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退休前》风大雨大我好怕

6、第 6 章

　　这几天张桂芳特别忙，因为这一期楼已经建好了，眼见要到了验收的时候，但是甲方的需求却忽然变了。

　　原来甲方那边一开始只是想建普通的厂房和家属楼，员工能够住的舒服就行，成本也不会太高。没曾想竞品公司在隔壁早一步在对面建起来了，不仅高了几层看起来阔气许多，门口还有假山和喷泉。甲方一对比，就觉得自己的门脸不够豪华，也没那么多绿化，就督促着修改修改，也不能比竞品公司差。

　　黄振都急坏了，这项目快做完了，临时说要改设计多少有点不合适。可甲方的尾款还没结算，只能让张桂芳多想想办法，既要压低成本，又要能做这个新的需求。

　　张桂芳直言是不可能再修改主体了，只能说在外立面和门脸上做些功夫，要假山要瀑布也可以，但是不可能比隔壁做的更好了。是在想要提升一下，不如将原本的围墙做成绿化墙，在墙面外都种上绿植，瞧着清爽又环保。然后在厂房前后种些竹子和芭蕉树，显得更加自然和文气。

　　然而审美上是有差异的，甲方想着要搞得更加金碧辉煌力压对面一头，自然就对这个文绉绉的设计不满。可一提到要多加钱，甲方又开始打太极了。

　　因为这个事情，晚上快十点才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六点多，就要起来调整方案，然后八点多去和甲方的人沟通，看能不能这样改。

　　黄振也急得睡不着，索性蹲着张桂芳修改，两个人熬得大眼瞪小眼，经常是打着打着电话，一挂下就开始骂人。林晚香于是拿了个小瓦罐给他们煮着绿豆粥，既能降心火，半夜里能吃个热的。

　　黄振这是头一次发觉，诶，请个阿姨做大师傅还挺细致的，不比那些老爷们差。

　　张桂芳一边喝粥一边抱怨，“黄老板也不容易，现在这些人就喜欢外行指导内行，楼要建好了，他们说改就要改，还往里面加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做不到，还要一遍遍解释为什么做不到！”

　　“再熬两天就差不多了，我看他们老板也等不了了，后面就是磨一些细节了，种什么花，花要摆什么样子，找小刘去对就行了，”黄振也乐观，还跟林晚香介绍起张桂芳来，“林姐你不知道吧，张姐以前在设计院的时候，那接手的都是大工程，来给这种小厂子设计外墙，是杀鸡用牛刀了。”

　　“张姐这么厉害啊。”林晚香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张桂芳厉害，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她，她还跟自己一块住工地附近呢。

　　“那是，以前我想请她吃饭都请不到哦。我二十五六岁才认得张姐的，张姐那时候还在设计院。以前设计院过来很高傲的，工头都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哪里慢待了。张姐不一样啊，人有本事又和气。我那时候还在工地里面做小包工头，不明白的东西，别人都不敢问怕被骂，我马大哈一个，傻乎乎地就冲上去找张姐问怎么做。也就是张姐人好，还特意给我从头到尾讲解了一遍。”

　　张桂芳不以为然，“那时候设计院待遇好啊，也和工地不挂钩，大家都清高。现在不一样啦，现在是靠本事吃饭，可不是靠脾气吃饭。”

　　黄振点点头，“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晓得哦，张姐你的本事硬，别人我都不放心。”

　　林晚香噢哟了一下，没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哎呀，我去了那么多工地，也就你黄老板肯学肯问。说来也好笑哦，你二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在打工，现在我五十岁了给你打工，黄老板你混得越来越好了嘛。”

　　黄振哈哈一笑，倒也没那么累了，他三十多岁能拉起这么多人来，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不容易。

　　林晚香这是第一次，意识到了身边的人竟然都这样厉害。

　　张姐一直有文化，有本事。她这是退休之后返聘，开启了事业的第二春。黄振呢，自己从小工做成了包工头，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说起来有口皆碑。她心中生出了许多尊敬，以及一丝莫名的向往。

　　“张姐，你这么厉害，咋还跟我们住一块呢？”

　　“我也不是一直住工地的，偶尔跟一下，了解了解实际情况。设计要是一直在高楼大厦里呆着，哪里知道落地的艰难。你看就像是这个小厂房，说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因为当地有这个习俗，所以设计上面就不能比旁边的房低。批一样的楼层，但是咱们要给它加一个尖尖顶的设计，既能方便落雨，又显得高一些。”

　　“你都五十多了，还在这么用心学东西啊。”林晚香很感慨。

　　“学习是无止尽的，我是靠考学习走出来的。所以我只有一直在学新的东西，才会觉得脑子踏实。很多人说女设计师没有男的好，我觉得不对。也有人说年纪大了，设计上就不比年轻人敏锐了，我也觉得不对。年纪不是问题，每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只有停在那里，一遍遍后悔，一遍遍觉得自己不行的人，才是真的不行。”

　　林晚香心里很佩服他们，她想要向他们靠近，却不知道能怎么办，只能每天变着法的给他们做宵夜。她做的宵夜味道好，又是换着法子做的，吃得黄振都有点期待加班了，有一回只是做了个榨菜炒粉，黄振就连吃了三大碗，说和家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工地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想家。

　　黄振虽然赚到了钱，手里头捏着几十万，可是根本不敢乱花。万一甲方的款项没到，但是工程先结束了，这些活钱就是发给工人们的救命钱。

　　他自己妻子和孩子在老家，跟着自己母亲一块住。前几年带人回去给家里建了栋新楼，很是风光。风光背后，便是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心酸了。

　　可把孩子接来工地？不是黄振嫌弃，如果有条件，谁会愿意来工地呢！他只盼着孩子跟着老婆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本事的人，最好能和张桂芳的儿子一样，考上大学，光宗耀祖。

　　对这一点，林晚香也是赞同的，她送了三个孩子都去读书了，在农村人看来也是很值得称赞的事情，“张姐，有文化真好，我这辈子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你炒菜也是本事啊，你看人家黄老板不也没念过几年书嘛。”张桂芳不以为然，“读书读多了，说不定还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咱们简简单单过日子，靠本事赚钱吃饭，多好。学习，又不只有读书一条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人最难就是过简单日子。

　　与其说被物质折磨，更多的是被心底复杂的心绪和渴望所折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大家艰难地背负着这复杂的感情，一日不停地奔波在这烟火中，负重前行。

　　哪怕逃出家的林晚香，午夜时分，梦回那张冰冷的病床，她的心冷热煎熬，更不能置身事外。

　　这个时候，林晚香不惦记儿子，也不想惦记女儿，而是想了想外孙女，找了个周末的下午，去探望了林楚一趟。

　　没曾想，今天来的不巧，除了林楚在写作业，刘梅和大忙人林顺都在家。

　　“妈，您来了啊。”林顺站起来，很客气地打了招呼，接过林晚香手里的东西。

　　她买了点水果和一个小蛋糕，听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吃这种奶油蛋糕。

　　“外婆。”林楚过来，很高兴地接过了蛋糕。

　　“楚楚最近读书怎么样啊？”林晚香又掏出了一个红包。

　　林楚没敢收，许是被妈妈教育过了，说着要写作业，就跑了。

　　“妈，你走了，家里都乱套了。”刘梅眼泪都出来了，劈里啪啦地把这些日子吃的苦都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回去，不要在外面打工了。

　　林顺也是意见不小，丈母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打工，闹得家里不安宁，他工作也惦记着这件事情。再说了，老太太打工，说出去都不好听。

　　“您可不知道，爸就差没让我赔钱了。江红也埋怨我，还说是我挑事情让您去打工的。”刘梅都要哭出来了，“您可不知道爸有多凶，眼睛都红了，要不是林顺拦着，我这么大人了还要挨揍。”

　　林晚香也知道她难做，给了她一千块钱，让她还给刘根生，“打你你不会跑吗？你爸这辈子最好面子了，他才不会跟人说我是跑了呢只是多少话有点难听。”刘根生这个人最爱面子，就喜欢人家夸他家庭和睦。

　　刘梅撇撇嘴，“您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闹这出。”

　　林晚香没有反驳，只深深看了楚楚一眼，“我提前支了工资，不去上班要扣钱的。”

　　刘梅没话说了，“那您干完这个月就别干了，无非就是搞卫生做保姆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你爸饭都不给我吃，我不出来打工，下半辈子不得饿死。”林晚香叹了口气，“不好听就不好听吧，总有口饭吃。你娘饿死了，你就光彩了？”

　　“妈，这钱你自己留着，”刘梅不好劝了，她也心疼林晚香，想要把一千块钱塞回去，“要是身上钱不够，我给你拿点。”

　　“你自己有孩子，先紧着自己的孩子。你妈有手有脚，不缺你这点。”林晚香看了林顺一眼，“你多照顾照顾林顺，他工作忙，多支持支持他。”

　　林顺低着头，听到这里心里妥帖了许多，笑着说：“我们孝敬您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您在，爸那摊子事情也支不开啊。”

　　“是啊，江红那里就要生了，好歹是我大侄子啊！您不回去主持大局，爸一个人可不行。”

　　“这些事情刘东都不急，你替他急什么。”林晚香看了刘梅一眼。

　　刘梅一时语塞，又有些不满，“江红又要怪我了。妈你在哪上班啊，连个电话也没有，他们找不到你，只能来找我了。”

　　“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林晚香一锤定音，“各家顾好各家，你夹在中间为难，我知道的，以后他们再给你打电话问我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就行。”

　　“这哪行啊！”刘梅急了。

　　“哪不行，你不也委屈吗？”

　　“可妈你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打工，我会担心你的。”

　　“我现在过的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刘梅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不解、委屈和愤怒。

　　林晚香走的时候，一千块和给林楚的红包，都压在沙发的抱枕下面。

　　林顺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妈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哪能不一样，变化太大了！”刘梅急着去追母亲，想要把钱还给她，可出门一看，已经没了踪影。

　　“这可怎么办。”刘梅苦恼地说。

　　林楚钻了出来，嘴巴上一圈白色的奶油，“外婆走了啊？哎呀，我都没送送外婆。”

　　“这是外婆给你的红包。”

　　林楚很高兴地接过红包，她对红包尚且没什么概念，只惦记着奶油蛋糕的滋味，很是期盼地说：“哇！谢谢外婆！外婆要是能天天来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