“世子还在北门抗敌，派属下保护公主，还派张校尉带兵去焚烧军粮。”
　　这时，有士兵将准备好的马车赶来，董兴请两人上车。项澜看着青菀问道：“姐姐，城要破了，你怕吗？”青菀摇头。于是项澜对董兴说道：“将军，请您去助世子守城，不要管我们。”
　　“什么？”董兴不敢相信，直摇头。项澜知他肯定不会答应，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我哥不走，我们也不走，你要是怕复不了命……”她低头就要解凤佩。
　　董兴吓得直摆手：“公主，您跟世子不能动不动就解玉佩啊，小人可担待不起！”项澜瞪着他喝斥道：“汉军这么多，就凭你这几个人，能杀出去吗？还不是白白送死？”
　　“属下一定尽全力保护两位公主！”董兴领教过澜儿的脾气，忙给青菀使眼色，以求她的帮助。青菀微笑道：“董将军，我觉得澜儿说的有理，与其白去送死，不如您仍回到世子身边。我与澜儿改装，一旦城破混入百姓之中，或可有生还的机会！”
　　董兴见两人都不答应，而世子命令又不可违抗，为难中只得一咬牙，“公主们既然不同意，小人只好得罪了。”说着一挥手，上来一名伍长，一人一个，将澜儿和青菀抱起来就往马车上放。
　　两个女孩子从来没被人这么用强过，都惊得直叫。项澜腰伤未愈，被董兴使劲一抱，痛得眼冒金星，几乎晕过去。
　　青菀大喊：“将军下手轻些！”
　　正在混乱中，猛听一声惊雷平地炸响，跟着地动山摇！众人都是一愣，而雷声却未停歇，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心旌摇动，血脉沸腾。
　　“是鼓声！”董兴分辨出来。项澜反应最快，喊了一声：“是父王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