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柳》蔺哥

23、青州局面

　　大军到达丹城城下，青州刺史苏骏亲自出城迎接。他第一次紧握儿子的手，激动地老泪纵横。苏铄看向他身后黑衣肃立的司徒德纯，知道父亲在司徒德纯左右下定然过得惶恐至极。
　　“久违。”苏铄向司徒德纯抱拳问候。他仅点头回应，接着派人引苏铄几人进城，却将大军挡在城外，不容他们进城。好在这些都在苏铄和曲若凌的意料之中，他们坦然接受。
　　简单的接风宴后，苏铄等人被安排到远离刺史府的行馆。他们想了解城陵的战事状况，也被司徒德纯一口回绝。
　　“看来，司徒德纯已得大将军授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曲若凌对着天上一轮明月吐苦水。曲若凌联合苏铄出兵，宁大将军闻讯后大怒，先是致信征东将军曲超，斥责其教子无方，后又强迫曲家放出自家佃户一千，强征为西府兵。曲若凌自嘲如今里外不是人，被父亲和祖父视为逆子。
　　苏铄表面上安慰同情他，心里却不以为然。曲若凌联合苏府出兵，这步险中求胜的棋走得相当老辣成熟，如果不是纵横中枢大半生的曲太尉所授，曲若凌怎能走得如此游刃有余。识时务，知进退，正是曲家安身立命的准绳。这也正是曲家成为本朝地位最稳定的门阀的原因。三百年来，其他家组相继入主中枢，烜赫一时，地位也经过大起大落，恰如昨日之江氏，今日之宁氏。唯有曲氏一族，靠着善于平衡各方，虽从未真正独掌大权，家族文臣武将辈出，地位最为稳固，不担心一朝衰落再无出头之日。
　　两人闲聊间，胡奴领着一群奴仆穿廊而过。苏铄叫住他，问这些人手上拿的鲜衣锦被从何而来。
　　“司徒夫人送来的。”话音刚落，只见宁懿德自回廊尽头缓缓而来。
　　苏铄昔年时常出入宁府，与宁家诸子弟也算熟络。唯独对这位宁家大小姐不甚了解，一来毕竟男女有别，二来宁大小姐清冷孤傲，叫人不敢亲近。可此次相见，分明觉得她亲和许多。
　　略作寒暄，苏铄借口出门走走，留他们表兄妹说些体己话。
　　行馆正门正对挹阳桥，跨过丹河，就是丹城的集市。同京城一样，丹河穿市而过，一边是官府豪宅，一面是繁华闹市。静水深流，年年岁岁。司徒德纯独立桥上，明月映照斯人，与四年前朱雀桥上的人一般神秘莫测。
　　苏铄不曾想一出门就碰到他。尽管他只说随便走走，苏铄知道他在等宁懿德。宁嗣音曾说过她姐姐面冷心慈，在琅琊避难的十年，她救过很多难民。也许就是那时，她救了垂死的司徒德纯，令他情根深种，复仇后第一个心愿就是求娶宁大小姐。
　　“皇上让我突袭江北敌军，由你带兵夺取城陵。”看过萧元绍的密函，司徒德纯开口道。
　　“你在江北与敌军对峙，待我在丹城和青州稳定下来，你便溃退西逃。”苏铄说出他和萧元绍的全盘计划。
　　“逃回陇州被宁大将军千刀万剐？”他冷笑。
　　“不回陇州，进京请罪。”苏铄沉声道。走到这一步，司徒德纯这颗子该见光，也该弃了。
　　“少了西府兵，还有曲家、江家和齐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司徒德纯提醒他。
　　“无妨，我应付得来。”

　　战事进行一开始进行得异常顺利。苏铄等人不出半月便夺回城陵，俘虏敌军三千。可接下来青州进入梅雨时节，大雨连下七日，北燕军闭营不出，司徒德纯不得已带兵回城陵，与此同时，齐敬思带领宛州军也抵达城陵。
　　宛州军多来自北方难逃的流民，初来时被朝廷驱赶到江北，不许他们过江。后被流民帅齐远筹招揽，提供衣食和住所。他们将家属寄居齐远筹的桃花坞，温饱无忧，自身则效忠齐远筹父子，人人死战，个个勇猛。正是靠着这支死士军团，齐远筹才在归附朝廷后得到三公的待遇。
　　但是宛州军的军纪松散也是内外皆知的。宛州军军饷不由朝廷供给，一应花销均来自“抢劫”。齐远筹曾在皖江上设关卡，打劫往来商船。归附朝廷后，虽不再明目张胆抢劫，暗地里依旧从事这样的买卖。尤其遇到战事，他们每到一地必定洗劫一地。这也是朝廷不敢过多启用流民帅的原因。然而如今皇上一心刻碎门阀之政，不得不倚重骁勇的宛州军。
　　“这剂砒霜，不知毒何时发作。”苏铄紧皱眉头，看着城下宛州军四处撒野。他曾向萧元绍多次谏言，不要过多依赖宛州军，可皇上不听。这点是他跟萧元绍目前唯一的分歧点。
　　“说曹操曹操到。劫匪来了。”曲若凌被人称为五族第一贵公子，打心里瞧不起齐家强盗父子，可面上不得不拼命拉拢齐家。他笑着迎上去，苏铄随着他的身影看向城墙另一端。齐敬思脚蹬玉靴，锦衣束身，剑眉星目，笑起来艳如桃李。玉面狼，当真人如其名。
　　他今日这般春风得意，与离京时落寞的样子当真判若两人。据熟悉齐敬思的人言，他只有两个时候是最高兴的，其一调戏喜欢的女人，其二杀人之后。前者苏铄没见过，此时也不想看到。后者，他当年在梧桐已见识过。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看到齐敬思杀红眼后舔着刀尖血的兴奋模样，恶心的感觉到现在还有。
　　“苏三，阿龙，你们忒不厚道，破城而入怎么也得让我做。”
　　“不能次次都让你们齐家军拔得头筹。”
　　“看你精神不错，收获颇丰？”
　　“女人不美，酒不香。无聊。”
　　三人互相调侃。走在兵荒马乱的街头，唯有他们气定神闲。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酒肆，三人正打算进去小酌，刚到门口，听得砰砰数声，里面飞出几个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齐敬思忙问。这几人正式宛州军的部下。
　　“江……江延赫……”只听得一句，齐敬思便急匆匆冲进去，曲若凌和苏铄互看一眼，忙跟了进去。饶是如此，已是晚了一步。齐敬思一脚踩着江延赫，一手抓住宁娉婷，眼神甚是凌厉。纵使天不怕地不怕的宁娉婷已吓得哆嗦起来。
　　齐敬思的部下在酒楼调戏卖花女，宁娉婷看不过，怂恿江延赫出手打抱不平。在苏铄和曲若凌的劝说下，他放了宁娉婷两人。
　　“你？叫什么？”齐敬思转而为难无辜的卖花女。曲若凌带着宁娉婷离开，苏铄也不想多管闲事，便紧随其后。这时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他霎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