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顾晓七

6、第六章

　　自那日从城南回来后，楚知忆就没有再出过房门，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写写画画，地上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
　　了空每日都会进来一次，将自己之前答应给楚知忆买的糕点送进来，放到她的桌边，然后将她地上的图纸都捡起来，规整好，放到一旁。
　　了空也曾看过楚知忆的图纸，却发现上边的字是他所不认识的，画的图也都是简笔画，他看了几张之后就放弃了。
　　时间就像手中的阳光，看得见，摸不着。
　　待楚知忆再度推门而出时，已经过去了五日。
　　楚知忆出了自己的厢房，正好看见一个小沙弥，便问道：“了空大师在哪里？”
　　“阿弥陀佛，回施主，圣僧应该在藏书阁整理佛经。”
　　楚知忆向小沙弥道过谢后，便去藏书阁寻了空去了。
　　藏书阁离的不是很远，很快便到了偏殿的门口。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了空的侧脸。
　　阳光透过藏书阁的门洒在了空的脸上，映出他认真而又虔诚的眉眼。楚知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整理佛经，只觉得岁月静好。
　　待了空将手中的佛经整理完后，楚知忆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了空扭过头来，原本淡漠的脸上显而易见地填了几分温度：“小七姑娘可是想出解决之法了？”
　　楚知忆点点头，道：“想是想出来了，只是我并没有真正的试验过，试验不知道这些法子在这里是否行的通。”
　　“小七姑娘，凡事都有因果，强求不得。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你已经将自己所能做的都做了，若是最后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你也无需自责，只能说是这云浮城的缘法不够罢了。”
　　“小七姑娘许久未出门，不如贫僧陪小七姑娘出去逛逛，等回来后再去找法照大师也不迟。”
　　“好。”
　　寺庙里种满了菩提，在小沙弥们的精心照料下，这些菩提长得很好，原本刺眼的阳光被枝繁叶茂的枝叶挡去了大部分，剩下的能头过枝叶间隙的阳光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威力，只剩下无限的柔和。
　　见状，楚知忆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慧能大师的菩提偈，贫僧幼时也曾参透了许久，直到束发之年，才有所得。”
　　“哦？不知了空大师有何感悟？”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人会有烦恼，进而产生贪嗔痴，无法明心见性，得到真正的自在。要知道，世界上万物都是终须败坏的。所以是虚妄的，不是永恒的，不应该用太多的血心去留恋它。所谓万物皆为我所用，并非我所属。心无所住，无所挂碍，即是无心无尘。”
　　“所以，了空大师，你可心有挂碍？你可有执念？”
　　“贫僧并没有执念，世间万物皆为虚妄，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可我有执念。”
　　楚知忆说完，见了空并没有追问的意思，便道：“你就不好奇我的执念是什么吗？”
　　“小七姑娘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贫僧；若是不想说，无论贫僧怎么问，小七姑娘都不会说的。”
　　虽然很不向承认，了空真的是太了解她了。她不想说的事，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
　　“如果我说，我的执念是你，了空大师可信？”
　　“小七姑娘莫拿贫僧说笑，你与贫僧相识也不过半月有余，贫僧何德何能，能够成为小七姑娘的执念。”
　　“没意思，原本还想看你震惊的样子呢。不过，了空大师，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就成为我的执念了呢。”
　　了空无奈地道：“小七姑娘，……”
　　“好了，不逗你了。”
　　“看来，像我这种有执念的人注定是入不了佛门的。”楚知忆故作惋惜道。
　　“贫僧觉得小七姑娘现在这样就很好，鲜活，张扬，明艳。”

　　“那，你喜欢我么？”楚知忆突然停下脚步，凑近了空，问道。
　　“贫僧欣赏小七姑娘。”了空盯着自己手上的佛珠道。
　　“虽然没能得到的喜欢，但能得圣僧的欣赏，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
　　很快，俩人就到了集市，现在正值下午，集市上的人很多。
　　大街上人来人往，但路过的人在看到他俩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在看到楚知忆时，眼里满是惊艳，但在看到她旁边的了空时，都摇着头叹息两声，似是在替楚知忆感到惋惜。
　　“想要吃什么？”
　　楚知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糖葫芦！”
　　“好。”
　　找到卖糖葫芦的小摊贩，了空伸手抽了两根不同口味的糖葫芦，全部递给了楚知忆。
　　付了钱后，了空走在前面。
　　楚知忆疾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了空一串，道：“你上次明明还说糖葫芦好吃的，怎么这次不吃了。”
　　“贫僧身为出家人，不能贪图口腹之欲。”
　　“你们佛门怎么规矩这么多啊，若是连美食都不能品尝，那人生岂不是少了许多的乐趣。”
　　“一看就知道你的童年相当无趣，每日估计不是诵经，就是礼佛，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过，你现在认识我了，我会把你童年缺失的美食统统补上。就先从这个糖葫芦开始吧。”
　　了空默默地接过楚知忆递过来的糖葫芦，吃了起来，他觉得，这次的糖葫芦，似乎比上一次还要甜上几分。
　　路过栗子铺时，了空称了一斤的栗子。
　　路过果脯铺时，了空称了半斤的杏脯和半斤的桃干。
　　路过上次的糕点摊时，老板熟络地道：“大师，还有三样糕点是您没买过的，您这次要买哪一个？”
　　了空侧了侧身，让出了他身后的楚知忆，道：“小七姑娘，今日想吃哪个？”
　　楚知忆发现还有三样是自己没吃过的，仔细看了看，道：“今日就买玫瑰酥吧，剩下的明天再买。”
　　“好。”
　　老板熟练的拿了六块，然后将糕点包好，递给了了空。
　　楚知忆转身时，听到老板自言自语道：“可惜了，是个和尚，不然，倒是个不错的姻缘，实在是可惜呀。”
　　楚知忆听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心里皆是彼此，那在不在一起又有何妨？
　　了空扫了一眼，觉得买的差不多了，回身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楚知忆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那我们回去找法照大师吧。”
　　“好。”
　　——
　　两人将刚刚买的东西放回屋中后，正好看见了一个小沙弥，得知法照大师在偏殿后，两人向偏殿走去。
　　两人走过去时，法照大师正在礼佛，他们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法照大师礼佛结束后，问道：“不知圣僧和楚施主找老衲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师，小女子也许找到了改云浮城现状的措施。”
　　法照大师面露喜色，“还请楚施主快快道来。”
　　楚知忆将自己之前写的图纸拿出来，道：“这是我这几日想出来的方法。”
　　了空和法照接过图纸仔细的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很能看懂，了空将图纸递给楚知忆，道：“贫僧才疏学浅，还请小七姑娘细细解释。”
　　楚知忆接过了空递过来的图纸，道：“这个叫坎儿井。首先，根据耕地或拟垦荒地位置，向上游寻找水源并估计潜流水位的埋深，确定坎儿井的布置。然后开挖暗渠，一般先从下游开始，先挖明渠的首段和坎儿井的龙口，然后向上游逐段布置竖井开挖。每挖好一个竖井，即从竖井的底部向上游或下游单向或双向逐段挖通暗渠。最后再从头至尾修正暗渠的纵坡。挖暗渠和竖井所使用的工具，主要为镢头和创锤。出土时，用土筐从竖井上使用辘轳起吊，一般用人力拉，在上游较深的竖井则用牛力拉。为了防止大风沙土刮进坎儿井，并避免冬天冻坏，竖井进口处冬季常用树梢、禾秆及土分层封盖。其定向方法，主要是在竖井内垂挂两个油灯，从这两个灯的方向和高低，可以校正暗渠的方向和纵坡。一般先挖暗渠的底部，后挖顶部。要用两手轮流交叉挖，以防挖偏。劳动组织一般需3至5人，遇到松散砂层时，须局部用板支撑，避免塌方，并防以后水流掏刷。”
　　“不知法云寺积蓄如何？”了空突然问道。
　　“之前香火鼎盛时，积累了许多。不知圣僧如此一问是何意？”
　　“贫僧以为，法照大师可以先组织修建坎儿井，这会是一笔大工程，到时候可以聘请云浮城的工匠帮忙修建坎儿井。一来，可以增加这里百姓的收入；二来，这也是法云寺向周围的百姓释放善意，那些得到佛门恩惠的百姓肯定乐于夸奖佛门，佛门的名声自然会好上许多，与百姓的关系也会好转。”
　　法云寺只需付银子，便能使香火重新旺盛起来。这是一个长远的利益。
　　“而且，贫僧以为，应先从法云寺周围开始，这里百姓的厌佛情绪没有城南那么严重，更利于改善法云寺与百姓的关系。”
　　楚知忆觉得，了空真不愧是圣僧。
　　她只是将自己的方案说出来，他就能立刻将她的方案改进，居然连“增加就业机会”这种方法都能想的出来。
　　楚知忆朝了空投去赞赏的目光。
　　了空察觉到后，朝楚知忆微微一笑。
　　了空又将楚知忆的图纸又往后翻了两页，问道：“小七姑娘，这个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