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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乱你心魂(中) ...

  •   【七】
      阿七双手插兜地走在柒身后,迎着温煦的太阳,懒洋洋地朝最东边的吊脚楼走去。
      被冬日的阳光照耀着,全身充盈着一种久违的舒适。
      阿七没留神,被台阶绊了一下,柒转身拉住他,温热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旁边几个路过的寨民露出类似见鬼的神情。
      某只厚脸皮的七莫名有点不自在,下意识缩了缩手,却立即被攥紧了。
      “你没有穿好。”柒领着他进了屋,重新帮他整理好衣襟和腰带,戴上银圈和头巾。
      阿七瞧见旁边一只檀木盒子,手贱地拨开锁扣,里面放着一条白银耳坠,与柒戴的完全一致。
      柒正在翻箱子,余光瞧见阿七瞅着耳坠游神,于是问:“要戴吗?”
      这好像是一对的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吧,我怕疼。”
      柒目光沉了沉,也没有多话,找出一顶装饰各种华丽羽毛的头冠,和一件绣遍密密麻麻斑斓蝴蝶的彩衣。
      “你要穿这个?”阿七疑惑地看了看。
      那件彩衣更像是斗篷,绣工精致,色彩缤纷,比小姑娘穿的还花哨。
      阿七摩挲着下颌打量,“不太像你的品味噢。”
      “这是祭祀的衣服。”柒把外袍脱了,直接将彩衣披上,又戴了羽冠。
      他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彩衣的长袖如同收拢的鸟翼般垂下,好似一只等待涅槃的凤凰,却有种别样的萧然静穆的沧桑感。

      祭祀开始,一队寨民捧着牛头、猪头和羊头,顺着山路往上走。
      阿七走在队伍的最末尾,跟着他们来到祭台旁。
      四周树木被清空了,居中用木头搭成祭台,距地面约两米多高。
      阿七看着几个寨民将祭品摆上去,在火盆内燃起纸钱,其余人面无表情敛手屏息。
      紧接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十几个披了红袍的寨民站在祭台上,和着乐声吟唱。
      那歌吟中无字有声,重重叠叠,隐约伴有回音,好似一条从云端流淌下来的河,穿越了千年前的岁月,流淌到眼前。
      身披彩衣的祭司跃上祭台,双袖搏风,脚步旋转。
      那个瞬间,就像被那拂晓的天际一线切开了似的。祭司的动作缓慢肃穆,又具有力量感。
      就算祭司戴着獠牙尖角的狰狞面具,但阿七依然认出了他是柒。
      吟唱声陡然变得急促,竹笛明快悠扬,铜铃清脆悦耳,芦笙高亢激昂,祭司动作也跟着一变,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天是不可思议的广阔与蔚蓝,山是不可思议的高耸与翠绿,那道斑斓身影是天地之间最艳丽的一抹色彩,是所有视线的焦点。
      鼓点声仿佛天神的车轮滚滚经过,祭司的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
      在恣意飞扬的舞姿里,阿七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上沉沉坠落,可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冉冉升腾。
      他被金色的浓光笼罩着,身上仿佛自带着神明一般至高无上的光圈,夺目耀眼。
      有一瞬间,心跳乱了,呼吸也乱了,阿七感觉,这或许是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忘记的时刻。

      祭祀结束,祭司将面具揭下,露出俊朗的脸。
      极丑的面具之后竟然是这么一张脸,一瞬间极具的反差与惊艳,令人恍惚片刻。
      兴许是跳得久了,汗水浸湿了鬓角的发,几缕黏在脸颊上,他朝着天空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八】
      柒跃下祭台,却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不远处,冲他挥了挥手。
      阿七递给他一瓶水,笑得有点促狭,“看不出来,学弟你还有跳舞的天分。”
      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跳过这个话题,“晚上要吃什么?”
      阿七思索状地托着下巴,转动眼珠子,“寨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跟我来。”
      寨子里过年最隆重就是杀猪饭,阿七跟着柒一起蹭吃蹭喝。
      柒换下祭祀的羽冠与彩衣,安静地吃着饭,只夹眼前这几碟菜。
      阿七则吵吵闹闹,什么都要尝一口,拿筷子的胳膊伸得特别长,不过即使美味佳肴,还是堵不住他的嘴。
      恰好邻座是个健谈的老头,自称是什么名校的教授,来苗寨研究蛊虫的。
      “真的有蛊吗?真的有传说中的这么神奇?”阿七好奇地问,柒给他夹菜。
      老头想说什么,看一眼阿七身旁的人,低头吃菜。
      席到一半,寨主叫人拿来一坛酒,老头顿时满脸喜色,神秘兮兮地说:“这个鹿血酒啊,可是好东西,不过小年轻不要贪杯啊!”
      “怎么说?”
      老头但笑不语,颇有些你懂的意味。
      阿七也分到了一杯,闻一闻,芳香浓郁,又夹带着若有若无的腥味。入口细腻顺喉,余味悠长,令人陶醉。
      阿七恋恋不舍地咂咂嘴,“确实挺好喝的。”
      柒将他那杯往阿七这边推了推,阿七盯着那红宝石般晶莹的液体垂涎三尺,“你不喝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后阿七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酒不能多喝了。
      半夜醒来,他在迷迷糊糊中觉得热,身体像在蒸桑拿般发烫。灼人的热度蔓延全身,热得他难受。
      他撑着自己,打算坐起身,脑袋却晕晕沉沉,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身体,手脚变得迟钝。
      足底才接触地面,整个人膝盖一软,靠着床边坐了下去。
      细密的电流不断从中心生长,顺着脊椎,袭至肺腑,卷过四肢,让咚咚跳动的心脏一阵又一阵发麻,连呼吸都愈发急促,在夜色里响着回音。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用力喘气,明明在黑暗之中,眼前白光闪烁,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那种温度到达巅峰,即将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却迟迟无法找到出口。
      有人拉下灯绳,啪嗒一声,明明声音很轻,此刻却像霹雳响彻耳际,头顶的灯亮了,但阴影又很快笼罩过来。
      说话声好像来自天边,阿七恍惚地对上柒的视线。
      柒将他拉起,他的大脑滚烫昏沉,以至于他重新躺回床榻时,才意识到要发生了什么,蓦地慌乱,眉心微皱,喉结动了动。
      “咕咚。”咽口水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尤为刺耳。
      他被握住了,对方拖拽着他往潮湿的火热中沉溺。
      身体猛地绷紧,后仰着脖子,他抓住床单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灼热的呼吸刺激着皮肤,他艰难地想要躲避。奇异的感觉刺激得他战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抽搐了好一会儿,才瘫软下来。
      汗水从额角沁出,下坠滴落在床单上,布料被润湿出一小片透明。
      惊人的酥痒刺麻,像有一窝蚁虫在不断噬咬。
      暧昧的氛围让空气灼热焦躁,炽热滚烫的呼吸相互交融,火热席卷吞噬他的意识。
      阿七浑身剧烈一颤,瞬间睁圆眼睛,咬紧牙关……
      “呃!”半晌过后,阿七这才从疼痛中缓过劲,脑袋往后仰了仰,暴露在空气中的喉结招来轻咬。
      “这进……进展……会……不会……太快了……”阿七瞳孔渐渐涣散,每个字似乎都在颤抖。
      柒没有多话,一吻覆盖下来。
      舌根发麻,换气间隙,阿七呼出一口潮湿的气,“等等……”
      话是还没说完,微弱的电流自尾椎蹿至脑后,让他难耐地喘了几声。
      他似乎成了一颗融化的太妃糖,泄出溏心。
      不知道多久才结束,但心脏依然跳得有点快,好似有什么在皮肤下蠕动。
      ……
      阿七睡到将近中午才醒,首先闻到食物的香味,眼睛还没睁开,胃先叫了两声。
      他双眼迷蒙,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
      柒端着一碗粥,来到床边,将他扶着坐起。
      阿七感觉勺子往他嘴上啄了两下,根本没能喂进去,他连忙拿过勺子。
      鸡肉粥炖得软烂,肉丝几乎入口即化,米粒不用咀嚼就成了水。
      浑浑沌沌地吃了两口,干瘪酸涩的胃回暖,昨晚的记忆也跟着回笼。
      “那个,学弟……我们是不是算在交往了?”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
      阿七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柒垂头看着他,阳光照入他的眼瞳里,照得那眸光灼灼如同火焰。
      “……”阿七不由得咽了咽唾沫。要不要这么犯规?心脏能不能不要跳得那么快啊?行吧,你长得帅,你说的算。

      【九】
      立春一过,风也温柔了几分。
      阿七双手抄兜地到处乱晃,寨子里排斥外人,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不多,而且一半以上都不会说汉话。
      他晃荡着出了寨子,来到河畔捡石头,打水漂。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声音清脆如铃,又分外熟悉。
      阿七扭过头,果然又是上次那个女孩子,她这次没有戴银帽,只挽了发髻,插几支银簪。
      “你是说柒仔吗?他有事。”
      “你叫他柒仔呀!”女孩抬手掩唇轻笑,语气揶揄,“感情挺好的嘛!”
      “额……”现在的小朋友是不是太早熟了?阿七瞄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伯从远处走来,步态有些卡顿,很像木偶。
      老伯被树桩绊了一下,险些摔倒。阿七快速托住了他,“小心点啊,老伯……”
      喉头骤然收紧,后半截话硬生生卡住。他猝不及防对上两颗浑浊的眼球,寒意爬上后背。
      那瞳孔布满乳白色絮状物,眼白反倒泛着陈年老垢般的黄,如同在福尔马林里浸泡了数十年的标本。
      眼皮一眨不眨,眼珠却在凹陷的眼眶里机械地转动半圈,缓慢转向他。
      那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感情,阿七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不禁放开手,后退半步。
      老伯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继续迈开脚步。
      阿七怔了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老伯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哦,那是金辰叔。”女孩望着老头,眼神带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唏嘘,又像同情,“他身上种了本命伴蛊,用蛊主人的心头血催动之后,就会这样。”
      “小朋友,年纪不大,骗人有一套,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小说设定?”
      “谁是小朋友了,谁骗人了,我从来不说谎的!”女孩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骗你是小狗。”
      “你上次说我身上有蛊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前被人下过蛊?”
      父母生意做得挺大,不小心得罪谁,也是有的,不过下蛊这种事听起来还蛮玄幻的,阿七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太真实。
      “不是啊,”女孩子摇了摇头,“是现在的。”
      “难道有人想杀我?”阿七皱了皱眉,又嘚瑟地扯起嘴角,“不会是哪个美女看上我了吧?”
      “下蛊有很多原因,又不一定是什么狗血的爱恨情仇,有时候救人也要下蛊的。如果有人被下了很强大的蛊,实在解不了,只好把更强大的蛊种进去,吃掉那个蛊。”
      “怎么还有那么离谱的救人办法?”脑子里冒出诸多念头,阿七若有所思地问,“刚才你说的本命蛊是什么?”
      “本命蛊是养蛊人最重要的蛊,和养蛊人从小相伴相生。和寻常的蛊不同,本命蛊通常是双蛊,被下伴蛊的人会喜欢亲近蛊主人。”
      “那还不是和情蛊差不多。”
      女孩子不再解释,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有人在你身上种了蛊,不过这个蛊是不会伤害你的,你会不会害怕?”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是身体里养了一条虫子,就像公主床垫下多了一颗豌豆,怎么想都不得劲。
      莫名想起那个老伯,阿七打了个寒颤。
      “什么怕不怕,那些只是迷信传说,要热爱科学,好好学习啊小朋友!”嘴上强撑着,可表情出卖了他。
      “所以你还是怕啰!”女孩子一针见血。
      阿七不想承认,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身上真的有蛊?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知道吧?”女孩子神秘地笑了笑,放慢语速,特意一字一顿地说,“人是会忘记自己被种过蛊的。”
      脑海内一阵震颤,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蠕动。记忆像被撕开缺口的布袋,零星的画面簌簌掉落。他看见自己坐在火堆前,摇曳的光影之中,蓝瓷的瓶口里吐出靛蓝的雾气,飘落的鳞粉在半空中凝成蓝莹莹的蝴蝶……
      “叮!”铃声清冷得像深潭里的寒水,冻得阿七清醒过来,却陡然感觉到胸口有什么在蠕动,剧痛中泛起异样的痒。
      他扯开衣襟的瞬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叮!”又是铃声,头痛欲裂,他整个人仿佛即将被撕裂,疼得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的刹那间,瞳孔收缩如同针尖,阿七猛地坐起身,扯开衣襟,然而什么都没有。
      视线陡然天旋地转,一阵晕眩,抬手撑住额头。难道是他看错了?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阿七抬头,眼神与柒那双深邃的黑瞳相撞,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回避对方无机质的冰冷眼神。
      “柒仔,你们不是要去祭山吗?那么快就回来了?”
      柒只冷冷淡淡地回一个字:“嗯。”
      “我是不是……”阿七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还是忘不掉那瞬间给他的惊愕与恐惧,“真的被人下了蛊?”
      柒蹙眉敛眸,“为什么问?”
      阿七整理好衣襟,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好奇问问,你不说,就当我没问过了。”
      下了楼,瞧见玻璃箱里的蝴蝶兀自飞着,一盏日光灯从天花板上垂下,像轮小太阳照着蝴蝶蓝艳妖冶又流光溢彩的翅膀,阿七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古籍上记录了,将多种剧毒虫类放入密闭容器,使其互相啮食,最终存活者即为蛊虫。
      但蝴蝶是虹吸式口器,只能吃花蜜,压根没有攻击能力,怎么可能在满是毒虫的盅里活到最后。
      阿七微微弓下腰,眯细眼观察,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蝴蝶。

      【十】
      再次提到打耳洞这事时,是两天后,阿七才护送几个小孩去附近集市逛一圈回来,有点累。
      他吃完晚饭,就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一动不动,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乍听到柒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真的?”阿七看着柒再次拿出那只檀木盒子,半求饶半开玩笑地说,“大佬啊,你不会玩我吧?我连拔智齿都要打全麻,切到手指都要叫救护车的。”
      柒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打开求婚戒盒那般,将那条白银耳坠递到阿七眼前。
      檀木盒子底部垫着深棕色的绒布,耳坠在灯光之下泛着冷冽流光,倒映出柒眸中漫上的两簇火焰。“不喜欢?”
      “也不是,我就是不想打耳洞,我是真的拍疼啊!”阿七双手盖住耳朵,往床头缩了缩。
      但是这只靓仔的眼眸黑漆漆,平日里就像两口幽暗的深渊,偏偏现在却是明亮炙烈的,有几分活人的生气,阿七竟然从其中看出几分乖巧和期待。
      如果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答应,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软,如同塞进了棉花。
      “额,好吧,不过……”喉结动了动,阿七眼神乱飘,尾音稍稍有点颤,“只打一边?”

      没想到这只靓仔的行动力这么强,当晚就要给他打洞。
      用具整整齐齐地排在桌面上,柒旋开医用酒精瓶的蓝色盖子,拇指顺着耳廓滑动至耳朵末端,重重碾了两下,随后一根沾了酒精的棉签轻轻摩挲着耳垂。
      酒精的凉意渗进皮肤,那小片皮肤炸开细小的战栗,有些刺激性的气味在鼻尖游走。
      阿七有点紧张,喉结滚动了两下,全身绷紧。
      柒俯身时,鼻尖几乎触到他的脸上。
      那双幽深的黑色瞳孔有些惑人,认真地盯着耳垂,耳垂之前被手指碾得稍微发烫,眼下则是仿佛快要燃烧起来了。
      阿七视线到处飞 ,余光瞧见柒拿起定位笔,又瞥见旁边的穿孔定位夹和钢针。
      钢针很细,躺在消毒纸巾里,才有一根手指那么长。
      这个地方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柒仔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
      都已经上了贼船,没办法了……不可能的,阿七决定还要再挣扎一下,咧着嘴,笑得僵硬又狗腿,“柒仔,你会不会的?我要是疼死了,你就要守寡了。”
      “学过了。”柒故意凑近他说话,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再疼,还有止痛片。”
      瞬间耳垂就红了,如同半透明的红翡。
      卧槽,果然是早有预谋!哪有什么乖巧和期待,分明是猎人看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腹黑和满足。
      阿七睁着一双眼白多、眼黑少的死鱼眼,“能不能让我吃片先?”
      柒没有回答阿七,定位笔尖点了一下耳垂,他拿起钢针消毒。
      明明动作不徐不慢,在阿七眼里却成一帧一帧的画面。
      空气变得黏腻,呼吸在微微发抖,等到穿孔定位夹咬住耳垂时,冰凉的金属与偏高的体温接触,就像在神经末梢留下清晰的烙印。
      他触电般地弹跳起来,肩头却立即被柒压住了,耳骨也被牢牢捏住了。
      柒微微弯下腰,阴影覆盖下来,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阿七条件反射地往后仰,“等等等等我后悔了,我不打了……”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很持久很热烈的一吻,结束之后,阿七已经有点晕乎乎。
      噗嗤一下,耳垂被钢针穿过的一刹那,刺痛就像火燎般瞬间袭上颅顶,灼烧着每一根神经和每一粒细胞,先是尖锐细密的麻,接着漫长温吞的胀。
      “不是说好不疼的?你个扑街大话精,你呃我!(你骗我!)”疼痛使人清醒,阿七不禁发出抗议。这只靓仔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花招?
      “别动。”柒捏起一枚耳钉,将耳针怼准钢针顶端,用力一推……
      当耳针顶开钢针、刺入新鲜的伤口时,阿七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和脉搏突突跳动,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耳洞里微微地发痒,微微地发疼,又微微地发热,像被蜜蜂的毒刺若即若离地划过,渗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柒用无菌纱布按压止血,最后消毒一次。
      “搞完了?让我看看帅不帅?”阿七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瞅了瞅。
      耳垂上戴着的这枚耳钉是纯银的,小小一枚,没有其余的装饰。
      “怎么是耳钉?”
      “先戴这个适应。”
      “哇,这么专业?”阿七毫无感情地棒读道,瞧见柒低头收拾东西时的专注侧脸,那点小心思活络起来。
      一条胳膊搭上柒的肩膀,他坏笑着说:“柒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预谋了?”
      这次柒意外坦诚,“我想和你戴情侣耳坠。”
      直球!居然是直球!这冰山酷哥的直球,威力不是一般的大!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
      ……
      第二天,阿七照例出门晃荡,那枚耳钉虽然小,但还是被发现了。
      女孩子惊奇地指着他的耳钉,“咦,阿七,你打耳洞了?”
      “什么阿七,叫七哥。”
      女孩子看穿他在转移话锋,立刻追问道:“阿七,你是怎么想到要打耳洞的?”
      “想打就打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我可不信,上次你被鱼钩划到手掌,都能嚎半天。”女孩笑得有点暧昧,“耳洞是祭司帮你打的吧?感情果然很好呐!”
      “……”现在的小朋友确实早熟。
      阿七正眼珠子乱转、找说辞搪塞时,一个锅盖头小男孩路过,不屑地拿鼻孔看人,“切!打耳洞很稀奇吗?我十岁的时候就打了。”
      阿七不由得多看那个小鬼两眼,原来这个寨子的人这么潮?
      打耳洞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这是阿七没想到的。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被爸妈看到,他们会说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说,反正他是被放养的。
      又和那几个小孩一起去钓鱼,阳光微醺,轻风和煦,坐在河边特别惬意。
      开春的鱼非常容易咬钩,没多久,就钓了满满一盆。
      今天晚上要吃红烧鱼!阿七盯着盆里的鱼,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十一】
      寒假还没结束,为了毕业论文,阿七打算提前回校。寨里有事要忙,柒暂时留下来。
      寨主特意找了一个老寨民,给阿七带路。
      老寨民不会说汉话,阿七几次搭话都无果,只好当一个安静的靓仔。
      他们走到公路旁,老寨民便回去了,眨眼间消失在林子里。
      阿七放眼望去,盘山公路蜿蜒绵亘,两旁山林茂密,宛如文明世界缝在蛮荒之地的补丁。
      确实少有车辆经过这条公路,风裹着潮湿的气息掠过脖颈,一股莫名的寒气蹿上背脊,阿七拢了拢衣领,掏出地图想看看目前他所在的位置,不料一阵疾风刮来,地图奋力从阿七手中挣脱。
      “扑街啊,别跑啊!”阿七骂了一句,追着飞舞的地图狂奔。
      等他逮住地图,转过身,身后的公路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的树林。
      开什么玩笑,他这是迷路了?
      阿七嘴角抽了抽,拿出手机,却没信号,重新再看地图,可是这张地图与眼前的地形有点出入。
      试图在林子里摸索,一没留神,脚下踩中什么,阿七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恰好侧边是斜向下的陡坡,他滑行了一段距离,沙土扑进口鼻,指甲缝中嵌满青苔碎屑。
      阿七呸了几下,拍干净手掌,瞧见眼前是一个怪石嶙峋的山洞。
      石壁长满毛绒绒的墨绿苔藓,似乎是发霉的肺叶内壁,每次呼吸都带着腐烂的潮气。
      洞中建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石台,石台中央的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刺鼻难闻,呛得阿七咳嗽了两声。
      炉旁边摆着三颗白森森的兽首骨头。风穿过兽骨的眼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这不对劲啊!阿七眼皮狂跳,冷汗淋漓,转身就手脚并用地往洞外爬,但是洞口的坡度斜得离谱,才爬到一半就从陡坡上滚下来。
      一连几下都失败了,阿七坐在地上喘息着,休息了一会儿,冷静地打量这个山洞,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另外找路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石台,往山洞深处走。山洞里光线阴暗,遍地都是零零碎碎的动物白骨。
      好在不是人的骨头,他才这样想,就瞧见前方靠墙站着一抹身披彩衣的人影。
      “柒仔?”阿七两眼亮了亮,然而上前几步,却发现那抹人影瘦得可怕,定睛细看,彩衣包裹之下的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虽然彩衣的样式一致,但是绣线的颜色因为年岁黯淡了些,没有那么鲜艳,何况衣上的刺绣也不是蝴蝶纹样,而是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毒蛇。
      “卧槽!”阿七忍不住骂了一声,拔腿就走,转过拐角,意外地瞧见一道刺目的亮光……
      是洞口!阿七欢欣雀跃地迈开脚步,鞋底踩到某种硬物,低头看去,居然是一截人类指骨,戴着一枚锈蚀发黑的银戒。
      这时一阵疾风涌入洞口,周身响起了风的呼嚎。
      绷紧的神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根稻草,他顿时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发疯似地朝洞口跑去,直到出了洞口,来到树林里,还跑了一会儿才停住。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下,暮色将群山剪成锯齿状的轮廓。
      晚风乍起,整片山林响起细碎的悲泣,像是千万片树叶在同时啜泣。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脚底起泡,他始终走不出那片林子。
      心灰意冷之时,阿七骤然听到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鬼地方不会有熊吧?
      正打算跑,一道强力手电筒的光射来,直直照在眼皮上,他抬手挡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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