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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是我是我就是我,你有什么意见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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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讶的目光汇聚到卓晔脸上,他常年冰雪不消融的脸上也浮现上了疑惑。待看清照片上的死者时,那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照片上苍白的女性面孔正是昨天晚上林卓二人在那场巷战中遇到的女人!
卓晔眉头紧蹙:“是我的线人。”
陈轻恍然大悟:“哦,就是昨晚上那个。”
南区的同事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啥?你们认识她?”
“可不只是认识,”林兆唇角一勾,笑着看向卓晔,“卓队昨晚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我记得当时你们抓到她了,”卓晔找到了对付林兆这张嘴的办法——采取不理会策略,他对南区刑警说,“按照规矩,你们应该会把她带回来问话。这上面写的死亡时间推测是在凌晨四点半左右,而你们抓到她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四十。这中间是怎么回事?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我们抓她?”被问到的刑警八分不解,十分疑惑,上一秒刚被能够确认尸源信息的巨大喜悦砸中,下一秒又被震惊击溃。
还是旁边的另一位刑警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哦,昨晚上小崔好像是打了个电话,说抓到人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我把小崔喊过来问问。”此人说罢便冲着某个方向嗓门大开地喊了起来。
“小崔!”
吴非揉着耳朵:“你们南区的都是用这种‘土方子’叫人?有点费耳朵。”
好在‘土方子’十分奏效,不出两分钟,小崔就扶着帽子跑了过来。
喊人的刑警问:“昨晚上你说抓到人,那是怎么回事儿?”
“啊?”小崔刑警略带紧张地环顾四周的陌生面孔,竟然让他抓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他对着卓晔惊讶道:“是你!”一转脸又看见林兆,另外一声惊叫又从小崔口中跳了出来。
林兆有些不耐烦:“是我是我就是我。你有什么意见吗?”
小刑警彻底蒙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嫌疑人如此嚣张,不仅拒捕逃跑,还在第二天自由出入警察局。
为了抓紧时间了解案情,将林兆扯淡的苗头掐灭,卓晔向小崔简单介绍了目前的情况,然后问:“小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你们逃.......离开之后,我去追了你们几步,回来以后就发现原地只剩下一副手铐,那个女人不见了。”小崔有些不安,毕竟昨晚上他先是‘大丰收’了三名嫌疑人,随后就仿佛一场天灾降临,辛辛苦苦的收成都泡了汤——所有嫌疑人全跑了。因此,他提起昨晚的事还有点懊悔与害怕,懊悔自己的能力不足,害怕自己被处罚。
“她能撬开手铐?”林兆问卓晔。
卓晔云淡风轻地回答:“以前偷东西的。”
众人众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林兆并没有盲目从众,他一边继续翻看案件相关的资料和照片,一边问:“解剖结果出来了吗?”
办案刑警答:“嗯,你手里那一堆资料里就有。死者女,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概五十千克,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半左右。经过我们的法医判断,死者是被人按着头在水中活活淹死,身上有多处抵抗伤和约束伤,头发被剃掉。”
“和前几次案件的重点特征一样,都是被剃掉了头发。”陈轻摸着下巴。
林兆:“也未必,这回的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就不一样,之前的死者——除了昨晚新发现在胡同里那位,都是被凶手用胳膊扼住脖颈勒死的。”
庄北北看着这个新来的编外人员,惊讶于对方对案情的了解程度。
吴非脑子转的飞快:“可能是这次在河边,方便就地取材?”
卓晔摇摇头:“之前凶手惯用的手法是杀人后抛尸,这回河边就是第一现场。”
“这起案子很多地方都和之前不一样,”林兆补充,“首先是作案手法,其次就是是否抛尸的问题。之前的凶手在杀人后,都会把尸体移动至相对隐蔽又不是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说明他既想让警方发现,又不想被那么无聊地发现,他想要一鸣惊人的效果。”
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听案情分析的陈轻猝不及防撞上了林兆的目光,那双眼里自信的锋芒刺得他一激灵。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课堂上偷摸着捣乱的学生,一抬眼就发现老师正在看着自己。
林兆顿了顿,用沉稳而自信十足的声音继续说:“例如第一起案子,尸体在垃圾场中转站被发现,那个中转站建在市中心附近,是人流密集区,大白天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个死人,把来往路人吓得不轻;第二起案子类似,尸体被埋在运动场的沙坑里,被第二天来运动场锻炼的群众发现,但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正在玩沙的未成年人,不仅对小孩身心产生了巨大伤害,更是造成了
更恶劣的社会影响。第三起案子就是昨天晚上你们发现那起——”
卓晔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处,敲了敲桌子。
他接过林兆的话头:“第三起案子凶手应该是想要把头发剃掉再抛尸在胡同里,只是过程被打断。”
“没错,”林兆说,“如果说前三起案子能确定是一人所为,我们的依据就是案子的重点特征——剃头发,这点相同,死后抛尸地点有相似之处,但是第四起——也就是发生在河边的这起案子,凶手既没有抛尸,也没有采用他一贯的杀人手法,甚至犯罪心理也让人感觉有了变化,从一个想要哗众取宠自以为是的蠢蛋变成一个平庸的杀人犯。这说明什么?”
庄北北抢答:“说不定这次也是迫不得已?”
林兆点点头:“道理是有的,但是我更觉得这是——”
他转头正好迎上卓晔的目光,两道声音像是约好了互相应和。
“——模仿作案。”
林兆微微一笑:“其实让我开始对这个案子产生怀疑的,还有一个原因。”
“你们看这张照片,”他抽出的那张照片上,原本如茵的绿草被践踏殆尽,剩下一地泥草水混合物组成的脚印,“这里面有好几张脚印的照片,但其他地方的脚印都有大有小,只有这里的鞋印,虽然底纹不同,但是大小几乎全都一样。”
有人问了一句:“这能说明什么?”
“啧,”林兆不满意地皱眉,似乎在责怪问话的人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开动你们的脑筋啊,你是刑警还是我是刑警?”
那人一头雾水:“我是.......不是,不都是吗......”
林兆自以为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再说话,只是没想到世风日下,挑他毛病的‘小人’又跳出来一个。
‘小人’卓晔看着他,明明是面无表情,林兆硬是从中读出了挑衅:“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问不是关怀,更无关友善,犹如一把质疑的利刃直戳进林兆心里。凭二人至今十四五个小时的交情,林兆意识到自己这是棋逢对手了。
别看卓晔此人不爱说话,但也不知道是心里装了八倍镜还是什么,一开口总能精准触碰到林兆的雷点——在林兆为数繁多的底线中,卓晔这回踩到的叫做——‘他居然觉得我不知道’。
“当然不是,”林兆反驳,“虽然我现在只有一些猜想,但是为了防止某些不懂事的再来抬杠,”他说到‘不懂事’三个字时特意看了眼卓晔,后者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我就先说出来以供参考。”
“我的猜想是,这回不只有一个凶手,更像是团伙作案。”
庄北北不大不小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可是案发现场那么多脚印,怎么这些就是凶手的。”
“无法确定,所以说只是猜测。”林兆话锋一转,“案发现场的监控看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南区负责此案的刑警回答:“哦,我们已经看了,公园当天晚上的监控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那拍到死者进出公园了吗?”庄北北问。
负责案件的刑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刚刚已经给卓队说过了啊......没有拍到凶手,也没有拍到死者,公园昨晚的监控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已经让连睿去查周边有没有其他监控拍到死者或者可疑人员,公园周边除了一些交通摄像头,还有几家便利店,工作量不大,过会儿应该会给我答复。”卓晔回应刑警的话,以证明他说的所属事实。
电话铃声恰好在这时突袭,卓晔见是连睿,立马开了外放。
连副队的声音带着经过电波加工后特有的清脆,从听筒传了出来。
“阿晔,我查了这周围的商户的监控,没看到可疑人员。”
吴非感到背后升起阵阵寒意:“这么邪门?”
林兆注意到他因掩饰心中的恐怯而环抱的双臂,暗觉好笑。
听筒这边的人凝神听着连睿讲话,一度保持安静。
“但是还有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些监控的时间不对,只有案发前两小时以前的内容,后面的内容都被剪辑了!”
“????”
听筒这边,人人皆震惊,但是表情却有些微差别:市局的人惊讶后作思索状,而南区分局的同事们惊讶过后多是惶恐。
公园周围商户的监控视频被剪辑的事实提醒了他们——先前从公园管理处拿来的监控也有可能被‘阉割’过,只不过由于他们的不细心没有发现。此时凶手恐怕正躲在暗处,万幸着他们的失职。
听筒那头,连睿不知道此时对面人们的所感所想,依旧在讲述自己的发现。
“我问过他们,商家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卓晔冷静地对着听筒说了句‘好的知道了’,抬头看到南区的人,又加了一句:“你再去公园管理处看看他们的监控有没有被剪辑过。”
卓晔作为一队之长,不得不先众人一步考虑周全。
在大致了解情况后,众人探讨案情前,他便派连睿和陈轻先一步收集侦查所需的基础资料。
连睿忙着察看监控的同时,陈轻也没歇着,他按照卓晔的吩咐去调查了死者的身份信息,简要分析了死者的社会关系。
一切工作完成后,已是金乌西沉。
陈轻原本打算直接开车回警局报告情况,然而肚子的一声几哇乱叫打断了他的计划。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干活饿得慌——短暂地成为了他的座右铭。
陈轻开车沿着街道边缘行驶,找到了一家超市,进去买了些饼干面包。
等他采购完毕走到路边,一只布满褶皱的、枯槁的手和他的手凭空相遇,并且拦下了陈轻想要去开车门的手。
陈轻转头去看,看到一个满头银白夹杂乱发的老人。老人穿得倒是体面干净,满脸皱纹堆出一个表情来——他对着陈轻在笑。
陈轻疑惑得很:“您是?”
老头一把抓住他的手:“您是幸福路派出所的同事吧?”陈轻摇头的速度愣是没赶上老头的语速,“我是来找你们这儿一个叫林兆的,我听说他被调到这儿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让他和我见一面。”
陈轻抬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的车恰好停在那块写着“幸福路派出所”的牌子对面,而刚刚他光顾的那家超市,和派出所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端正地伫立在派出所正对面。
“您别急,我不是幸福路派出所的,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派出所在对面,您找人的话去里面问问。”
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立马拼接重组,换成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面对陈轻的好意,他回应了一个字。
“啊?”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陈轻还是将回市局的事暂缓,手把手将老人送到对面的派出所。过马路的时候他发现,老人的右脚不太灵便,走路得一顿一顿地走,不知道是先天的毛病还是后天的不幸。
进了大厅,陈轻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孔。不用去记忆的深处搜索,在记忆海洋的表面略一翻腾,就知道这张脸他今天下午才见过。不过回忆的浪花起起落落,还真翻出来了点不一样的——陈轻灵光一闪,突然就从方才老人的那番话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词。
林兆?
陈轻想:我认识啊。
“抓捕”林兆的时候现场的刑警好几个,小刘倒是没记住陈轻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他坐在问询台后面,例行公事地服务两位人民。
“您好,有什么事吗?”
陈轻指着自己:“不认识我了?”
陈轻自以为遇到熟人,于是露出了大方而不失友善的灿笑。他觉得自己笑得有多灿烂,小刘就觉得这笑容有多不怀好意。
小刘以讪笑作为回应。
“我们今天中午见过,”陈轻说,“就是我们把你们林队带走的。”
小刘将信将疑地问:“你是刑警队的?”
陈轻点点头,转而想起一旁的老人才应该是这场会面真正的主角:“哦,这位是来找你们林队的。”
一旁的老人帮他们打破了尴尬,开门见山地问将方才问陈轻的话原样重复了一遍。
小刘:“林哥不是应该还在你们那儿吗?”
“哦对,林兆在我们那儿。”陈轻赶紧插嘴,“刚刚爷爷说的时候我没想起来,看到你才反应过来林兆是谁。”
陈轻对老头说:“我正要回警局,估计林兆也在,要不我带您......”
话音未落,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小刘感叹道:“这大过节的还挺热闹。”
刚进来的老太太揪着寻人老头的袖子便是一顿气愤地拍打,边打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就进厨房做个晚饭就找不见你人了,就知道乱跑,叫你不要来打扰人家工作,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老头不满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女人,然而心中的疑问逐渐取代了不满。
他皱眉眯眼:“你是谁啊?”
老太太瞪他一眼,随即回头,向陈轻和小刘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老伴儿有点老年痴呆,打扰你们工作了。”
陈轻和小刘恍然大悟,此时又莫名来了默契,都忙摆手劝说:“没事没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老头一直紧皱眉头盯着老太太看,被老太太发现后又转向小刘:“我来找小林,我要告诉他我女儿没死。”
四人中有两脸迷惑,一脸焦急,剩下的那张同样皱纹横生的脸,汇集了悲伤与无奈。
陈轻见状赶忙说:“我认识林兆,他现在应该在市局刑警队帮我们查案,我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你们要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转达。”
听到刑警队三个字,老太太突然抬起头:“你是说小林现在在刑警队工作?”
陈轻:“也不是,只是暂时帮我们一个忙,他主要还是在幸福路派出所上班。”
小刘也跟着点点头,好奇地看着老两口。
老太太把头低了下去,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再说我们有小林电话,就是这老头,痴呆以后电话都不知道怎么打了。”她又转脸拍了老头一下,脸上的表情愤愤,手上的力度却正好相反,像极了教训孩子的家长,想打却不忍心下手。
老年痴呆症的患者,最常见的症状便是错把昨日当今朝。
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得老头儿胳膊有些发痒,丝丝麻麻的痒意不知从脑海深处又牵出了何时的回忆。
他先是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似乎那里原本该有一只腕表,没看到表,他先是不知所措了两秒,转头问老伴儿:“我怎么在这儿?女儿该下班了,我听她说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你给她打个电话。”
老太太显然对老头来回穿越的记忆习以为常,随口问:“给女儿打电话做什么?”
老头急了:“当然是问她这周末回不回来吃饭,都多久没回家了!”
老太太安抚性地拍拍他:“行行行,一会儿打,回家用座机打。”
老头儿这才蹒跚着愿意离开。
“我先带他回去了,你们忙。真是不好意思。”
老太太和二人道了别,拽着不停回头的老伴就走出大门。
门外夜色还未彻底降临,只是朦胧地投下阴影。城市的马路上人声鼎沸,虽然车流量比不过年节时要少,总归到了吃饭的时间,人们从城市的各处钻了出来,或成群或结伴,享受着新春佳节的夜晚。
但是对于市局刑警队来说,未破命案是悬在城市上空的一把利剑。人们想要在利刃下享受和家人温馨团聚的时光,总要做出牺牲。
刑警们各个都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代表。
陈轻归队时,本该只几人值班的地方,现在整栋楼几乎都灯火通明。不同部门忙着不同的工作,但是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一定要抓到真凶!
他走进办公室,四下扫视却没有发现林兆。
庄北北站在小黑板前研究着几起案件的联系,见陈轻一回来就东张西望,问道:“回来了?看什么呢?”
陈轻:“哦,林哥呢?”
“头儿送他回去了,你找他干嘛?”
陈轻将见到两个老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卓晔推门而入。
“卓队!”
屋内问好声此起彼伏。
“下班吧。”
卓晔一来便带来了好消息。正当众人各自揉揉肩膀,挤眉弄眼地对着同伴笑着往外走时,卓晔却逆着人流走到小黑板前坐下,继续勾勾画画。
他的余光里,周围的同事该走的都溜了,只有两个人还杵在他身后不远,不知在嘀咕什么。
其间,不时有‘林兆’‘卓队’‘讨厌’‘拒绝’几个词飘入卓晔的耳朵里。他朝椅背上一靠,长腿撑地转了个方向,正对着那好像小学生说悄悄话的二人。
“你俩还有什么事吗?”
陈轻见状也不再支吾,开门见山道:“卓队,你有林哥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