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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还不如乐天的精彩。

      乐天是我养的一只猫,她自己找到了我,虽然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秉着“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的人生理念,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翻着书,正看得起劲,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子猫叫,等打开门,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猫忽然从门缝里嗖一下蹿入我家,直奔阳台。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来,又要去哪儿,但黑猫颇有一副“我就要赖在这里”的势头,直直竖起尾巴,我站在卧室门与阳台门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尊可怕的门神,与那只黑猫面面相觑。

      忽然,黑猫眨了眨眼,脑袋歪向一边,我才看见它一只脚上的毛秃了不少,看上去似乎有些皮外伤。

      我看它太可怜,拖沓着拖鞋站着叹了口气,走进厨房翻弄半天,把午餐剩下的肉汤拌了口米饭放在不锈钢盆子,“就这个了,将就点吧。下次给你买猫粮。”

      “缘分呐”,我心里默默念叨,想起刚看的书里写顾况戏白居易,彼时长安米贵,居亦弗易。谁料一首野草诗,成就了白居易。

      “我这倒是米不贵,你住下去比白乐天容易多了。”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决定叫她乐天。

      这就是我和乐天的缘分,尽管我也总想不明白,她怎么就会刚刚好出现在我的家门口。不过,她仍是住下来。

      除了小时候养过蝌蚪之外,乐天是我唯一养的动物。

      除了乐天,我还有一家咖啡馆。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是我的梦想,算是给快要三十的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不过,爸妈都不置可否。尤其是我爸,当我告诉他我要开店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看着一块不可雕的朽木。

      “报社不是做得好好的嘛,算了算了,随你的便吧,你也这么大了……”他捧起茶杯喝茶,好像可以把要叹的气吞下去,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好像我已经“大”得入土半截,无法挣扎。

      自从我29岁的生日过了之后,他似乎再也不主动说我什么了,以前念经般的催婚词忽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我在的嘉市很小,男男女女30岁前几乎都结婚了,像我这年纪还未结婚的几乎绝迹了。而恰恰因为小城很小,有一条江水流环城过,任何家长里短的消息,都会在熟人之间转几圈。

      我知道跟我爸妈熟悉的叔叔阿姨们大伯大妈们在茶余饭后都说些什么。他们说我是个“老姑娘”,尤其我妈的同学郭阿姨,说话一针见血,一见我就说我妈为我发愁的,头发都白了。

      我也不明白,孔夫子不是说三十而立吗?怎么我刚刚立起来,就衰了?

      干脆躺平任嘲吧,我默默地想,就算我找了对象,爸妈头发还是会白下去。

      好在乐天不会说我,也不会对着我叹气,她现在每天早上懒洋洋地跳上我的床,轻踩过我的肚子,趴在我脑袋旁睡得没有烦恼。

      猫真是有灵性的生物,它们表达爱的方式都温柔得另类。

      不过我妈很嫌弃乐天,这也难怪,她作为一名医生,在我决定收养乐天的时候就开始强烈反对。

      医生怕是有些洁癖:“啧啧啧你看那个毛喔,满场飞……你以后怀孕就麻烦了,还有弓形虫……”

      “好了好了,对象都没有,怀孕更是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过我会带她去打针的。”我赶紧表明。

      她仍不愿轻易放过我,见一次说一次,完全没好气。

      “你看你养什么不好,非要养一只猫?以后有了小孩更是……”她平时对着任何患者都笑脸相迎古道热肠,对任何动物都唯恐避之不及,联想力还十分强大。

      “还早呢还早呢,有了再说。”我笑嘻嘻,把毛线球栓在筷子上逗猫玩,应该买个逗猫棒的,最好上面有羽毛的那种,我想。

      “不早了!”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皖皖,早早就结了,再过几年人家孩子都下地打酱油了,你还在找男朋友!”

      皖皖是我闺蜜,林皖皖,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看上去永远一副嗲嗲的温柔样,说话轻声细语,只要一开口,周遭就会安静下来听她说话,彷佛她的声带有魔力一样。

      皖皖结婚早,一切顺理成章。

      “那有什么办法,你女儿相亲失败这么多次了,”我一边感叹我妈每次都拿皖皖作比较对象,一边佯装伤心,“人要脸,树要皮,没人看得上我了。”

      “又胡说,总共也没有相几次,都是缘分不到,可说不定呀哪天就有了,我女儿也不是没有人要的。”我妈果然入了圈套,反过来开始安慰我。

      “谁啊……”

      “总有人要的。”我妈明显底气不足,然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五一我在菜市场碰到了林逸航和他妈妈,他还认得出我呢,叫我许妈妈,你小学的时候不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玩吗?不知道他结婚没?“

      “妈你疯了吗?开什么国际玩笑。别碰见个老同学就拉郎配!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家搞不好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吓一跳,”再说,他现在鹏城混那么好,回来放个假而已。”

      “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我女儿以前也不差的。”话虽如此,到底气势不足。

      林逸航,我的超长待机同桌,除了初中前我们成绩不相上下、父母都在医疗系统里工作之外,简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了。据说他现在某医院做主任医师,年轻有为。

      “算了,少关心别人,先把个人问题解决好再说。“我爸看看我妈,顺势打个圆场,”感情还得靠缘分,没有也别勉强。“

      罢了,单身说什么都是错,连父母也不抱什么希望。好像我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可那商品放在橱窗久了又无人看顾,仿佛落了一层灰。

      幸好我已经搬出去一个人住了,和乐天一起。

      “还是搬出去好,省得你天天玩物丧志!”我爸开玩笑地难得说了一句,不知夹杂了几分真心话。

      搬家这件事与我的小店装修同时进行着。我想开一家咖啡馆,已经想了很久了。

      前几年,小城迎来了一位沪商投资了一整块“文化旅游景区”。尽管地段有些偏,交通不便,高铁站还未建起,但据说离城里唯一一所高中搬迁后的新校区很近,于是我咬咬牙买了一个转角的小店面当投资。

      没想到这几年这块人造景区倒是弄得有些风生水起,可尽管如此,店面在景区的角落,位置不好,乏人问津,加上报社经营愈加惨淡,干脆自己创业吧。

      左右泡茶和泡咖啡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我是幸运的。

      “囡囡,你想我们就回来住啊,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妈说。

      “都不挽留下我吗?”我佯装失落。

      “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我妈跟我爸挤眼,“再说,你以后嫁人了还不是一样要住出去吗?……提前体验下好,爸爸妈妈就希望你赶紧找个对象,然后住得离爸妈不要太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打断她的话。

      “你不要不耐烦呀。”她一眼看透我心思,莫非医生都有透视眼。

      “你这孩子,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的,早点找个人结婚是正经。喏,找个像你爸爸的就很好了……”我妈一说到找对象就停不下来。

      “说得轻巧,像我爸那样的绝世好男人去哪里找?”我唏嘘。

      嘴甜没有坏处,我妈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那是,你爸爸是个好男人。”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爸去厨房忙碌起来的背影,一转头看到我,立马沉下脸:“你不要不相信,说不定哪一天就碰了。缘分这东西,不好说。”

      “好好好。”我觉得好笑。

      人们总愿意用缘分来形容各种偶遇,却不知道,我最赞同Eason的那一句歌词“在有生之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不是所有人都有好运气。

      曾经在Eason演唱会的某一瞬间,曾经五月天演唱会的某一瞬间,我也误以为自己有这份好运。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我永远记得当我听到这首歌时,举着手机录下来,想让某个人也听到的那份心情。

      谁知道,回头一看,小丑竟是我自己。

      现在我想得很开了。能不能碰上爱情我不知道,但碰上爱就很知足了。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妈,虽然他们总爱唠唠,但我们仍爱彼此,对我来说,这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我还要去打扫一下房子,先走了啊。”我脚板底像抹了油,呲溜溜转悠出门了,开着我的甲壳虫一路向西。

      “好好,路上慢点,唉你这孩子,每次一说到正经事就走。”我妈送我出门。

      唉,连屋外的阳光也照得我睁不开眼,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马上就要30岁了,我开始明白远香近臭这个道理。

      一直住在家里也不是个事。纵使爸妈不讨厌我,总是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又难免被唠叨,干脆住出去,落得耳根清静。

      小城的房租不高,我租的房子在离高铁站不远的新建小区,离我的咖啡馆也不远,房东夫妻跟我爸妈差不多年纪,据他们说第一眼见我就很有眼缘,所以租给我的时候也很爽快。

      房子不大,装修简单却有品位,客厅一盏仿日式的藤编吊灯,暖黄色的光泻在原木地板上,格外温馨,厨房一码的白色,我一眼就相中了。

      “我儿子新买给我们的房子,装修也是他一手操办的。”王阿姨骄傲地说,“他在沪市搞金融。”

      “真厉害!”我叹道,看看人家!

      “你们不住吗?”我好奇。

      “过几年再说,我们老房子住惯了。我老公还要倒腾他的宝贝花草,暂时不搬家。”她打量着我后笑了,“小姑娘清清爽爽的,租给你我们也放心。房子肯定不会弄脏的。”

      “肯定不会的,放心吧。”我忙忙摆手,忽然想起来,“对,我还有只猫,不过我会弄干净的,我保证。”

      “我相信你,小姑娘真不容易,一个人就创业了。”她看着我微笑。

      “哪里哪里,怎么比得上您儿子。”我的脸变成一只番茄,摇摇头,“我只不过开个店混日子罢了,您儿子都给您买房子了。”

      我太有自知了,深知自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一切只是瞎折腾,爸妈一点都没有享到我的福,怎么能比。我羞愧地沉默下去。

      “女孩子能够自食其力就很好。”她凝视着我说。

      王阿姨是位通情达理的中年女人,说话少却妥帖,我喜欢这样的房东,难怪她口中的儿子也出色。

      如此这般,这房子也就租下来了,

      搬之前,妈妈来看看,然后要我载她去店里转一圈,点头评价:“还不错,看来是要独立了。”她顺手塞给我一个红包,笑眯眯地说:“当创业金吧,剩下的当是爸妈给你的零花钱了,没事就回来吃饭吧。”

      “不要不要,我有存款。”红包很厚,我脸红了,觉得很惭愧,一把年纪还要收爸妈的红包,忙推脱。

      “拿着,爸爸妈妈的心意,不拿不吉利。”我妈硬是塞进我怀里,又摸摸我的脑袋,“每周六日都要回家吃饭,知不知道?其他时候想来就来,住不习惯了就回来,爸爸妈妈永远欢迎你回来。”

      我很感动,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装修一家咖啡店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但开源节流,钱得花在刀刃上。所以我常常上网货比三家,与人讨价还价费尽口舌,几乎两只眼睛都挂在网上。

      亲力亲为是累的,费心但省钱,于是大夏天我也戴着口罩,披着我妈给我的旧白大褂,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刷着面烟灰色的墙,风扇之下仍然挥汗如雨。

      “啧啧啧,你真是不简单,一个女孩子费这么大劲弄这个店!”李师傅手下刨出来一朵朵木头花,花下是我的案板,“怎么不找个男朋友,还可以让他帮帮忙。”

      “没有人看得上我。”我一脚踏在木头凳子上,一手滚着滚筒刷油漆心不在焉,“现在不都说女的当男的使嘛。”

      “怎么会找不到?”李师傅瞅我一眼,“就是不打扮吧?我说女孩子还是要打扮打扮,穿个裙子什么的,一打扮桃花运就来了。我看你啊,还是太挑了。”

      我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的黑T和破洞仔裤,外面还披着我妈给的旧白大褂,瞬间讪讪地:“这不是为了刷油漆嘛。”

      “找个男朋友不就不用自己刷油漆了?”李师傅看着我笑,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

      “……”逻辑上似乎没有毛病,无法反驳。

      所有人都在催我找男朋友,有时候他们还未张口,我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有时候,我为自己有提前占卜的能力沾沾自喜。

      说归说,李师傅做事还是麻利的,他给我打了简易的柜子,又帮我在墙上安上长条置物架。我在上面整整齐齐放上我的咖啡机,还有收集到的各色杯子。

      说来也奇怪,不知何时起我爱上了收集杯子。一路从景德镇淘到日本,省吃俭用地买了,放在背包里用毛巾层层裹住背回来。陶杯天生的质朴与古朴温润格外吸引我,不知从几何时,一握在手,心就仿佛沉静下来。

      “你的店装修得怎么样了?几时开张啊?”某天我陪着我爸在家看动物世界,他看似无意中问我。

      草原上的狮子正在追逐着一只羚羊,可怜的羚羊逃无可逃,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弯跳开,看得我一颗心都拎起来逛荡着,听到他这么说才反应过来。

      “下个月月初。你们来吗?我泡咖啡给你们喝。”我说。

      “不去不去,我喜欢喝茶。你那是洋玩意儿……”我爸摆摆手,我深知他看不上我那点小玩意儿。

      “我也做茶的,你来,我做茶百戏给你喝。”我说,其实我是三脚猫功夫,只想哄老爷子来看看,“还是你想喝日本的抹茶?”

      “不去不去,那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我们中国的绿茶最好喝。”他摆摆手,转过去对我妈说,“把书房那个袋子拿来,是我给女儿的礼物。”

      听到还有礼物,我的眼睛闪着光。

      “喏,这个给你,我亲自写的,”我爸指指我妈手上一个黑袋子,“回头挂你店里去。”

      “好。”我准备打开看。

      “不急不急,回去你再看吧,先吃片西瓜,我早上买的,新鲜得很。”

      “好好好。”转头一看,那只羚羊居然逃出了狮子的魔爪,可喜可贺。

      我的店开张那天,不出我所料,只有一个人来,那就是我永远的闺蜜林皖皖。

      “如意!我下班迟了,真对不住!”傍晚时分,她抱着棵半生高的绿植笑嘻嘻踏进门来,“恭喜发财,咦,好字!”

      “我爸给我的礼物。”我顺她视线看去,那幅“厚德载物”的匾正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估计是他自己写的,还硬要我挂着。”

      “令尊大人真雅致,你看我这个俗人,只会送发财树,吶,送你的,生意兴隆!”她递来一盆郁郁葱葱的绿。

      我直说谢谢。

      “你爸真有意思。”她继续抬头打量着那副裱起来的字,抿嘴笑道。

      “这就是他人生信条,一辈子勤勤恳恳好容易捱到退休了,还不赶紧传承下去,可惜到我这怕是要绝后了。”我笑。

      “呸呸呸,乱说什么,搞不好你马上就要行蜜运了。”她笑着拍我,“不过,有时候上了年纪的人说的话是金科玉律。”林皖皖总是喜欢把话圆回来,公务员做久了,说话都十分稳妥。

      “喝点什么?”我问她。

      “你的地盘你做主。”她拍了拍我肩膀,笑着说。

      我把发财树放在案几上,转身去做拿铁。乐天立马跳上案几,凑过来闻花香。

      “真机灵。”皖皖点点乐天的鼻子。

      烘培茶是我去石川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加贺棒茶,茶茎烘培,我喜欢它的口感,尽管有人说它是庶民的茶,不上档次。但我却认为用它做拿铁是一绝,茶香浓郁。

      “你的拿铁,加了代糖。”我递给她一只波佐见烧的咖啡杯,黄色杯身圆圆厚厚,彷佛一只胖胖的鸭,香气扑鼻。“还有树莓芝士挞,刚好你来了,帮我试个味。”

      “太有口福了,你这店真是舒服!”她喝了一口感叹道,“来你这偷得半日闲,连我们家老林都说,你这么漂亮,还心灵手巧,谁娶了你都是福气。”她抬眼看我,狡黠地笑。

      我与皖皖熟悉,然而与她的丈夫却不过点头之交,从不知道他对我有如此评价。

      “他真是爱屋及乌了。”我笑笑,“跟你在一起我就是朵壁花。”

      皖皖仔细端详着我身后的杯架,店里暖黄的光洒在她如缎长发上,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明净额头下眼睛如星,又轻轻滑过我的脸。

      “你看你,跟大学生似的,没结婚就是显年轻,看我的手,细纹一堆。”她看着双手,轻叹一口气。

      “显年轻也不是真的年轻了,你家老林才真有福气,这么能干又漂亮的老婆怎么给他找到的。”我笑嘻嘻地拍起她的马屁来。

      因着闺蜜之间有爱,因儿马屁也格外香,她很受用:“那是。对了,最近要不要去相个亲?”

      “怎么连你也要拉我去相亲?”我大为吃惊,我以为她是一向知道我的。

      “你不懂,女人结婚后有两大欲望,其中之一就是做媒。”她笑嘻嘻地看我一眼,“老林院里最近调来了一个青年讲师,能力不错,一来就拿了个大项目。”皖皖打量着我的神色,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相亲,当朋友见见吧。”

      说到相亲,我有些恐惧。很久以前,为了应付爸妈,我去相了几次亲。从开始的期盼到后来避之不及。每次总有一种饭桌前被查户口的错觉,食不下咽。

      相亲对象A:你身高多少?体重呢?……不好意思,我喜欢偏瘦的。

      相亲对象B:你现在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一个月工资多少?年终奖有吗?

      相亲对象C:我以后加班比较多,可能很晚回来,你会做饭给我吃吗?

      我这个人从小散漫惯了,最怕人给我提要求,一听到诸多要求,恨不得当场逃之夭夭。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心宽体胖的相亲对象,后来被皖皖戏称为“啤酒哥”,他斜着一双睁不开的眼睛对我说:“要不是我爸妈让我来,我应该不会来。看你也还行,要不然咱们就先谈着,给家长一个交代,走个过场吧。”

      看他那一脸勉强的样子,我赶紧知难而退。

      “怎么样?多个朋友多条路,当交个朋友。”皖皖狡黠地眨眨眼,“那个男生看上去挺好的,一问居然跟咱们同一届高中毕业,叫李景华。你认得吗?”

      “不认得,也没听过,”我有些心不在焉。高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只有魏星辰。

      魏星辰,都说手可摘星辰,可他却是遥不可及的暗夜流光。

      他去了隔壁城市上大学,放假时我和皖皖逛街时偶尔会遇见他,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不知他是否一切都好。我的思绪飞回了高中时,魏星辰和荣佳并列骑着单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男俊女美,任谁看都是一对璧人。

      而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乙。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皖皖笑,“就当陪我和老林吃个饭吧。”

      “你老公才多大,你怎么老是叫人家老林的,当心把人叫老了。”我不想去相亲,干脆换个话题。

      “我是怕别人哪一天叫他老林,他适应不了,人先自嘲才好。”她眼里闪着狡黠,“你别把话岔远了。去吧去吧,给个面子。”

      “喵~”乐天跳上我的膝盖。

      “你看,连乐天都说好。”她伸过手来挽着我胳膊晃。

      “我去我去。”我还是不习惯与人有身体接触,赶紧表态。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家做饭啦。”她知道我不喜被人接触,笑嘻嘻收回手。

      “这个点你还做饭,不如我请客,给老林打包带回去。”我说。如我一般,闺蜜都会认为对方的对象是某个时刻应该打包的“累赘”吧?

      “不了!”她顿了一下笑说,“老林最近带了个研究生,说有项目要做,这几个月有时回家晚得很,所以我才有空来你这喝咖啡呀,中午溜回家煲了山药排骨汤,晚上喝刚好。”

      “真是贤妻~”“良母”两个字被我及时咽下,笑成一朵解语花。

      “好了,我真要走了。相亲的事别忘了,就当见个面也好,最不济当交个朋友吧。我提前给你信息。”她把咖啡杯放下,意犹未尽,“下次再来喝。”

      看着她轻盈远去的背影,我感叹,皖皖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六年前第一次相亲就成功了。两人还都姓林,连他们未来的孩子跟谁姓都不用想。

      林浩在本地的C大当老师,对我来说,他面目模糊,却一团和气。皖皖能干,几乎操持起所有家事,他什么都不操心,逐渐踏上通往幸福肥的旅程,这几年远观他身材,越来越像一尊弥勒佛。

      “我不是爱情至上的人,我更需要面包牛奶。再说了,像我折腾了这么久也没结果,他们都说林浩适合我。”曾经几时,皖皖对我说,“而且我那一家人你知道的,他们对他很满意,都劝我说找个老师做老公有什么不好呢?”

      “感情是太奢侈的事情,我常常觉得自己不过大千世界的普通女生,碰不到。”皖皖婚前约我在音乐酒吧,为她最后的单身日买醉,不知名的驻场歌手弹着吉他,低低地唱着我们都爱的Eason的歌。

      我们都如此渴望爱情,可谁又见过爱情真实的模样。

      “得不到的,从来矜贵……前事作废,当爱已经流逝,下一世……”她手托腮,歪着头听歌,眼里似乎有一瞬间的泪光,我怀疑我喝多了。

      第二天她笑靥如花,与林浩站在宾馆门口迎接婚礼来宾,婚礼主持人插科打诨,她也好脾气地笑着,任谁看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举手投足恰到好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晚的事,我们极有默契,彼此再决口不提。

      年纪越来越大,便懂得:忘记与缄默,都是美德。

      只是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皖皖的信仰是爱情,而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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