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王今天也在思考明天吃什么》Corpeau

56、第 56 章

　　间桐雁夜吐了，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恨不得把肠子肺腑全都呕出来。

　　我有些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戳开，防止污秽沾染到我的衣角。

　　音乐会现场已然成了吃人的魔窟，狂乱的妖怪在台上台下高歌舞蹈，时不时还掰过一旁的人类肢体啃上一口。酒吞童子的发丝沾染了零星的血迹，但他发色如火，这点血迹反而看不出来。

　　他踏上座位中间的那条台阶小路，懒洋洋地走到我身边，眉眼处尽是吃饱后的餍足。

　　“茨木他不想看到你，所以他没来。”酒吞童子递给我他的神酒，我们就这样坐在血水地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两面宿傩，你不吃两口？”

　　上好的烈酒，上好的血食。

　　但我拒绝了，只接过他的酒水浅饮了一口，圣杯赋予我的□□和常人无异，如果食人，总觉得有一种啃食自己胳膊的古怪感觉。

　　酒吞童子也没多劝，他坐下时身上各种金属饰品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无论他的打扮有多接近于一个现代人类，但他这幅皮囊下却始终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大江山鬼王。

　　他看着我，仿佛是想仔细打量我的眉眼，忽然他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两面宿傩，本大爷可没从没想到你能用这种方式回来。
　　”
　　“更不要说你还在为一个人类打工，御主……御主。”说毕他哈哈大笑，顺便还瞥了眼一条死狗模样的间桐雁夜。

　　我和间桐雁夜当然不算打工人和老板的关系，但我也懒得和酒吞童子多讲些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我和这位大江山鬼王还远没有到朋友的程度。

　　我欣赏他，但要说是“朋友”还为时尚早。

　　所以我也懒得和他叙旧——当然也没什么能拿出来当做谈资把玩，于是我直接问他托人送来的那个盒子是什么意思。

　　酒吞童子又大笑起来，他今晚有点太亢奋了，“你早就猜到了，是吧。”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笃定，“诅咒之王啊，我们认识了很久，远比现在的你还要久，在场的几位里——”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我和里梅，“大概最不了解你的，就是你自己了。”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很明显吗？那可是曾经装过本大爷头颅的木盒，两面宿傩，你以后也会落到我当年的境地，不过你不如我。”

　　酒吞童子咂咂嘴，“你死透了，但我还能继续活。”

　　不仅能活，甚至还活的很好。

　　我疑心酒吞童子喝醉了，他开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大部分话听在我耳朵里都会被消音，所以我只能看着他的嘴唇不断开合。酒吞童子很快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和酒吞童子之间就好像隔着时间的长河，他在河对岸对我喊话，但浪涛汹涌，我什么也听不见。

　　而且我不畏惧死亡，倘若真有生物可以杀我，那我对祂也是欣赏大过怨恨。

　　“算了，算了，”酒吞童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里梅不就好了？他就在你身边站着。”

　　“他这百年里，可是干了不少大事啊。”

　　酒吞童子笑容暧昧，“你们两个，啧。”
　　“他把你残留的尸体给带走了，可惜你运气不好，没法像本大爷那样复活，里梅就把你的尸体带在身上，就像项链一样——不过你只剩下几个手指头了。”
　　“他还给你找个不少宿主，还用各种方式培育……”

　　“酒吞大人。”

　　里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然而现在终于开口了，他打断了酒吞童子的话，“酒吞大人。”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甚至从里梅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您喝醉了。”

　　这不过是转移话题，酒吞童子怎么可能喝醉？

　　酒吞童子也不恼，他想拍拍我的肩膀，但被我下意识打开胳膊后便没有了动作，“时间到了，我先走一步。”

　　大门外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大概是他手底下的妖怪把车开了过来。

　　“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不涉及本大爷，你们做什么我们都无所谓。”

　　酒吞童子伸了个懒腰，他话里的“我们”不单单指他自己，还有大江山以及这座城里全部的妖怪，“两面宿傩，你还欠了我一个人情，如果你来找我帮忙，那我会很不乐意。”

　　“但你如果来找本大爷喝酒，那么本大爷随时有空！”

　　—————

　　酒吞童子大笑着离开，走的时候干净利落，空留下一音乐厅的尸体和断肢。

　　我坐在原地，手边是尚未喝完的酒，满屋的血腥味熏得我昏昏然，仿佛已经要醉了一般。

　　里梅沉默不语，只是跪坐在身边，任由血水浸润了衣裤，他捧起酒瓶，给我斟酒。

　　我瞥了他一眼。
　　他垂下头，似乎不想和我对上视线。

　　真是有趣的孩子，我想，即使里梅现在的年龄已快有千年，但在我心中却始终是个孩子。我伸手抚摸他的发顶，好像在抚摸一只温驯的猫。

　　他长高了不少，但依旧是瘦，弯腰的时候肩膀和脊柱骨几乎清晰可见。

　　里梅僵硬了一下，随后顺着我的力道缓缓低头，仿佛这些动作已经做过了无数遍，他慢慢的将前额靠上我的大腿，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你做的很好，里梅。”
　　对于忠诚的手下，我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用指甲一点一点按过里梅的发丝，却在撩起发尾时候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条漆黑的绳索。

　　在我的印象里，里梅是从不喜欢戴这些首饰的。

　　我多了一点兴趣，将黑绳从里梅的脖颈处勾了出来，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里梅居然猛地直起身，后脑勺甚至差点撞上我的鼻尖。他死死攥住我的手，双臂夹着那根黑绳，竭尽全力不让它从衣领里掉出来。

　　……？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的惊讶远大于愤怒。

　　“松手。”我道，“里梅，松手。”

　　他却好像没听见一般。

　　我耐心本来就不多，只轻轻一拧就挣脱了里梅那微不足道的束缚——相比伤害，我更在意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冒犯。我单手把住里梅的两只手腕，把他的手腕摁在地上，随后勾出了那条被他宝贝得要死要活的黑绳。

　　里梅不再挣扎，他的面容惨白，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我拽断了绳子，将那个小小的饰品摊在掌心。

　　嗯？

　　那是一根漆黑干枯的手指。

　　但上面熟悉的咒力却一下子让我认出了这手指的主人。

　　这是我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