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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秋九月,吴受越降于西府杭州,越旧臣拥国主钱氏之子自处州逃往温州,依静海节度使,继位称王,并向闽粤求援。闽粤则刚刚一裂为二,闽中清源节度使在泉州自封清源王,占了两州地皮;而粤地东起潮州、西抵南宁,这好大一块所在,公然有黄氏割据占领,国号大兴。这两块地方都与吴国江氏辖下的虔州接壤,平日也磨擦不断,江氏前年还夺了闽地的汀州,于是越一求援,这两国便即答允出军,两路大军在汀江会合,沿江而上直击汀州,要给吴一个教训。

      同时洛阳方面也来了使者,一是吊长公主之丧,二是催促吴国去向荆楚质问擅自称帝之罪,替天子前去讨伐,三则是北地今年又歉收,京城乏食,要向吴征一万万担粮米过冬。这三件事拿到一起来说,明摆是天子软弱,不敢问长公主死因,也知道无法要吴当真去击楚,只希望面子上过得去,能讨到粮食就可以丢开前两项事不管不顾了。

      徐励已经打定了称帝的主意,哪里还放大晋天子在眼里,直接不许入境,从徐州将使者驱逐出境。谁知道这回被南方诸国私下嘲骂作“乞食皇帝”的大晋天子,却是新找上了强悍靠山的,使者归途中路过开封,先向梁国一通诉说。梁主新训练了一批铁甲军,正愁着没闲事可管,登时气势汹汹来问吴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从商丘出发来攻徐州城。

      这般多事之秋,其实不是称帝的好时机,但徐励最近服食丹药,追求长生,对权势的迷恋也正达到极处,何况到底攻下了越国首府,一统江南土地,志得意满的时候,如何不想攀上人生的顶峰?于是不顾南有侵袭,北来征讨,盟楚和约都未完全谈到稳妥,就于这年十月十日登上帝座,国号大吴,改元长福,立镇海公徐觥为太子,国中百官也纷纷升了级。

      举国欢腾的时候,江航这未入洞房先做鳏夫的遭遇,自然在时人眼里也算不得多么晦气,相反因为他也升了上轻车都尉之职,这是个正四品的勋官,比之以前的职位愈发俸禄丰厚,同僚们倒是来贺他升官的多,吊他丧妻的少。

      大约只有亲朋好友,才会为他惋惜叹气。但亲人是使楚而回复命的江舫与江权,江航也不便跟他们多流露儿女之情,免得被哥哥侄子看得轻了;只有在朋友徐思那里,才算尽情得到一场安慰。

      见到徐思却不是因为徐思回了西都,而是江航终于被开恩放出都去公干,赍旨去向驻留在越国西府的吴军宣布国主称帝的好消息,发放钱帛劳军。徐思领了父亲的命令来看受降,连祖父登基都未回去,看见朋友过来,当然不胜欢喜,头天便到他下处来闲谈,宽慰对方丧妻之痛。

      其实在徐思心里,江航与王氏的婚姻仍然不是好姻缘,但最终竟是如此不幸的结局,却也不是这少年所预料到的,想到自己在江航成亲当晚赌气说了一句“日后后悔”的话,果然给朋友带来了晦气兆头,不免加倍内疚,好好自咎一番,又劝江航:“也不用太伤心了,你还愁找不到好女子匹配?可惜我家几个姊妹不是已嫁,就是太小,没有合适的——等我回西都,一定求父亲这回好好替你留意,找个真正名门闺秀说给你。”

      江航道:“我九哥也说,将来可以向陶氏求婚,正好亲上加亲,门第也般配……”徐思忙问:“你答应了?”江航摇头道:“我同九哥说,将来不想续娶正室了,毕竟王氏……义烈可敬,不忍相负。”

      他这话实则不实,说出不想续娶正室的话,并非敬仰妻子的义烈而甘心不再相负,而是颇有一点愧疚之心,知道其实是自己放任了王漪去死。江航这时到底还年轻,心肠还软,容易被震撼,这样随口说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竟是一生之谶。

      做男子的不娶正室,还可以纳妾宠婢,对子嗣不算大影响,所以徐思也没必要劝解,反而有点兴高采烈:“那也好,我们男子汉是要做事业的,谁耐烦为娘儿们分心!我跟你说,我正求父亲派你到这边军中来呢,我们接着去攻温州。你整天叹气说在西都就是做花架子,那么咱们便上战场练手,如何?”

      江航不由笑:“好是好,就怕我上了战场是废物,没得笑煞人!”

      他所居的驿舍离旧越王宫不远,徐思平日便随兄长住于宫中,听了这话不免生了兴致:“那不如趁天时还早,我们先练箭去!我记得你也能射箭的,就是弓力太轻,多练练就好了。”于是一叠连声叫奴子去宫中下处拿自己惯使的鹊画弓来,谁知这时已到申末时分,驿舍下人忙着备膳,一时竟无人答应。徐思恼道:“清商这小狗才,来了就跟你家倚歌一处厮混,叫都叫不来了!”

      江航便道:“大约是到院中玩去了,我去叫他们两个过来。”他武艺不精,却也毕竟是武职,弓箭还是有的,只是很少使用,客中更不知搁到哪里去了,因此也要叫倚歌来替自己找上一找。

      驿舍这等地方一向不清静,何况他今日才到,上午忙着宣旨,下午才安排歇宿,随从卫兵们来得比他迟,更是一片乱糟糟的在外院争房舍,问下处,闹得内院都中闻喧哗声。江航扯着嗓子叫了几声,也不见奴子答应,怀疑那两个小奴久日不见,聊得痛快,无暇来应主人,不觉有点来火,于是一间间寻了过去。

      还没找几间,徐思也耐不住出来了,正要大声喝叫清商,却见江航正停在一间耳房的小窗外,似乎侧耳听到了里面什么异常的声音,脸上有一股古怪之极的神色,又觑目向窗缝中看了看。徐思刚要叫他,却见他忽然色变,厉声喝道:“滚出来!”重重往门上踹了一脚。

      门扇踹开,滚出来的正是两人要找的小奴,均是头发凌乱,满脸通红,清商局促掩着衣襟,倚歌慌张提着裤子,一副狼狈模样。徐思年纪虽小,好歹也是公府中长大,这般暧昧光景是什么意思还是懂的,一时却不由先问了句:“哪找来不识羞耻的贱婢!”还向房中看了看,只道是两个男奴找了婢女在内嬲戏。江航大怒道:“不是贱婢,就是他两个不识羞耻!”

      两个小奴登时扑通一声跪倒,磕头求饶。江航其实发作的时候也兼以发愣,倒不是没见过世面,西都也颇有爱好分桃断袖的达官贵人,但寻常光景,都是上层贵族狎玩美童俊仆,算是女色之外的又一种口味。比如清商与倚歌这样的俊俏奴子,正是主人泄欲的好玩物。只是江航和徐思虽然纨绔,却不好声色,蓄俊仆也就是充门面,根本没想过拿小奴做床头人,怎么料得到这两个本来该做淫乐物的小奴才,自己私下里偷情淫乐起来?

      所以江航一时只骂了句“不识羞耻”,琢磨着想想又好象不算罪过,下面也就不知道如何发落。徐思也愣了一晌,回想一下倒大笑起来,指着清商道:“狗才!上次三哥问我要你,你抵死不肯,我得罪三哥回绝了,想不到你原来是肯做这种勾当的——等我回西都就送你给三哥,免得他跟我聒噪!”

      这句玩笑话吓得清商立即涕泪横流,拼命叩首,嘴里期期艾艾的求情,却迸不出完整字句来。倚歌也急得红了脸,来给徐思磕头:“求求徐公子,千万不可!清商……是死也不能服侍三公子的!”江航恼得踢他,道:“这时候还敢强嘴!不能服侍?你们做的又算什么勾当?”倚歌急道:“我们……是打小的交情,我们自个欢喜!”

      江航骂道:“丢人家家,还算欢喜?作孽东西!亏得不是偷女奴,不然三百脊杖流配了你!”他骂得凶狠,偏偏倚歌是跟他顶惯了嘴的,还要回一句:“小的不会偷女奴,小的们只为自家乐意。”江航气得又想踹他,徐思反而来拦住了,笑斥二奴:“滚罢!各自衣裳穿好,眼泪擦干,下次做这等龌龊事,休要再撞我们眼里!”

      闹了这出,练弓箭自是抛到脑后了,两个主人只好再回上房,馆伴正殷勤送了酒肴过来请二位慢用。清商倚歌一时不好意思过来惹主人的眼,其他粗仆两人也使用不惯,只好自斟自饮自布菜。徐思年少单纯,遇见这等事倒不恼怒,只是好笑,却见江航似乎也在寻思,出着神忽然失声一笑。徐思问道:“苇帆,你笑什么?”江航道:“我忽然想,云韶……要是还在,看见这等事,会说什么?”徐思不假思索的道:“他?那定是假装什么也没见着,从从容容自家走路;要不端出正经架子来,说一句有伤风化下不为例——总之也不是个计较人!”

      江航点头:“嗯,说得是,他真是那样。”提着箸呆了半晌,过一阵又失笑了一下,徐思不免又问了句:“怎么了?”江航道:“没什么……”声音有些含糊,却又抑不住笑意:“原来……那般事,也胆敢说得一个‘欢喜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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