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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我叫乔英,彝族人,彝族名字叫阿根.巫嘎(gá).詈依,小名依依、阿依,出生于1983年12月28日深夜23点17分。
      我的爸爸名叫乔顺友,彝族名字叫阿根.阶解.紫古,小名拤(qiá)勇,出生于1957年;妈妈名叫马万贞,彝族名字叫阿鱼.阿牛.布洛,小名牛牛(nió),出生于1957年;妹妹名叫乔芳,彝族名字叫阿根.巫芝.茶依,小名茶茶,出生于1985年7月30日;弟弟名叫乔波,彝族名字叫阿根.乌达.茶布,小名布布,出生于1988年8月28日。
      妹妹的老公名叫杨正军,目前为止妹妹和妹夫一共生育了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名叫杨诗佳,彝族称呼名叫十解,老二是儿子,名叫杨诗鸿,彝族称呼名叫万三。
      弟弟的老婆叫马艳红,目前为止弟弟和弟妹一共生育了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名叫乔维昊,彝族称呼名叫月呷。
      彝族姓名分三节,第一节是姓氏,第二节是中间名,即尊称,第三节是尾名,即称呼名。长辈对晚辈有三种称呼法:一、称呼中间名;二、称呼尾名,有时在后面加上性别辨别词,有时不加,男性的性别辨别词是“惹”,女性的性别辨别词是“嫫”;三、中间名+尾名,通常不加性别辨别词。直系亲属之间,以称呼尾名的居多,非直系亲属之间,以称呼中间名以及中间名与尾名联称的为多。平辈之间有三种称呼法:一、称呼姓氏;二、称呼中间名;三、姓氏+中间名。晚辈对长辈有两种称呼法:一、直接称呼敬语,如:阿普(爷爷、外公)、阿妈(奶奶、外婆)、阿达(爸爸)、阿嬷(妈妈)、尼尼(舅妈);二:身份识别词+中间名,身份识别词有四个,男性两个,女性两个,两个男性身份识别词分别为“阿”(伯伯、姨父)和“哦”(舅舅、姑父),两个女性身份识别词分别为“麻”(姨妈)和“博”(姑姑),“博”有时候会换成“巴”,比如:十解嫫称呼我弟弟为哦乌,称呼马艳红为哦乌尼尼,称呼我为麻嘎;月嘎惹称呼我妹妹为巴芝,称呼我为巴嘎。又比如:我称呼十解为十解嫫,称呼万三为万三惹,称呼月呷为月呷惹。晚辈称呼比较亲近的长辈时,为了表示相互情感无间隙,为至亲至密之人,常常会在称呼前或后添加对方的昵称,比如:十解嫫、万三惹和月嘎惹称呼我为依依麻嘎或者麻嘎依依,也会遵从汉族习惯称呼我为大姨孃。
      因为我和妹妹之间的年龄差距较小,妈妈一个人无法同时照顾我们俩,所以在妹妹出生后,妈妈便让奶奶照顾我。爷爷和奶奶的家位于童双儿村,爸爸和妈妈的家位于蔡家山村,童双儿和蔡家山之间的脚程为半个小时。
      童双儿和蔡家山各有一条河,都是从远山奔腾而来,也都没有名字,它们分别把童双儿和蔡家山分割为左、右两部分,我把位于童双儿的河叫做童双河,位于蔡家山的河叫做蔡家河,两条河都清澈见底,河中也都不长水草,只在岩石上覆盖着少许紫菜,童双河两岸各生长着一排稀疏的柳树。童双儿和蔡家山都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座独立的山,童双河和蔡家河分布在三条绵延的山岭之间,三条山岭也都没有名字,我把位于童双河左边的山岭叫做左山岭,位于童双河与蔡家河之间的山岭叫做中山岭,位于蔡家河右边的山岭叫做右山岭,左山岭、中山岭和右山岭呈不规则“川”字形,左山岭最长,其次是中山岭,然后是右山岭,中山岭的尾部往童双河的方向弯,像一个钩子。左山岭,中山岭脊,中山岭左坡,右山岭脊,右山岭右坡都覆盖满植被。中山岭右坡和右山岭左坡偶有空地,中山岭右坡尾部裸露着白色砂状土壤,只偶尔生长着一些沙棘类矮灌木,枝条都生长着刺,果实都很酸。
      左山岭尽头附近,有一个村子,名叫四方地村。中山岭末段右侧和右山岭尽头之间,有一个村子,我忘了叫什么,暂且把它叫做白土村,因为村中的土壤多数是白色的。
      白土村右边,有一座山岭,我把它叫做白土岭。白土岭右边不远处有一个村,名叫主撮(cuo)村。妈妈是主撮村的人。
      童双儿地势平坦,童双河左、右各有一块空地,左、右空地各分为三部分,因为我不清楚方位,所以把靠近童双河上游的部分称为上部分,靠近童双河中游的部分称为中部分,靠近童双河下游的部分称为下部分。左上部分高,左中部分和左下部分矮。左上部分是一块高坝,横切面接近等边三角形,顶角较圆,因为住着三户人家,所以我把它叫做所不阿木坝,即三家高坝,在彝语中“所”指“三”,“不”指“家”,“阿木”指“高”,“坝”就是坝子,与汉语名词一样。左中部分紧靠着三家高坝和左山岭脚生长着一片核桃林,所以我把它叫做哈(há)驮坝,即核桃坝,在彝语中“哈驮”指“核桃”。核桃林中分布着许多高大的石头,形成一片石林,我把它叫做“儿妈脚(jio)”,即石林,在彝语中“儿妈”指“石”、“石头”,“脚”指“片”、“丛”、“林”,“儿妈”的读音与四川话中“儿妈”的读音一样。“树林”叫“死脚”,“死”指“树”、“柴”、“擦”、“扫”。左下部分因为时常种着玉米,所以我把它叫做补谷木德,即玉米田、玉米地,在彝语中“补谷”指“包谷”,即“玉米”,“德”指“地方”、“之地”、“之处”、“处”,“木德”指“田”、“地”、“田地”、“庄稼地”、“耕种地”、“耕作的地方”、“耕作之地”、“耕作之处”、“耕作处”。核桃坝中段,左山岭脚边,有一个中等高的小坝子,横切面接近半椭圆形,因为坝子边生长着一棵杜鹃花,我把它叫做耍玛坝,即杜鹃坝,在彝语中“耍玛”指“杜鹃树”,“耍玛薇(viē)薇”指“杜鹃花”,出于文学美感,“耍玛”往往被翻译成“索玛”。核桃坝下段,左山岭脚边,有一个中等高的狭长小坝子,因为对着坝子的岭脊生长着几棵山茶树,所以我把它叫做拉脚(jio)坝,即山茶坝,在彝语中“拉脚”指“茶”。核桃林和童双河之间,有一块宽广的空地,我把它叫做格萨德,即乐园,在彝语中“格萨”指“好玩”,“格萨德”指“好玩的地方”、“好玩之地”、“好玩之处”、“好玩处”,它向上延伸到三家高坝下段前,向下延伸到玉米田上段前,由中间往两边渐窄。右上部分和右下部分矮,右中部分高。右上部分平坦;右中部分上段矮,中段和下段高,且位于同一水平;右下部分上段高,中段次之,下段矮,呈缓坡状。右上部分的土壤很贫瘠,所以我把它叫做瓜尼坝,即不毛坝,在彝语 中“瓜”指“不”、“没有”,“尼”指“生长”,“尼布尔”指“发芽”,“瓜尼”指“不长东西”。右中部分住着勒尔家,所以我把它叫做勒尔坝,“勒尔”翻译成汉语是“李”,“勒尔坝”指“李家坝”。右下部分中段右缘生长着一棵桃树,所以我把它叫做死沃(vó)坝,即桃儿坝、桃子坝,在彝语中“死沃”指“桃子”。核桃坝中段对着不毛坝上段,下上段和下中段对着不毛坝中段和下段,下下段对着李家坝。玉米田对着桃儿坝上段和中段。
      中山岭位于三家高坝对面部分,稍微往童双河的方向突起,使童双河出现一个河湾,我把它叫做旯(lá)孤,即弯弯,在彝语中“旯孤”指“弯”、“弯曲”、“弯了”,并把童双河位于弯弯部分叫做旯孤日魔,即弯弯河,在彝语中“日”指“汤”、“水”、“漏”、“笑”、“去”,“日魔”指“河水”,如:童双日魔,即童双河,蔡家日魔,即蔡家河。通常情况下,在彝语中一个字组词后声调会发生改变,所以“日魔”的“日”字与表示“汤”、“水”、“漏”、“笑”、“去”的“日”字意义相同,读法相同,声调不同。弯弯下方不远处,稍微往右山岭的方向凹陷,我把它叫做尼尼,在彝语中“尼”指“吞”、“收缩”、“内陷”,它与表示“生长”的“尼”字,以及表示舅妈的“尼尼”中的“尼”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词,所以只能也用“尼”字。
      中山岭位于弯弯和尼尼之间部分,曾发生过山体滑坡,爷爷说:“山的下面住着一条尔,是尔在翻身。”在彝语中“尔”指“四”、“龙”、“石”、“剥”、“掉落”、“讨”、“讨要”,“尔椅”指“孙子”,“椅”与四川话中的“椅”读音一样,“尔妈”指“孙女”。
      旯孤上方百米远处,中山岭左脚边,有一块平地,生长着稀疏的高大树木,石头密布,杂草丛生,因为常有人在那儿煮芳香油,所以我把它叫做发虾一脚德,即煮芳香油的地方,煮芳香油之地,煮芳香油之处,煮芳香油处,在彝语中没有表示“芳香油”的词,“发虾一”是根据汉语的“芳香油”音译而来,“发虾一”的“一”字与四川话中的“一”字读音一样,“脚(jiō)”指“鹰”、“煮”。
      旯孤上方几十米远处有一座木桥,由几根粗大的木头并列而成,用藤条缠捆在一起,木头之间的凹陷处填着小石子和细沙,我把它叫做发虾一泽,即芳香油桥,一头连接左山岭右坡脚,一头连接中山岭左坡脚。
      芳香油桥两头各有一条路,一条向上蜿蜒,沿着中山岭左坡脚延伸,穿过中山岭与煮芳香油处之间,往远山的方向而去,一条向下蜿蜒,沿着左山岭右脚延伸,经过三家高坝脚边和核桃林边,穿过三石溪,沿着童双河左岸下行,通往四方地村,在对着核桃坝与玉米田分界线的地方,往左山岭的方向分出一条分支,穿过核桃坝与玉米田之间,通往左山岭岭脊尾段。因为向上的路陡峭,向下的路平坦,所以我把向上的路叫作且憋嘎摸,向下的路叫作憋且嘎摸,在彝语中“且憋”指“瘸”、“瘸腿”、“瘸子”,“憋且”指“蹦跳”、“蹦蹦跳跳”、“蹦跶”,“嘎”指“捞”、“痕迹”、“足迹”、“路”、“道路”,它与名字用词中所有“嘎”的读音都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嘎”字,“嘎摸”指“路”、“道路”,“且憋嘎摸”指“瘸腿路”,“憋且嘎摸”指“蹦跳路”。
      我把蹦跳路位于左山岭右坡部分叫做吉朵嘎摸、萨灭嘎摸、吉朵萨灭嘎摸,即劳累路,在彝语中“吉朵”、“萨灭”指“累”、“劳累”,“吉朵萨灭”指“筋疲力尽”、“筋疲力竭”、“精疲力尽”、“精疲力竭”。在劳累路上总能看到屎壳郎在滚牲畜屎。因为童双儿其他地方很难看到屎壳郎,所以我和小伙伴们偶尔会专门到劳累路看屎壳郎滚屎。
      因为中山岭尾部的岭脊有一座坟墓,所以我把中山岭尾部叫做耍狄博,即汉族坟墓,在彝语中“耍”指“仆人”、“奴仆”、“奴隶”、“苦役”、“汉族”、“汉族人”、“汉人”,古时候土司常捆绑单户居住的汉族人做仆人、奴仆、奴隶、苦役,因此表示“仆人”、“奴仆”、“奴隶”、“苦役”的“耍”逐渐成为汉族和汉族人的代称,“狄”指“舂”、“砸”、“揍”、“打”、“埋”、“葬”、“埋葬”,“博”指“走”、“出发”、“去往”、“前往”、“茎”、“杆”、“群”、“突起之处”、“隆起之处”、“堆”、“一堆”、“堆起来”、“堆在一起”,“狄博”指“坟墓”。据说汉族坟墓中葬着一位汉族军人。
      童双儿、蔡家山和附近村的村民们从汉族坟墓或者汉族坟墓附近经过时,都觉得有些害怕,并且有人自称遇见过鬼打墙,所以人们建议把它推了,被爷爷阻止了。爷爷说:“我们只要不跟汉族通婚就行了,不必忌讳汉族坟墓,汉族鬼可是好鬼。从前有一户彝族人,家庭贫穷,儿子干活不行,读书成绩也差,什么都做不好,他们家附近有一个汉族坟墓,每天晚上坟墓中的鬼都会来敲他家儿子的门,说‘起来看书了,快起来看书了,还不起来看书’,就这样,他家儿子被鞭策着了,天天半夜起来看书,致使成绩突飞猛进,最后还考上工作了呢。汉族多好,房屋比彝族的建得牢固,服装比彝族的质量好,知识比彝族的丰富、有用,连吃的都比彝族的花样多,值得我们学习,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精神也值得我们敬佩。”
      中山岭位于李家坝和汉族坟墓之间部分,有两个缓坡往桃儿坝的方向突起,靠近李家坝的一个短,靠近汉族坟墓的一个长。我把靠近李家坝的那个缓坡叫做阿布勒何德,即阿布放牛的地方,阿布放牛之地,阿布放牛之处,阿布放牛处,因为勒尔家的傻儿子阿布总在那儿放牛,在彝语中“勒”指牛,“何”指“看”、“看望”、“放牧”,它与姓氏“勒尔”中的“勒”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勒”字。我把靠近汉族坟墓的那个缓坡叫做活吙嫫德,即吹口弦的地方,吹口弦之地,吹口弦之处,吹口弦处,因为勒尔家的女儿把府总是在那儿吹口弦,在彝语中“活吙”指口弦,“嫫”指“吹”、“弹”、“弹奏”,它与指“女”、“女性”、“母”、“雌性”的“嫫”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嫫”字。因为汉族坟墓、阿布放牛处和吹口弦处稍微平行,看起来神似梳齿,中山岭位于吹口弦处与弯弯之间部分犹如梳把,弯弯犹如梳尾,所以我把中山岭从汉族坟墓至弯弯部分叫做哦歌,即梳子,在彝语中“瓷”指“一”、“脾气浑”、“它”、“这”,“玛”指“个”、“竹”、“竹子”,“瓷玛”指“一个”,“玛玛”指“颗粒”、“种子”、“颗粒状果子”,“哦玛”指“头”、“圆头”、“一颗头”、“颗状头”,“歌”指“梳”、“梳理”,“哦歌”指“用来梳头的工具”、“梳子”,“年(nie)”指“毛”、“发”、“毛发”,“哦年”指“头发”,“哦年歌”指“梳头发”,“欸起”指“头”,“欸起歌”指“梳头”,“把”指“交换”、“互换”,“补洗”指“线”、“绣线”、“毛线”,“哦年补洗把”指“用头发换线”。在彝语中,形容词和动词常常放在名词后面,也有个别情况放在前面。
      将阿布放牛处分为四段,由中山岭至桃儿坝的方向为第一至四段,第一段生长着一片疏林,林下荒草丛生,第二段是一片荒草丛,第三段开垦这一块土地,常常种着时蔬,第四段即末端是一个陡坡,生长着杂草,杂草丛中裸露着宽大的石面,石块之间生长着野地瓜,又叫地果、地瓜泡、地枇杷、满地青、地瓜藤、地石榴、地瓜榕、地胆紫、过山龙、匐地龙,它们常常爬伸到石面上。将吹口弦处分为四段,由中山岭至桃儿坝的方向为第一至四段,第一段和第二段生长着一片疏林,林下荒草丛生,第三段开垦这一块土地,常常种着时蔬,第四段即末端是一个陡坡,生长着杂草,杂草丛中遍布石头,石头之间生长着野地瓜,它们常常覆盖在石头上,第三段和第四段的交界处,靠近阿布放牛处的地方,生长着一棵梨树,把府和孃孃把梨树下叫做“老地方”。
      爷爷、奶奶和其他亲人们都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和小伙伴们,要尽可能远离阿布,因为他是个傻子,行为举止不可预料。为此我时常警惕着他,时间久了我发现当阿布在附近时,如果没人跟他说话,他的眼神就很狡黠,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的眼神就会变得空洞,表情也呆滞。有一天早上吃过饭,我到阿布放牛处摘野地瓜,摘完正要回家时,遇见正赶着牛往上走的阿布,我急忙面朝他而站,然后说:“阿布,你去放牛吗?”阿布说:“是啊,我,放牛,你,摘野地瓜,好吃,好吃得很。”一边说一边把牛往上赶。在他从菜地旁走过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等他走到疏林边时,我撒开腿往下跑,一口气跑到耶爷家猪圈旁边才敢回头看,看见他已经把牛赶到中山岭脊,牛儿们有些还在中山岭左坡上,有些已经翻过岭脊,他坐在岭脊上休息。长大后我想起过这件事许多次,觉得童年时期的自己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子。
      桃儿坝下方,中山岭尾部弯曲处,山岭左脚有一个泥地,常常积着水,是童双儿植物生长最好之处,它生长着节节草、水芹菜等,常年都郁郁葱葱的,我把它叫做日子泥博,即泥地、泥塘,“日子”在彝语中指“常常被水浸渍的地方”,“泥博”指“稀泥”。我和孃孃有时候会到泥地割水芹菜。
      蔡家山地势陡峭,蔡家河左、右没有空地,河水直切中山岭右脚和右山岭左脚。中山岭右坡和右山岭左坡,最高处距离河面几十米,最矮处距离河面几米,坡上的树林中分布着几块不长树木或者少长树木荒草繁茂的空地,有的空地上居住着人家户,有的空地空置成家禽家畜们的乐园。中山岭右坡和右山岭左坡各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往蔡家河边,两条路之间连接着一座简易木桥,我把它叫做蔡家桥,由几根粗大的木头并列而成,因为自我有记忆起它就一直处于快散架的状态,所以又把它叫做危险桥,简称危桥,还戏称它为“‘阿已咖嘎’泽(ziē)”,即“‘小孩不要过’桥”,在彝语中“阿已”指“小孩”、“孩子”,“已”字的读音与四川话中“已”字的一样,“咖”指“不要”、“莫要”,“嘎”指“走”、“过”、“走过”,“泽”指“桥”。不知道在彝语中有没有表示“危险”和“安全”的名词,也许有但是较少被使用,也许没有,周围的人说“危险”和“安全”时,用词与汉语中的一样。
      爸爸和妈妈的家位于中山岭右坡,背朝蔡家河的来处,面朝蔡家河的去处。
      爷爷叫阿根.梯一,梯一是他的称呼名,他的尊称是什么我忘记了,“梯一”的“一”字读音与四川话中“一”字的一样。因为爷爷缺碘,甲状腺肿大,患了大脖子病,所以他有一个绰号叫阿根里比,“里比”在彝语中专指大脖子病。爷爷的家乡在四川省凉山州盐源县黄草乡,他年轻时是一名土匪,因为杀了人所以逃到四川省攀枝花市盐边县岩口乡童双儿村,继续做一名土匪。有一天,天还未亮爷爷又骑着一匹马去打劫土司,一个人打倒了十几个人后,抢走了八袋贵重物品,还抢走了一匹马,用来驮东西,在狂奔了一个多小时后,觉得追兵无法追上自己了,于是放缓速度优哉游哉慢慢前行。天微微亮的时候,他来到一条河边,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正蹲在河边漱洗,从背影看身材修长瘦削,手部皮肤白净,一头长发被梳顺了披在身后,一部分拖在沙石上,乌黑亮丽,光洁丝滑,让他倾慕不已,于是静静等候她漱洗完,并悄悄跟踪她来到她家附近,待她进屋后跳下马,一手牵一匹马,来到她家门前,看见屋内的火塘上正煮着一锅土豆,姑娘的父母坐在火塘边喝早茶和吸烟。她父亲见有人来访,以为是亲人朋友,往门边走了几步,看清楚是个陌生人后,问他有何贵干。爷爷从马背上取下五袋东西,甩进屋,扔在对方脚边,一只手握着两根马缰绳,一只手指向那个刚刚在河边漱洗的姑娘,说:“我要她。这是聘礼。如果同意,收下这些,让她立刻跟我走。如果不同意,选几样喜欢的留下,其余的装回口袋中还给我。”对方同意了,并让爷爷吃过饭再走。爷爷婉拒了,让男主人腾出一条口袋,把锅中的土豆全倒进口袋中,用麻绳系好后,捆在马背上的三袋贵重物品上面,然后与奶奶同乘一匹马回到童双儿。
      爷爷的脸是长脸,长得较克制,稍微接近瓜子脸,身材瘦弱,行动敏捷,胆子大,脾气急躁,心地善良,有原则,做事认真,有吃苦耐劳精神,爱笑,爱喝酒,很少发酒疯。奶奶姓勒葛,“勒葛”翻译成汉语是“杨”,尊称和称呼名是什么我不知道,她的脸也是长脸,有些像马脸,长得较任性,身材修长,行动敏捷,胆子大,脾气倔强,心地善良,有原则,做事认真,有吃苦耐劳精神,严肃,稳重。奶奶睡觉时从不用枕头,总是将两条辫子折叠起来枕在头下。爷爷和奶奶的家位于桃儿坝上段,背朝李家坝,面朝泥地。他们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老大和老三是儿子,老二和老四是女儿,老大是我爸爸,老二是二姑,老三是三伯,老四是小姑,因为童双儿的彝族人男女分别排序,所以我应该称呼二姑为大姑,称呼三伯为二伯,称呼小姑为二姑或者小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彝族人是不是这样排序。二伯名叫乔顺宁,彝族名字忘记了,我称呼他为阿牛(nio)爸爸,“牛”与妈妈的小名“牛牛”中的“牛”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牛”字。大姑没有汉族名字,彝族名字忘记了,我称呼她为巴解。小姑没有汉族名字,彝族称呼名叫左所,我称呼她为孃孃。爷爷的家乡附近有一个地方叫左所,小姑的名字寄托了爷爷的思乡之情。
      整个桃儿坝都围着木栅栏围墙,只在朝向李家坝的一侧开了一扇门,挂着一扇木栅栏门扉。木栅栏围墙与李家坝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爷爷和奶奶的房子与李家坝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七八米。
      爷爷和奶奶的房子背后是一片狭长的菜园,右前方四五米远的地方,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猪圈,门朝向童双河的方向,左前方用木头修建着一个马棚,门朝向李家坝的方向,马棚右侧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牛棚,门朝向李家坝的方向,其余土地都是种植地,种得最多的是玉米。
      阿牛爸爸娶了一个勒尔嫫作老婆。我称呼她为麻芝。阿牛麻芝不是童双儿几户勒尔的直系亲属,她的家乡在小石河村,汉语名叫响水河村,位于岩口乡下方。阿牛爸爸容貌一般,老实、木讷,不爱劳动。阿牛麻芝长得很漂亮,是童双儿村乃至附近几个村中最美的女人,口无遮拦,脾气大,爱笑,稍微懒惰。阿牛麻芝常常骂阿牛爸爸,但是从没骂过别人,也没跟人产生过矛盾冲突。阿牛爸爸虽然总被阿牛麻芝骂,但是他对阿牛麻芝很好,他们俩的感情很亲密。因为阿牛巴巴很爱阿牛麻芝,舍不得离开她片刻,所以总是在家附近放牛羊,为此没少被爷爷责骂。阿牛爸爸和阿牛麻芝的家位于杜鹃坝上,背朝核桃林,面朝山茶坝。他们俩一共生育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没有汉族名字,彝族称呼名叫国国,“国”字的读音与四川话中“国”字的一样,国国的容貌一般,憨厚,爱笑;二儿子名叫乔宇,彝族称呼名叫哟(yo)诺,翻译成汉语时,为了文学美感,我们一般翻译成“有龙”,哟诺容貌帅气,脾气温和,发火时容易急眼。国国的年龄比我的小一岁左右。哟诺的年龄比国国的小一岁左右。
      阿牛爸爸和阿牛麻芝的房子右前方,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猪圈,门朝左山岭。猪圈右前方有一条小路,连接杜鹃坝脚,我把它叫做耍玛嘎摸,即杜鹃路。
      杜鹃树生长在阿牛爸爸和阿牛麻芝房子后面一米远处,距离杜鹃坝后缘仅十几厘米,距离左山岭半米左右。
      阿牛爸爸和阿牛麻芝家养了很多鸡,其中有一只炫彩大公鸡异常凶猛,它喜欢啄小孩,也啄身材瘦弱矮小的成年人,我把它叫做脚(jiō)瓦(va),即鹰鸡,在彝语中“瓦”指“鸡”,它的声调与四川话中“瓦”的一样。
      巴解嫁给了一个勒葛惹,我称呼他为哦国。哦国是四方地人,为人正直诚恳,酷爱喝酒,发酒疯时会打孩子,有时也会误伤巴解。巴解聪明,大气,勤劳,能吃苦。哦国喝醉时,巴解总是让着他,哦国清醒时巴解总是骂着他。哦国和巴解一共生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是儿子,老三是女儿,老大叫可布(bū),老二叫可呷,老三叫保真。在彝语中“可”字指“口”、“嘴”、“苦”、“盐味重”、“狗”、“窝”(主要指鸟窝)、“伤口”(主要指长口子状的伤口),“布”指“旺”、“盛”、“很多东西往某处聚集”,“可布”指“狗盛”,“可呷”指“狗富”,“保真”是汉名彝用。可布小时候老实本分,长大后有些油腔滑调,他在两岁左右时得了中耳炎,虽然治好了但是落下了毛病,耳朵有些背。可呷小时候活泼好动,长大后聪明滑头。阿让保真小时候朴实善良,长大后能吃苦,会持家。
      在彝语中,表兄、弟之间有两种称呼法:一、称呼中间名;二、直接用汉语称呼“老表”。表姐、妹之间只有一种称呼法,舅舅家的女儿称呼为“阿米”,姑姑家的女儿称呼为“阿让”。表姐、弟和表兄、妹之间只有一种称呼法,称呼舅舅和姑姑家的儿子直接称呼中间名,称呼舅舅家的女儿为“阿米”,称呼姑姑家的女儿为“阿让”。“阿米”和“阿让”后面可以加上对方的称呼名,也可以不加。
      我称呼可布和可呷时,应该称呼中间名,但是我总是直呼他们的尾名。我称呼保真为阿让保真。可布和阿让保真没有汉族名字。可呷有汉族名字,但是我忘记了。可布、可呷和阿让保真称呼我为阿米依依,称呼我妹妹为阿米茶茶,有时候直接称呼我们俩为阿米。阿让保真与哟诺定了娃娃亲。哟诺长大后取消了婚约。
      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巴解对阿牛巴巴最好,只要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阿牛巴巴。巴解一直觉得阿让保真很懂事,有体力,勤劳上进,如果嫁给了别人太可惜,如果能嫁给哟诺,她会把阿牛巴巴、阿牛麻芝和哟诺照顾得很好,所以当哟诺取消婚约时巴解非常难过。之后每每提到这件事,巴解总是说:“哎呀,我的保真嫫,可惜了。”
      可布的年龄与我的差不多,也许比我的大几个月。可呷比可布小一岁左右。阿让保真比可呷小一岁左右。
      除了奶奶,爷爷还有一个老婆,我称呼她为“阿妈阿诗”,即新奶奶,在彝语中“阿诗”指“新的”、“后的”,“阿里”指“旧的”、“前的”。虽然有个新奶奶,但是我并没有把奶奶称呼为“阿妈阿里”,而是依旧叫“阿妈”。
      新奶奶是爷爷朋友的老婆,因为爷爷的朋友生了重病,临死前把自己的老婆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儿托付给爷爷照顾。爷爷推脱不掉,只好把她们带回童双儿,怕奶奶没有思想准备,让她们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先回家告知奶奶。奶奶很生气。爷爷说:“那怎么办?要不就留下三个孩子,把她们照顾成年后嫁掉,这样我们也不亏,她们离成年也没几年了。先找户好人家把嫂子嫁了。反正没有拖累,而且她长得不错,应该是能嫁掉的。”奶奶说:“现在这年头到哪儿去找个可靠人?他托付给你也是看中了你的品德。你怎么能把她往外推?”爷爷说:“那你气什么?”奶奶没有回答他,到家附近把她们四个接回家。
      新奶奶是长脸,比爷爷的长些,比奶奶的短些,眉心长着一颗拇指大的肉痣,为肉色,所以我又称呼她为“箥阿妈”,即肉痣奶奶,在彝语中“箥”指“跑”、“肉痣”。我称呼新奶奶的大女儿为巴解,二女儿为巴嘎(gá),三女儿为巴呷(gā)孃孃。新奶奶和善宽容,巴解稳重,巴嘎淳朴,巴呷孃孃开朗。巴呷孃孃患有唇腭裂,因为出生在偏远地区,且以前的医疗条件落后,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所以她的鼻子下方有一条裂缝。
      爷爷在山茶坝中段修了一个房子让新奶奶和她的三个女儿住,背朝杜鹃坝,面朝玉米田。爷爷和新奶奶一共生育了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名字叫乔顺发,彝族名字我忘记了,我称呼他为“埃子爸爸”、“爸爸埃子”,即“小爸爸”、“幺爸”,在彝语中“埃子”指“小”、“矮”、“末尾”。
      我称呼埃子爸爸的老婆为麻呷,她的姓氏、名字和家乡我全忘记了。埃子爸爸聪明自持,做事谨慎,不轻易麻烦人,也不轻易帮助人,稍微吝啬,为人和气,发火时容易急跳墙。埃子爸爸麻呷聪明通透,勤劳顾家,勤俭节约。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的家位于山茶坝上段,背朝杜鹃坝,面朝玉米田。他们俩一共生育了五个孩子,老大、老三和老四是女儿,老二和老五是儿子,老大没有汉族名字,彝族称呼名叫阿且,淳朴中带着些傻气;老二名叫乔军,彝族称呼名叫茶博,聪明,大方,有气度,有脾气,有个性;老三的汉族名字我忘记了,彝族称呼名叫阿洛,稳重却又活泼,有时候话多,有时候话少;老四名叫阿呷,在彝语中“阿呷”的“呷”指“小婴孩”、“幺儿”、“囡囡”、“有好处”、“补”、“滋养”,它与“巴呷孃孃”的“呷”,“埃子爸爸麻呷”的“呷”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呷”字,如:“撮呷”指“补人”、“对人有好处”,“撮”指“人”,阿呷笨拙,一根筋;老五名叫乔兵,彝族称呼名叫茶呷,在彝语中“茶呷”的“呷”指“富有”、“富足”、“足够”、“有余”、“多”,它与“巴呷孃孃”的“呷”,“埃子爸爸麻呷”的“呷”和“阿呷”的“呷”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呷”字,茶呷纯真,善良,胆小,爱笑。阿且的年龄比我的小,比我妹妹的大。阿且、常博、阿洛、阿呷和茶呷之间的年龄差距,好像都在一岁左右。
      国国、哟诺、茶博和茶呷小时候称呼我为姐姐或依依姐姐,称呼我妹妹为茶茶姐姐,称呼我弟弟为哥哥,长大后称呼我为大姐,称呼我妹妹为二姐,称呼我弟弟为哥哥。阿且、阿洛和阿呷一直称呼我为依依,称呼我妹妹为茶茶,称呼我弟弟为茶布。我、妹妹和弟弟对国国、哟诺、阿且、茶博、阿洛、阿呷和茶呷都是直呼尾名。国国、哟诺、阿且、茶博、阿洛、阿呷和茶呷相互之间也都直呼尾名。
      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的房子右前方,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猪圈,猪圈门朝向左山岭。猪圈对着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的房子与新奶奶房子之间的空地。猪圈右侧有一条小路通往山茶坝脚,并往童双河的方向延伸,连接蹦跳路,我把它叫做拉脚嘎摸,即山茶路,它正对着新奶奶房子的主门。山茶坝,山茶路,童双河左岸与劳累路之间,靠近山茶路的地方,紧挨着山茶坝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牛棚,门朝向核桃林。牛棚顶部总是堆放着很多玉米杆和玉米芯,玉米杆用来烧火或者喂牛,玉米芯用来烧火或者刷洗衣物。牛棚左边,用木头修建着一个马棚,门朝向核桃林。
      玉米田是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的田产之一。桃儿坝一直是爷爷和奶奶的田产之一。左山岭尾部,岭脊两侧各分布着一大片土地,我把它们合称为欸(ei)咩(mié)死,即饿死了,“欸咩”在彝语中指“饿”、“饥饿”,“死”与汉语中的“死”意思一样。欸咩死是爷爷、奶奶、阿牛、阿牛麻芝、埃子爸爸、埃子爸爸麻呷的田产,被均分成三份,由于距离核桃坝太远,并且地理位置高,让我觉得饿的时候如果去摘玉米或者挖土豆回来煮,很容易饿死在路上,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欸咩死位于左坡上的土地分为两块,靠近左山岭末端的一块大,另一块小,大的一块属于阿牛巴巴和阿牛麻芝,小的一块属于爷爷和奶奶;位于右坡上的土地也分为两块,靠近左山岭末端的一块大,另一块小,大的一块属于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小的一块属于爷爷和奶奶。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的土地上,离左山岭脊和劳累路较近的地方,生长着一棵里比死度,即野荔枝树。
      播种的季节,阿牛麻芝和埃子爸爸麻呷总是结伴到饿死了做农活,阿牛麻芝总是做半小时农活然后休息半小时,所以当埃子爸爸麻呷播种完自家的地时,阿牛麻芝才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常常在埃子爸爸麻呷的帮助下种完。除草的季节也是如此。
      这件事爷爷和奶奶也知道,但是他们从没责备过阿牛麻芝。有一年过年时,埃子爸爸给爷爷和奶奶送了一个猪头,一条肋巴肉,一个猪坐墩过来,几天后埃子爸爸麻呷给爷爷和奶奶送了一盆冻肉过来,在她要回去时,奶奶说:“种地的事,你就多担待些。”埃子爸爸麻呷点点头,没说什么。在这之前,奶奶从没提起过这件事,在这之后,奶奶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在这之前,埃子爸爸麻呷从没抱怨过这件事,在这之后,埃子爸爸麻呷也从没抱怨过这件事。
      左山岭末端是一个斜坡,因为可布、可呷和一些四方地的村民常常在哪儿放牧,最常见到的是可布的身影,可布最常放牧的是羊,所以我把它叫做可布哟(yó)乻(ēr)德,即可布放羊的地方,可布放羊之地,可布放羊之处,可布放羊处,在彝语中“哟”指“羊”(主要指绵羊,也可以用来统称所有品种的羊),“乻”字与表示“豌豆”的“乻”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乻”字。站在饿死了靠近可布放羊处的地方,可以望见四方地。当可布和可呷在可布放羊处放牧,看见孃孃在饿死了上忙农活,我在旁边玩耍时,会让牛羊在斜坡上自由吃草,他们则爬上饿死了跟我一起玩。
      我、可布和可呷常常在野荔枝树下玩,有时候会爬上树。野荔枝成熟的季节,我们常常吃撑后躺在树下的庄稼地中休息。有时候我们会去劳累路上看屎壳郎滚屎,有时候会爬上劳累路两边树林中的某棵树寻找鸟窝,有时候会在树林中找水果类植物吃,有时候骑着羊、小牛、小马、小猪在比较平缓的地方奔跑,比如山岭脊,有时候斗蟋蟀,有时候斗蝈蝈,有时候斗草,有时候赛蜗牛,有时候比谁吐的口水远,有时候比谁吃东西快,有时候各捡一只屎壳郎,比谁的屎壳郎滚屎快,滚的屎大。
      埃子爸爸结婚后,新奶奶的家搬到山茶坝下段,背朝左山岭,面朝童双河。因为患有风湿病,新奶奶后来无法行走,只能坐在地上慢慢往前移动,每天早上吃过饭,她都移到屋外坐在一张竹席上一边吸烟一边晒太阳。我和阿且玩累了,常常跑到新奶奶身边,躺在竹席上休息。有时候会拿起新奶奶的烟杆吸几口焊烟,阿且吸很多也没事,我闻着烟味就咳嗽不止,但总是克服困难吸上几口,然后在新奶奶怀里晕头转向躺半天。新奶奶总是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头,有时候会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我问她手酸不酸。她总是说:“可能是风湿的原因,竟也感觉不到酸,没事儿,你再休息一会儿。”阿呷从四五岁起,也学着我和阿且用新奶奶的烟杆吸烟,但是她吸得比阿且还多,后来慢慢染上烟瘾,十几岁的时候便自备了一根烟杆,自此开始吸焊烟,至今都还在吸,偶尔会吸纸烟,她总说纸烟不如焊烟烈,味道不好。
      埃子爸爸为了省钱,对茶博和阿呷进行换婚,让茶博与比洛定娃娃亲,让阿呷与阿鱼惹定娃娃亲,这样茶博娶妻便不用花钱了。在茶博快读初中的时候,他就简单为茶博和比洛办了婚事,给茶博安了家。当茶博读大学的时候,他让比洛负责茶博的书学费和生活费,自己甩手不管。被比洛供毕业后,茶博考上了老师,他把比洛从农村接出来带在身边,后来还把她安排在学校食堂上班,让比洛也成为了一个吃工资的人。爸爸常说茶博是阿根家后辈儿孙中为人处世最好的一个。
      记忆中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只吵过一次架,那天埃子爸爸上山砍柴,砍伐了一棵大树,并把它劈好背回一些,剩下的打算后面分批背回,在他到家时埃子爸爸麻呷没有把饭煮好,就把她痛骂了一顿。我记得埃子爸爸骂埃子爸爸麻呷:“一个女人在自己丈夫干完活回来时,都不知道煮好饭等着他,这样一个女人娶来做什么?”还说了些别的话,主要意思是自己很累很辛苦很饿。虽然话语不伤人,但是气势很盛,且说话声音大,所以把埃子爸爸麻呷骂哭了。
      我跑回爷爷和奶奶家,把事情告诉了爷爷,并把他带到埃子爸爸和埃子爸爸麻呷家。埃子爸爸见到爷爷后立刻收了声,搓了搓手,低头坐到一边。埃子爸爸麻呷站在火塘边不停抽泣。
      爷爷对埃子爸爸说:“我们阿根家没有一个不是耙耳朵,就你不是,我看你那耳朵欠揪。杀人,放火,抢劫,什么事我没做过,可我还怕老婆呢。你长这么大做过什么?除了砍个柴,耕个地,刨刨土豆,摘摘玉米,连个牲畜你都很少杀,你哪来的底气凶你媳妇?再说了,她每天不都是早上煮早饭,中午煮午饭,下午煮晚饭的么?什么时候打乱过时间?家家户户都是照着这个时间来的。你怎么不骂自己回来得早了?或者你出门前为什么不告知她今天要提前煮好饭?你自己的错还怪罪到别人头上。我看你出门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连你自己都无法预测,别人又怎么会预测得到。”埃子爸爸有些胆小,据说结婚分家后几年内都是爷爷帮他宰杀牲畜的,只有鸡是他自己杀的。后来慢慢的在爷爷的协助下,他会自己宰杀牲畜了,再后来他便逐渐能独自宰杀了。
      爷爷又对埃子爸爸麻呷说:“以后你忙的时候不必管他,不忙的时候多顾顾他,如果他去忙辛苦活了,掐着时间把饭煮好等着。一般情况下吃饭时间要固定,偶尔也可以提前或者推后个把小时。一个男人辛苦了一天回到家,就想立刻能吃上一顿正规饭,如若不然,随便泡些燕麦喝,捏几个燕麦团子吃,也花不了几分钟。你也别哭了,赶紧煮饭吧。”转头对埃子爸爸说:“我走后你敢再骂她,看我不扇你。”见埃子爸爸麻呷去取腊肉,又对她说:“不用煮腊肉,你就把饭煮好,炒个土豆丝,再摘几棵菜,煮个汤就行了。”
      埃子爸爸说:“今天就煮腊肉吧。”
      爷爷对埃子爸爸麻呷说:“那就煮上吧。”然后对我说:“依依留在这儿吃晚饭,要是你埃子爸爸再骂麻呷,你立刻来喊我。”背着手回家了。
      爷爷和奶奶在我一岁半的时候搬到核桃坝中段的核桃林边,他们的房子背朝核桃林,面朝玉米田。房子周围用石头垒砌出一个长方形矮围墙,后围墙紧靠着核桃林,左围墙紧靠着左山岭脚,前围墙对着杜鹃坝的下段,右围墙与一条小溪相隔四五米。爷爷和奶奶的房子位于围墙中段,离右围墙近,离左围墙远,与右围墙之间相隔半米左右。右围墙上开着一扇门,挂着一扇木栅栏门扉。围墙门与房子前檐的水平线之间,相隔一米左右。围墙内,围墙门左侧,紧靠着门放着一个由三个石头组成的石桌。房子和后围墙之间是一片草丛,草丛中的草,叶子细长,草茎光滑有韧劲,不知道是不是发草。我把草丛叫做海(hié)子日布,即鸟栖草丛,在彝语中“海子”指“鸟”、“鸟儿”,“日”指“草”,它与表示“汤”、“水”、“漏”、“笑”、“去”的“日”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词,所以只能也用“日”字,“日布”指“草丛”。在草丛中时常能捡到鸟蛋,偶尔还能看见鸟窝。房子左侧,紧靠左围墙,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牛棚,门朝向房子。房子前面,左、右围墙之间连接着一堵“竖横竖”不规则围墙,形状像不要两横的“与”字,“上竖”与“下竖”上各开着一扇门,两扇门上各挂着一扇木栅栏门扉。左围墙、右围墙、前围墙和不规则围墙围出一块空地。空地位于左围墙、“上竖”围墙、“横”围墙之间部分是烟地,常用来种烟,其他部分是菜地,种着各种时蔬。时蔬丛中,距“下竖”围墙三四米远,距右围墙半米远处,生长着一棵“蛤(há)子儿”,即君迁子。“下竖”围墙与石桌之间,用木头修建着一个猪圈,门朝向左山岭。“横”围墙与“下竖”围墙之间,用竹子修建着一个鸡棚,门朝向右围墙门。
      猪圈背后,右围墙与小溪之间,用木头搭建着一个佛手瓜架。我和小伙伴们有时候玩累了,就跑到架下休息。
      童双河左岸高,右岸矮,左岸与小溪之间的落差,最高处一米左右,最矮处半米左右,右岸与小溪位于同一水平。左岸对着爷爷和奶奶时蔬地中段的地方,有一个近半圆形的下凹处,只比河边的窄沙滩高几厘米,我把它叫做欸(ei)螭(chi)提德或欸螭开(kī)德,即舀水处、提水处、打水处、挑水处,在彝语中“欸螭”指“水”、“静水”、“用来喝或使用的水”,“提”指“舀”、“提”、“打”、“挑”,“开”的意思与“提”一样,侧重于“舀”。“欸螭斯”指“口渴”,在彝语中“斯”指“渴”、“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椅斯”指“犯烟瘾”、“想吸烟”,在彝语中“椅”指“烟”、“痒”,“椅”与表示“孙子”的“尔椅”中的“椅”字读音相同,不知道在彝族文字中字一不一样。爷爷、奶奶、孃孃、我、阿牛爸爸、阿牛麻芝、国国和哟诺常在提水处洗脸、洗菜、洗衣和挑水。我、国国和哟诺有时候会在提水处的河水中游泳。左岸从对着李家坝的地方开始变矮,埃子爸爸、埃子爸爸麻嘎、阿且、茶博、阿洛、阿呷和茶呷常在那儿洗脸、洗菜、洗衣和挑水。
      有一次哦国喝醉酒,误伤了巴解,巴解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那天爷爷、奶奶和孃孃在屋前院坝上晒玉米,我在石桌旁与一只老鼠玩捉迷藏,我看见它从哥哥石旁边的草丛中跑进石桌与猪圈之间的石缝中,于是躲在一旁等候它,打算在它探出身时抓住它,但它只是偶尔探出头往外看,并快速缩回去,非常不好抓,所以我跟它对峙起来。巴解来的时候,它被惊着了,胡乱往里面钻,最后从石缝中挤出去了,还爬上围墙顶部,顺着围墙顶部边缘跑到猪圈背后,蹿进佛手瓜叶丛中不见踪影。爷爷看见巴解后先是一愣,看清楚她额头上的伤后,站起来大声吼道:“怎么了?”奶奶也站起来问:“怎么回事?”孃孃走过来扶着巴解,一边用手轻轻触碰巴解的伤口,一边对着伤口吹气,一边带着哭腔说:“真不是个人。”见巴解没说话,爷爷说:“你是那个家的女主人,不是客人。身为一个女人,你的气量呢?身为一个女主人,你的气势呢?这么一件事就回娘家了,你丢不丢人?以后他再打你,你给我打回去,他打你的脸,你打他的脸,他打你的手,你打他的手,他打你的腿,你打他的腿,他要把你往死里打,你要拖着他一起死。如果他打你你不敢还手,还丢人现眼地跑回来,那么他打你一耳光,我把你的脸打烂,再去打烂他的脸,他打你的手,我把你的手剁了,再去剁掉他的手,他打你的腿,我把你的腿打断了,再去打断他的腿。还不滚回去!”奶奶说:“回去吧。”孃孃说:“让她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奶奶说:“她留下来吃饭,他们一家子和猪、鸡们就得挨饿了。”孃孃说:“饿他们一顿,让他长个记性。”孃孃心地善良,脾气温和,说话轻柔,做事有耐心,她在说狠话时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奶奶说:“犯不着让亲家、亲家母、可布和克呷受罪。再则,一个清醒的人与一个清醒的人之间可以相互计较,一个醉鬼与一个醉鬼之间可以相互犯浑,一个清醒的人却不可以跟一个醉鬼计较,更不可以跟着他一起犯浑。为了跟一个醉鬼赌气,为难其他无辜的亲人,这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回去吧,到家了也该煮晚饭了。可布和可呷等着你呢。”孃孃说:“妈妈说得对,你回去吧。我送你到玉米田。”巴解和孃孃正要往围墙外走,转身看见哦国从佛手瓜架下走出来,走进了院坝,于是孃孃把巴解扶到石桌上坐着。哦国站在巴解身旁,用手挠头,看起来已经醒酒了,但还没有醒全。巴解一把把我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低头帮我拍衣裤上的泥土,不看哦国一眼。爷爷对哦国说:“你还想来接人你。你既然动手打了她,那说明你没把她当人看,你既然没把她当人看,那你来接她做什么?接回去做牛做马吗?她还在这个家的时候,我从没打过她一下,你倒好,就这么轻易就打了她。她犯错了,你可以纠正她,甚至骂她,但就是不能打她。一个男人如果沦落到动手打女人的地步,他便不再是个男人,而是个畜生。你们勒葛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畜生?你这个畜生如果以后胆敢再打我女儿一下,你打她的脸,我打烂你的脸,你打她的手,我剁掉你的手,你打她的腿,我打断你的腿,你把她往死里打,我打死你后给你抵命。”又对巴解说:“还有你,以后他再打你,你给我打回去,他打你的脸,你打他的脸,他打你的手,你打他的手,他打你的腿,你打他的腿,他要把你往死里打,你要拖着他一起死。如果他打你你不敢还手,还丢人现眼地跑回来,那么他打你一耳光,我把你的脸打烂,再去打烂他的脸,他打你的手,我把你的手剁了,再去剁掉他的手,他打你的腿,我把你的腿打断了,再去打断他的腿!”然后对哦国和巴解说:“还愣着干什么,想留下来浪费我家粮食?我那粮食喂什么都比喂你们两个的好,赶紧一起滚回去!”巴解把我放下来,跟着哦国往外走。奶奶说:“等一下。”哦国和巴解都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奶奶。爷爷说:“等什么等,赶紧消失。”哦国和巴解只好走了。奶奶进屋拿了一件新衣服,一坨砖茶和一只腊野兔出来。孃孃走到奶奶身边接过腊野兔。奶奶把砖茶包裹在新衣服内,把新衣服卷成一坨递给孃孃,说:“砖茶是给亲家母的。”朝哦国和巴解的背影努了努嘴,说:“快去。”孃孃左手提着腊野兔,右手抱着包着砖茶的新衣服,去追哦国和巴解。奶奶提高嗓门说:“你们慢些走,左所嫫来追你们了。”已经走到提水处的哦国和巴解听到后,回头看向身后,看见孃孃正朝自己跑来,于是停下来面朝孃孃的方向站着等她。孃孃把腊野兔递给哦国,把包着砖茶的新衣服递给巴解。哦国和巴解都推辞了一下后收下东西继续往家赶。自此,哦国喝醉后再也没有误伤过巴解,巴解也再没跑回来过。那天下午爷爷让奶奶煮了一只腊黄鼠狼,吃饭时边啃肉边说:“你怎么把兔子给他们了,应该把黄鼠狼给他们的,他们只配吃黄鼠狼。”
      彝族人的主食有五种:土豆、玉米、荞子、燕麦和大米,土豆、玉米、荞子和燕麦靠种,大米靠买,因为童双儿地理位置不高,无法种植荞子和燕麦,所以在童双儿居民们的主食中,土豆和玉米靠种,荞子、燕麦和大米靠买。土豆可以煮,可以烤,也可以炒。玉米可以磨成粗颗粒,也可以磨成细颗粒,还可以磨成玉米面粉,玉米粗颗粒用来煮玉米粥,玉米细颗粒用来制作玉米饭,玉米面粉用来制作玉米饼、玉米叶粑、玉米糊糊,制作玉米饭时,需要在玉米细颗粒上洒些水,然后用手抓匀,否则会因为不透气而蒸不熟。荞子磨成荞面粉,用来制作荞面饼、荞凉粉、荞面糊糊。燕麦磨成燕麦面粉,用来制作成燕麦团子(糌粑)、燕麦糊糊。玉米糊糊和荞面糊糊只能用热水搅拌,燕麦糊糊既可以用热水搅拌,也可以用冷水搅拌。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很少制作玉米糊糊吃,小孩子的早饭以荞面糊糊、燕麦糊糊、燕麦团子和玉米粥为主,大人的早饭以烤土豆、烤荞面饼、烤玉米饼为主。午饭和晚饭前,一般先用荞面糊糊、燕麦糊糊或燕麦团子垫肚子。午饭和晚饭为正餐,赶时间时烤荞面饼、玉米饼或土豆吃;简易时煮一锅土豆吃,以炒新鲜辣椒为菜,或者把新鲜辣椒烤熟并剁烂,加开水冲成辣椒汤喝;稍微隆重时煮米饭或玉米饭,炒几个菜,煮个蔬菜汤,打个蘸水;特别隆重时煮米饭、玉米饭、玉米饼或荞面饼,煮肉。因为粮食短缺,所以奶奶有时候会在荞面饼和玉米饼中添加一些蒲公英。为了让炒蛋的分量增大,奶奶有时候会在蛋液中添加一些面粉,偶尔加多了,炒蛋的味道中全是面饼的味道,吃起来不像炒蛋,而像炒面饼。奶奶从不喝野味汤,所以爷爷和奶奶家煮野味时,总是把汤倒掉,然后另煮一些酸菜汤。奶奶喜欢喝腊猪肉汤,所以煮腊猪肉时总是往汤中加一些干酸菜。因为彝族人吃新鲜肉时,总是喝纯肉汤,并且是清汤,所以爷爷和奶奶家吃新鲜鸡、猪、牛、羊肉时,常常喝清汤,最多加些葱、姜、蒜、花椒。
      那天奶奶煮了米饭和酸菜汤配黄鼠狼肉。吃完饭,爷爷便拿着烟杆走出屋,坐在石桌上吸烟。我跟在他身后来到石桌边,在石桌和猪圈之间的围墙缝中找了一会儿老鼠后坐到他旁边,看阿牛巴巴和阿牛麻芝家屋顶升起的炊烟,就算没有风吹它,它也是一会儿往这边歪,一会儿往那边歪,一会儿聚一会儿散。爷爷吸完烟,把烟杆收起来,然后把我抱在怀中,让我给他拔胡子,把白色的拔掉,把黑色的留下。爷爷在闲暇时喜欢坐在石桌上吸烟或者搓绳子,有时候会把我抱起来往上抛,然后接住,再往上抛,再接住,有时候哈我腋窝,有时候让我给他拔胡子。
      左山岭对着鸟栖草丛上段的地方,有一条深沟,从岭脊一直延伸到岭脚,与岭脊垂直,深沟中铺撒着许多像河卵石一样的小石子。爷爷常常在岭脊上伐木,然后把木材从深沟中推下来,让它们自动滑到左围墙边,然后在围墙外坎成段扔进草丛中,再在草丛中劈成柴。我把深沟叫做儿妈拉达,即石沟,在彝语中“拉达”指“沟”。
      核桃林上段右侧,距核桃林四五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我和小伙伴们把它叫做阿嬷儿妈,即母亲石、妈妈石。我们觉得核桃林中的石头都是它的子女,因为没有一个有它大。
      爷爷和奶奶房子外的右围墙边,有一块大石头,稍微比母亲石小,大于核桃林中的所有石头,我和小伙伴们把它叫做麻兹儿妈,即哥哥石,在彝语中女性称哥哥、弟弟为“麻兹”“麻兹阿日”指“哥哥”,“麻兹埃子”指“弟弟”,“阿日”指“大”、“老大”,“阿日”的“日”字与表示“汤”、“水”、“漏”、“笑”、“去”的“日”字读音一样,不知道在彝族文字中字一不一样,称呼时对哥哥称呼中间名或者昵称,对弟弟称呼尾名或者昵称,一般都相互称呼昵称;男性称姐姐、妹妹为“尼莫”,“尼莫阿日”指“姐姐”,“尼莫埃子”指“妹妹”,称呼时对姐姐称呼中间名或者昵称,对妹妹称呼尾名或者昵称,一般都相互称呼昵称;姐姐称妹妹为“年妈”,妹妹称姐姐为“巫莫”,称呼时对姐姐称呼中间名或者昵称,对妹妹称呼尾名或者昵称,一般都相互称呼昵称;哥哥称弟弟为“埃埃”,弟弟称哥哥为“乌武”,称呼时对哥哥称呼中间名或者昵称,对弟弟称呼尾名或者昵称,一般都相互称呼昵称。“麻兹尼莫”指“兄妹”或者“姐弟”。“乌武埃埃”指“兄弟”。“巫莫年妈”指“姐妹”。
      杜鹃坝和山茶坝之间,距童双河一米左右处,有一块大石头,与哥哥石差不多大,缝隙较多,看起来像是快碎掉了,我和小伙伴们把它叫做妮此洛儿妈,即鬼迷石、着魔石,还把它叫做日拉箥尔玛,即失魂石,在彝语中“妮此”指“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洛”指“着”、“迷”、“绿色”、“嫩芽”、“播种”,它同时也是一个名字用词,作名字时常常择其“绿色”之意,有时也可以毫无意义,表示“播种”时,主要指以撒种子方式进行的播种方式,“日”、“日拉”指“魂”、“魂魄”、“精神”,“日拉”的“日”字与表示“汤”、“水”、“漏”、“笑”、“去”的“日”字读音相同,不知道在彝族文字中字一不一样。我们常常说鬼迷石是被妮此洛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导致魂魄已经散架。当我们专程到鬼迷石附近玩耍的时候,或者偶然路过的时候,都不忍爬上去,而且也不敢,一来怕掉进缝隙中被夹住而出不来,二来怕它突然碎裂开,被压住或者砸死,三来怕它真的着了魔,自己也被鬼迷。
      一条小溪自母亲石脚下发源,从核桃林右边经过,从哥哥石右脚边经过,流入鬼迷石左脚下,最宽处一米左右,最深处二十几厘米,我和小伙伴们把它叫做索尔日,即三石溪、三石水,在彝语中“索”指“三”。“诺日”指“深水”,在彝语中“诺”、“阿诺”指“黑”、“黑色”、“严重”、“厉害”、“糟糕”、“深陷”,因为深水总是深不见底,像个黑洞,所以称为诺日。
      当一个人生病了,别人会问:“阿诺诺?”如果病情不严重就回答:“阿(a)啊(á)诺。”如果病情严重就回答:“阿诺。”在彝语中“啊”表示“不”、“没有”。
      当一个人犯事儿了,别人会问:“阿诺诺?”如果情节不严重就回答:“阿(a)啊(á)诺。”如果情节严重就回答:“阿诺。”
      在彝语中,常用对一个字进行重复的方式表示问。如:“杂泽泽阿”指“吃饭没有”,“德德阿”指“起来没有”、“起身没有”、“起床没有”,“渣渣阿”指“美不美”,“杂”指“饭”、“食物”、“粮食”,“泽”指“吃”,与表示“桥”的“泽”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泽”字,“德”指“起来”、“起身”、“起床”,与普通话中的“德”字读法一样,声调不同,与表示“地方”、“之地”、“之处”、“处”的“德”字读音有差异,但是在汉语中无法找到近音字,所以只能也用“德”字,“渣”指“美”、“漂亮”、“优秀”、“质量好”。两个字重复使用时,后面一个字的读音稍有变化,为了缓冲后面一个字读音上的唐突结束与不协调,用一个“阿”字进行读音上的延伸与结束,“阿”字既可视作疑问词,亦可视作结束语,甚至可以视作毫无意义。
      在彝语中,常在一个双字词中间加入“啊”字,表示对这个词的否定,双字词的前一个字与后一个字不相同。常在一个字后面加上“日”字,“日”字后面又加上这个字,形成一个对称词,表示对这个字的认可、肯定、赞美、感叹、强调,“日”字与表示“汤”、“水”、“漏”、“笑”、“去”的“日”字读音一样,不知道在彝族文字中字一不一样。如:“渣日渣”指“很美”、“好漂亮”、“非常好看”。
      “诺”还指“黑彝”。四川彝族在彝语中的名称是“诺苏”、“那苏”、“纳苏”,在凉山和攀枝花彝族传统的政治体系里,彝族分五个社会等级:兹、诺、土诺(曲诺)、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兹”翻译成汉语是“土司”,是历代中央政府任命的本民族地方官员,属于地方统治阶级。“诺”翻译成汉语是“黑彝”,翻译成英语是“Black Yi”,属于贵族。古时候汉族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人称呼南方少数民族为“南蛮”、“南夷”,彝族包含于“南蛮”、“南夷”中,并被称为“南彝”、“倮倮(luǒ luǒ)”,所以“诺”翻译成英语时还翻译为“Black Lo Lo”。“土诺”翻译成汉语是“白彝”,翻译成英语是“White Yi”或“White Lo Lo”,是平民阶层,为自由民,他们有自己的财产,有的本身就是奴隶主;“阿图阿加”在彝语中指“主子门里门外的人”,翻译成汉语是“安家娃子(奴隶)”,属于奴隶阶层,有自己的房屋和少量的财产,但没有自由,他们的主子可以随意买卖他们;“嘎西嘎罗”在彝语中指“(主子)锅庄边的手足”,翻译成汉语是“锅庄娃子”,属于奴隶阶层,没有自己的房屋和财产,也没有人身自由。(摘抄整理补充自木森海帆的文章《凉山黑彝与白彝》)
      “阿根”属于“七匹狼”家族,是白彝。“七匹狼”在彝语中称为“拉火惹石”、“拉火惹十”、“拉火惹什”、“拉厄惹石”、“拉厄惹十”、“拉厄惹什”、“拉俄惹石”、“拉俄惹十”、“拉俄惹什”。在彝语中“拉”、“拉逴(chuo)”指“狼”,“石”(十、什)指“七”,“拉火”(拉厄、拉俄)是人名,即“七匹狼”家族祖宗的名字,“拉火惹石”指“拉火的七个儿子”,即七匹狼。
      从我个人的理解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彝、白彝、安家娃子和锅庄娃子在家族种类和每一种种类的人数上会有增减和波动,但是在古时候,黑彝是彝族中家族种类划分较多的群体,每一个家族的人数也多,因此形成优势;白彝是家族种类划分中等的群体,每一个家族的人数也中等,因此形成抗衡;安家娃子是家族种类划分较少的群体,每一个家族的人数也少,因此形成劣势;锅庄娃子是家族种类划分最少的群体,每一个家族的人数也很少,因此形成劣势。锅庄娃子中还包括一些外来民族。
      因为彝族等级名称中的“诺”与彝族自称中“诺苏”的“诺”字读音相同,所以产生了许多争论,争论的焦点是“诺苏”中的“诺”是不是“黑”的意思;彝族是否尚黑;彝族的自称是否是“黑族”的意思。主要的论点有:
      李永燧(1993;1995)认为“诺苏”的“诺”与“黑”有关,“‘诺’和‘黑’同出一源,但两者的语音发展不完全同步。”;“一个群体以‘诺’为名,看来与尚黑有关,但也不过是以当时的群体心理为背景,得名后这种心理可以持续至今也可以在某些时候有所改变或补充,对此我们应持历史的观点。”;“‘诺’源于‘黑’,但又不等于‘黑’,这无论从语法上或语意上都是如此。‘诺苏’由‘黑’和‘人’组成族称,指的是以‘黑’为标记的群体。‘诺苏’并非‘黑色的人’。我们说‘诺苏’含有‘黑’义,只是就其词源而言:‘诺’来自‘黑’,用作族称后形容词‘黑’的原义有了变化。‘诺’非‘黑族’或‘黑人’。”
      朱文旭(1993)认为“彝族自称按照字面直译就是‘黑人’或‘黑族’的意思。这类似于滇、川、黔白族和湘、鄂土家族尚白,自称‘白子’或‘比’”。“彝族以黑自称‘诺’,还表示彝族奴隶社会中的统治者‘黑彝’等级。黑彝通常以彝族主体民族成分自居,这与彝族社会中以黑为贵的文化现象不能说没有关系”。“彝族以黑为贵还突出表现在服饰和器皿以黑色为贵的习俗上。”
      伍精忠(1992)认为“诺”有三义:黑色、主体和窥视,认为彝族并不尚黑。彝族送灵《指路经》上有三条路:黑路走入地狱,白路进入天堂,还有一条花路介于两者之间,呈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由此可见彝族并不尚黑。
      戴庆厦、胡素华(1993;1995;1998)认为“诺”是彝族族称,与“黑”无关。他们列举了许多彝语方言和彝语支语言来证明,彝族自称“诺苏”与“黑”无关。他们认为这两个词是同音词,“诺”仅是自称,不能由此而说彝族是“黑族”。(以上五段摘抄自木森海帆的文章《凉山黑彝与白彝》)
      我没有研究过彝族发展史,对彝族文化也不是特别了解,仅从表浅上进行分析,我个人认为“诺苏”的“诺”与表示“黑”的“诺”意义相同。彝族是中国唯一一个没有经历封建社会直接从原始社会跨入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彝族人习惯住在高山上,因为长期受到紫外线的辐射,导致皮肤偏黑,尤其四川的彝族人,他们比其他省的彝族人更黑,因为凉山和攀枝花的气候属于热带气候。彝族祖先以肤色为基础,为本民族和本民族人民取了名。随着历史的发展,部分彝族人从高山和原始森林中慢慢往山脚和平原迁移,这部分彝族人的肤色逐渐由黑变为浅黑,或者不黑,于是被称为“土诺”(曲诺),即“白黑”,也就是“白色的黑人”,而依然住在高山上的彝族人则自称“诺”,即“黑”、“黑色”、“纯黑”、“真黑”、“黑人”。因为“诺”视“土诺”为“脱离者”、“改变者”,甚至“背叛者”,以“主体者”、“保持者”、“坚守者”自居,对“土诺”有轻视之意,且“诺”人数多,“土诺”人数少,“诺”自视强大,所以“诺”总是欺压着“土诺”,但是因为“诺”和“土诺”是同民族,且“诺”的人数比“土诺”的没多多少,所以“诺”虽然欺压着“土诺”,却不敢太欺压。随着时间的推移,彝族人以人数为基础,又生出一个分支,我暂且将它称为“诶牛诺”,在彝语中“诶牛”指“少”、“少数”,“诶牛诺”指“少数黑”,即“少数黑人”,他们中的一部分属于“诺”,一部分属于“土诺”,由因为各种原因而脱离了大集体、大部落的人组成,比如搬家、逃离、远走等,因为他们走得太远,“诺”和“土诺”对他们不是特别了解,虽然认可他们是“诺苏”,可是无法确定他们中是否掺杂了其他民族的血统,又因为他们人数少,所以“诶牛诺”逐渐被“诺”和“土诺”欺压,由于“诺”的人数最多,因此主要被“诺”欺压,但因为彝族集体意识强,家族之间相互团结,所以虽然“诶牛诺”脱离了大集体、大部落,却也没有落单成单户,而是形成小集体、小部落,“诺”和“土诺”没办法完全奴役他们,因此他们有自己的房屋和少量的财产,仅仅在闲暇时或者某些时候被迫为“诺”和部分“土诺”干活,其他时间仍然可以忙自己的活。时间再往后推移,从“诺”、“土诺”、“诶牛诺”中出现了一些更小的集体和部落,我暂且将他们称为“诶牛诶牛诺”,指“少数少数黑”,即“少数中的少数黑人”、“少之又少的黑人”,他们虽然仍然是集体,也是部落,但是人数太少,可以完全被奴役,于是沦落为没有自己的房屋和财产,也没有人身自由的群体。后来“诶牛诺”被称为“阿图阿加”。“诶牛诶牛诺”与一些被强迫作仆人、奴仆、奴隶、苦役的其他民族的人(主要是汉族人)被统称为“嘎西嘎罗”。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诺”应该被称为“诺诺”。也许“诺”原本就是“诺诺”的简称,因为彝族人相互问社会等级时,总是问:“你是‘诺’还是‘土’(曲)?”而不是问:“你是‘诺’还是‘土诺’(曲诺)?”很可能“倮倮”是“诺诺”的误读或者演变,因为“诺”是彝族人的主体,所以在古时候其他民族便用“诺诺”称呼彝族人,最后演变成“倮倮”。
      “兹”可以是“诺”,也可以是“土诺”、“阿图阿加”,甚至是“嘎西嘎罗”,因为“诺”人数众多,是彝族的主体,所以任命“诺”为“兹”的情况较多,但是任命“土诺”作“兹”的也有。由此看,在凉山和攀枝花彝族传统的政治体系里,彝族应该分四个社会等级:诺、土诺、阿图阿加、嘎西嘎罗。“兹”不属于社会等级,而属于身份等级。
      “诺”自认是最正规的诺苏,其次是“土诺”,再次是“阿图阿加”,最后是“嘎西嘎罗”。“土诺”认为“诺”和“土诺”都是正规诺苏,其次是“阿图阿加”,再次是“嘎西嘎罗”。“阿图阿加”认为“诺”、“土诺”和“阿图阿加”都是正规诺苏,其次是“嘎西嘎罗”。“嘎西嘎罗”认为“诺”、“土诺”、“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都是诺苏。虽然如此,但是“诺”、“土诺”、“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都觉得“嘎西嘎罗”的血统不太纯正。“诺”一般不与“土诺”通婚,坚决不与“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通婚,若是“诺惹”娶了“土诺嫫”,或者“诺嫫”嫁给了“土诺惹”,那么他们的后代便不再是“诺”而是“土诺”,“诺”都不想降级,所以几乎不会选择与“诺”以外的人结婚。“土诺”一般不与“阿图阿加”通婚,坚决不与“嘎西嘎罗”通婚,若是“土诺惹”娶了“阿图阿加嫫”,或者“土诺嫫”嫁给了“阿图阿加惹”,那么他们的后代便不再是“土诺”,“土诺”也都不想降级,所以几乎不与“阿图阿加”通婚。“阿图阿加”一般不与“嘎西嘎罗”通婚,若是“阿图阿加惹”娶了“嘎西嘎罗嫫”,或者“阿图阿加嫫”嫁给了“嘎西嘎罗惹”,他们的后代便不再是“阿图阿加”,“阿图阿加”也不想降级,所以尽可能不与“嘎西嘎罗”通婚。 在“诺”、“土诺”、“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心中,汉族人排在“嘎西嘎罗”后面,所以都抗拒与汉族通婚,随着时代的发展,思想稍微开明了些,也便慢慢通融了。
      “诺”的服装一般以黑、蓝、绿三色为主,所以在彝族人的思想中,这三种颜色代表着高贵。“土诺”、“阿图阿加”和“嘎西嘎罗”的服装,可以采用一切颜色。
      云南、贵州和广西的彝族有“红彝”、“花彝”、“青彝”、“干彝”之分,具体怎么划分的,我不太清楚。
      哥哥石对着爷爷和奶奶房子的右山墙正中。爷爷在三石溪中放了四块高而扁的石头作为脚踏石,并在脚踏石之间填上三排河卵石墙,河卵石墙比脚踏石矮,它们既堵住部分水,形成一个小水池,又能让部分水流走,不至于造成堵塞。我把四块脚踏石称为尔布泽,即四步桥,在彝语中表示“脚步”、“步伐”、“步子”的“步”与汉语中的“步”读音相近。尔布泽另一头延伸着一条“C”字形缓坡式小路,连接蹦跳路,开口处朝向哥哥石。蹦跳路旁边,有一个半米高的石头,正对着哥哥石的中线,因为我常常站在石头上跳到三石溪边,所以把它叫做憋且儿妈,即蹦跳石,石下有一个蚂蚁窝,我和小伙伴们有时候会趴在溪边看蚂蚁搬食物。“C”字形小路,一头连接尔布泽,一头嵌在蹦跳石与蹦跳路之间,位于蹦跳石与蹦跳路之间部分,与蹦跳石顶部平齐,比蹦跳路矮一步。因为,既然石头是蹦跳石,那么路便不再是蹦跳路,所以我把“C”字形小路叫做憋啊且嘎摸,即不蹦跳路。右围墙门与尔布泽之间,平直连接着一条小路。因为小水池中常常有蛇在水面游动,所以我把小水池称为布使日,即蛇池、蛇水,在彝语中“使”指“金”、“金子”、“金制品”、“金器”,“布使”指“蛇”。蛇池的深度不足三十厘米,最宽处一米左右。除了蛇池,在三石溪的其他地方都未曾见到过有蛇出没,所以奶奶一直很担心哥哥石下有一个蛇窝,让我少去池边玩。我说我不怕蛇,还常常爬上哥哥石,大喊:“我是布使头子。”爷爷说:“只有土匪的老大才叫‘土匪头子’,布使哪有什么头子?你个小土匪,小阿土,还不快下来。”我说:“我不是‘阿土’,我是‘阿诺’。”爷爷说:“你不是‘阿土’谁是‘阿土’,你在婴儿时期就‘阿土’,然后你是我阿根土匪的孙女,你就是小土匪,也是‘阿土’,我们七匹狼是‘土诺’,还是‘阿土’,我看你是‘阿土’得不能再‘阿土’了,你是‘土紫紫’。”后来爷爷总是叫我“小土匪”、“小土匪头子”、“土土”、“阿土”、“土紫紫”。在彝语中“土”指“银”、“银子”、“银制品”、“银器”,“土使”指“金银”、“金银首饰”、“金银制品”、“金银器具”,“阿土”指“白”、“白色”,“土紫紫”指“特别白”、“非常白”、“洁白无瑕”。
      杜鹃路沿爷爷和奶奶家的前围墙脚延伸至三石溪边。因为三石溪对着杜鹃路的部分中没有放着脚踏石,所以过三石溪完全靠跳,为此杜鹃路的尽头被踏出一个浅坑。浅坑对面也被踏出一个浅坑。
      杜鹃路在爷爷和奶奶家前围墙的右端边分出一条岔路,沿着右围墙脚往核桃林的方向延伸,从佛手瓜架下经过,连接右围墙门与尔布泽之间的路。
      阿牛爸爸和阿牛麻芝常从双坑往返。国国和哟诺常从岔路往返。
      有一天中午,我从阿妈阿诗那里回爷爷和奶奶家,在鬼迷石上方遇到鹰鸡,它当时在杜鹃路边的草丛中捉虫吃,看见我后转身走到杜鹃路上,迅速朝我跑来,飞过三石溪,降落在我身后,飞上我的肩膀,对着我的头使劲啄。一看见鹰鸡我就赶紧往前跑,但是没有跑过它,在它降落在我肩上时,我大喊起来:“孃孃,孃孃快来救我。”爷爷、奶奶和孃孃听到喊叫声,从屋里跑出来,看清楚我的情况后,爷爷和奶奶都对孃孃说:“快去。”在爷爷和奶奶说话时,孃孃已经跑到右围墙门边,几步跑到三石溪边,两步跨过四步桥,快速走过不蹦跳路,踏上蹦跳路朝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依依”。我也不停喊“孃孃”。因为跑太急,她头上的哦果和头巾歪向左边。因为鹰鸡踩在我的右肩上,我的重心往右偏,所以我的头歪向右边。那天,我和孃孃都把头歪向三石溪的方向跑向对方,我们在提水处跑到对方身边。鹰鸡在我快跑到提水处时,飞到三石溪边的草丛中,飞过三石溪,跑回杜鹃路。我和孃孃在提水处旁边的蹦跳路上坐下,孃孃把哦果和头巾戴好后,检查了一下我的头,发现没有受伤,只是被啄红了几处,于是放下心来,带着我慢慢往回走。爷爷和奶奶远远看见我们正往家里走,于是放心地进了屋。后来我听孃孃讲起过一回这件事,她说她当时本来想说“依依不要害怕,孃孃来了”,但是因为跑太急,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所以只是一直重复叫我的名字。
      长大后想起这件事,想到我们歪着头跑向对方的画面,感觉有些好笑,再想到孃孃一边跑一边喊“依依”,我一边跑一边喊“孃孃”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像影视片中久别重逢的场景。
      哦果是一种形状像香肠的头饰,外壳由布制作而成,里面填充荞子壳,羊毛或者棉絮,一般填充荞子壳,弯曲成彩虹状,两端各缝一根细长的带子。哦果的层数最少一层,最多不设上限,最常见的有三层,我见过最多的有五层。小孩子多数戴一层的,青年多数戴两层或三层的。哦国外戴四角头巾,前、左、右、后各一角,前角往前下方折,右角往右前方折,左角往左前方折,后角自然下垂,用一根红色头绳捆束。头巾前角的两条边,往往绣着花边。头绳一般放在额头前,左半段从左耳上方绕到后面,右半段从右耳上方绕到后面,左右半段相互交叉后绕到额头前,再往后绕,如此缠绕几圈后,在后脑勺下方打结,一般只捆束前角、左角和右角,不捆束后角,也有的绕头缠几圈后又绕后角缠几圈,再在后脑勺下方打结,让后角形成一束下垂,犹如一条尾巴,别具风格。成年女子还会在头巾外,对着哦果上段和下段分界处的地方,用红色头绳缠绕几圈,形成一条腰饰。小孩和青年有时候也戴瓦片帽,将左辫子和右辫子重叠横置在帽子上面,再用红色头绳捆束固定。已婚妇女戴罗锅帽。
      孃孃总是戴三层哦国,哦国外戴黑色四角头巾,用红色头绳捆束,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衬衫外穿一件有盘扣的黑色马甲,盘扣通常为黄色,下身穿颜色鲜艳的百褶裙,常以白、绿配为主,脚穿袜子和解放鞋。
      奶奶总是戴黑色罗锅帽,上身穿一件褐色衬衫,衬衫外穿一件有盘扣的黑色马甲,盘扣通常为深红色,下身穿颜色素净的百褶裙,常以白、褐配为主,脚穿袜子和解放鞋。无论春、夏、秋、冬,奶奶和孃孃都从没穿过凉鞋。
      爷爷总是头上裹着一条已经发黄的白色毛巾,上身穿一件已经褪色的蓝色高领衬衣,衬衣的领口总是卷裹在大脖子下面,衬衣外穿一件已经褪色的蓝色人民服上衣,下身穿一条已经褪色的蓝色人民服裤子,不穿鞋子。无论春、夏、秋、冬,爷爷都光着脚,为此他的脚板心结了厚厚一层茧。爸妈常劝他穿鞋子,但是他不习惯,所以穿一会儿又脱了。
      阿牛巴巴不戴头巾,总是穿一套蓝色人民服,或者绿色人民服,脚穿袜子和解放鞋。埃子爸爸的穿着与阿牛巴巴的一样。
      阿牛麻芝平时总是头上裹着一条彩色头巾,重要节日戴黑色罗锅帽,上身穿一件衬衫,衬衫外穿一件有盘扣的马甲,衬衫、马甲和盘扣的颜色各不一样,而且都比较鲜艳,脚穿袜子和解放鞋,夏天时穿凉鞋。
      埃子爸爸麻呷平时总是头上裹着一条彩色头巾,重要节日戴黑色罗锅帽,上身穿一件已经褪色的深褐色薄毛衣,毛衣外穿一件有盘扣的马甲,马甲和盘扣的颜色不一样,都比较素净,脚穿解放鞋,冬天穿袜子,其他季节不穿袜子。
      冬天时,他们会各增加一件毛衣。不做农活时,外面罩一件灰色擦尔瓦或者黑色披毡,多数以披毡为主。哪怕只穿一件薄衣服,只要外面罩上披毡就会很暖和,所以罩披毡时孃孃往往把毛衣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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