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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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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合人人都以为会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倒是这样结束的。虽然彭越只是暂时按兵不动,但喘息一刻对于西楚军都是宝贵的。也许过了今天,霸王的援军就到了,所以上下一心,都觉得胜利指日可待了。不过也有让人焦虑的,那就是项泉的伤势,眼下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众人都久经杀场,一见他那气色就能断出所伤非轻。薛昌已经阵亡,世子再出任何意外,西楚军就真没主心骨了。
王崇派医官去诊治,开始那医官还不情愿,以伤员太多走不开推搪,被王崇以刀相逼,不得已收拾东西进了世子行馆。
怨不得他推三阻四,这样的伤没别的,只能静养,如果做不到他也没办法,搞不好再出点什么危险,脑袋都不保了。可不治也不行,王崇将军那一把大刀更不好说话,他只有苦着个脸开了几副药。
项泉回到行馆就一头倒在床上昏昏而睡,青菀为他解甲,发现里面已经汗透中衣,胁下伤处的血也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青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澜儿都顾不上了,吩咐侍女赶快把药煎了。指望一剂吃下去能有起色,至少把烧退了也是好的。
不想中午没过,他烧得反而更厉害了,迷迷糊糊直说胡话,几剂药吃下去都没有效果。医官也束手无策,本来汤药这东西起效就慢,世子从打受伤就没正经休息过,铜人也顶不住啊。
青菀亲侍身边,喂水喂药寸步不离,众侍女纷纷解劝她也不听。可是自从来到下邳,她也一天没得休息,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觉得走路都像踩在云里一样发飘。终于,一次起身时觉得天眩地转,耳中鸣响,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行馆上下顿时乱了套,渠大叔不在,世子跟公主都卧床不起,青菀再昏倒,剩下个医官根本不顶用,谁来主事?众人一合计,找医官还不如找澜儿!
项澜静养两日已经大有好转。众人得项泉命令,前方战事对她只字不提,到今天始知哥哥受了重伤!哥哥倒了,无异于大梁蹋了!惊得她好容易有些血色的脸顿时煞白,恨不得立时叫人抬了她去东偏殿。她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可是刚动一下,腰上立刻就钻心的疼,她咧了一下嘴,头上冒出许多汗来。
侍女见状都惊叫着制止,生怕她再出什么事,后悔不该多嘴。项澜鼻子酸酸的,想起那天真不该给哥哥甩脸子看,忍了半天才没掉下泪来。眼见侍女们围在床边等她拿主意,强自定定心神,将大小事情想了一遍,剔去几件可有可无的,分出轻重缓急一一指派。最后特别嘱咐大家行事走路都要轻声低语,“谁若吵到世子和青菀休息”说时,项澜伸手从枕边把剑拿出来,扫了众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青菀只是一时虚脱过去,安静睡了半日后,傍晚时分醒来。侍女不敢打扰,连灯也没点。窗外天色渐暗,她听听外面一片安静,彭越仍按兵不动,心中稍宽。她虽对父亲很失望,也知道在父亲眼里,算上母亲和祖父都不及下邳城重要。但父女天性使她不能不存一丝希望,希望父亲能对彭越有所交待,对她们母女有所顾及。
她试着坐起来,觉得身子虽然还软软的,头却不那么晕了。有侍女听见动静,跑进来见她醒了,而且气色也好了很多,高兴得快哭了。
她询问了这半日的情况,项泉还是昏迷不醒,糟糕的是这帮丫头六神无主地把实情讲给了澜儿。她眉头紧皱,知道眼下不是怨她们的时候,勉强起来,由人扶着去了寝殿。
项澜半靠在床上,正吩咐几个人怎么分派晚饭,一见她来了立刻兴奋起来,“谢天谢地,你总算无恙起来了。”青菀见床旁几上的药碗空空,也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没把药吐了。”
“姐姐,都这时候了,我再不懂事,也不能让你们着急啊。”
青菀坐在床边,摸摸她的脸,感觉一天之隔,她圆圆的脸就尖了,心想这样子若让项泉看见,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再若让霸王看见……呵呵,估计彭越连他的人马最好腿脚快些,否则无处葬身。
“姐姐,你好点没有?我看你精神头很差呐。”项澜十分关切地看着她。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暗自叹口气:“我若受了伤,父亲见了会怎么样呢?会像霸王那样吗?为什么同样是人,命运相差如此之大?”
她一想这事就无名的烦恼,而眼前要顾的太多了,决定不去费那个神。她打起精神问澜儿感觉如何,有什么想要的。澜儿本想说,她什么都不要,就是觉得整天无聊,想让她多陪自己说说话。可是一想到哥哥那里,终于没能把这仅有的愿望提出来,而是转口道:“哥哥受了伤,都是为了我,我却什么用也没有,还要占你们的时间。算了,你去看看我哥吧,别管我了。”
本来青菀是很惦记项泉的,恨不得下刻就站在偏殿里,听澜儿这样一说反而很不过意。这两天一心都在项泉那边,寝殿极少来,来了也是问候两声就借故走了。澜儿这样一个活泼的性子,整天没人陪该是何等寂寞!
但眼下一片愁云惨雾的,什么话题能开解人心呢?她四处看了看,无意瞥见西墙上挂着一张琴,灵机一动,说道:“我给你吹个曲子听,好吗?”
“好啊”澜儿也看见那张琴,略有遗憾道:“可惜我不能起身,不然弹琴相和不是更美吗?”
“算了吧,我技不如你,和奏不来的。”说着命人将她的箫取来。
自从跟澜儿私跑出宫,虽然玉箫片刻未离身,但始终没找到机会吹,上次吹像是隔了好久一样。如今再拿起来,多少惊天大事都发生过,心境全然不同。
吹个什么呢?她将箫放于唇边,凝眸细思,暗自琢磨:行馆上上下下都心惊胆颤的,还是来支轻松些的较合宜。于是舒扬一声,自箫管中流出,宛转几回,曲调和悦。原本箫声低沉,鲜有这样明丽轻快的调子。澜儿一听,竟是《麟之趾》!她非常喜欢的一首,心情一振。曲调起转,心都跟着去了。
一节吹罢,满室众人心之澎湃,澜儿见青菀更加陶醉,心神俱都不在眼前了,突然一动:都说曲由心生,姐姐如此动情……这个……那个……嗯!有意思!!
正胡想着,就听耳边一声轻唤:“哎,发什么愣啊,我吹的怎样?”
澜儿忙连连点头,“好,好!好是好。”
“什么好是好,有话不说完了。”
“嘿嘿”澜儿眼睛一转,诡笑两声,笑得青菀心直发虚,“好是好就是说,虽然好听,但小妹我心中有一事不明啊!”
“想说什么你干脆点。”
“我听人家说,心里想着什么,吹出的调子就是什么,姐姐想吹它,自然心里想到了一位如麒麟般高贵、宽厚、善良的公子,敢问此人是谁啊?”说完,眉毛一挑,直盯着青菀,盯得她更加慌乱,连连解释:“我不过一时觉得这曲子很欢悦,你……”看见澜儿仍是“骨碌骨碌”转着她的大眼,气不打一处来,敲敲她脑门道:“你个小丫头,又乱想什么?睡觉!”起身往殿外走,澜儿似乎更加得意,朗朗唱道:“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