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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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甜，金水木三灵根。”
“是！”女子出列上前，她马尾高梳，羽玉眉飞入鬓角，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给，这是你的剑。”
“谢谢高师兄。”
宰甜美滋滋地抱着宗门统一分发的剑归了位。她终于成为了万剑山的弟子，从今往后，以剑营生，做一名侠肝义胆的剑修。
剑修的日子是清苦的。
她日夜不停地练剑，在九十九岁生辰时，终于从练气十阶突破到了筑基。只差一岁，便是寿元尽而殒落。她不得不必须面对一个残忍的现实：她的修炼进度不容乐观。
此夜月正圆，她抱着剑上了房梁，望月兴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日日苦练，修为却在同辈弟子中排了最末。
她想起三日后，刚好是十年一度的万剑山剑尊咸仇授课，唯有筑了基的弟子才能参加。剑尊授课，底下惯是座无虚席的。
兴许该去听听剑尊的一席话。她跳下房梁，御剑一溜烟儿地到了授课的地点，得了个前排的座位，决意好好观摩一番。
*
剑尊授课这日，果不其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她是有座的，无座的弟子只得御剑远观。
“剑尊到。”
小童领着一个白发男子上了授课台。
这是宰甜第一次亲眼见到万剑山的剑尊咸仇，以往都是在传说里。传说，他是大乘第一人，只一步便可飞升。传说，他天生剑骨，拥有破天剑意。
冷，这是宰甜见到咸仇时的第一印象。他眉目清冷，不苟言笑。发带松垮地束起一头白发，垂于肩头，似冬日傲梅上覆的寒雪，高傲又冷冽。红线勾边的黑色长袍，与万剑山的众弟子无异，但他却穿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情。他的黑瞳清亮，不容一人。
宰甜心道：只知剑尊修为高，没想到他长得也这般赏心悦目。
一炷香的功夫里，咸仇讲授了剑气、剑意的收放，以及如何炼制本命剑。
宰甜受益匪浅。
“剑尊将与三位弟子过招作示范。第一位，便你吧。”
小童在前排弟子中随手一点，正巧指了宰甜。
宰甜心里欣喜，能被剑尊亲手指导，可是万年难得的机会。她迎着千万弟子艳羡的目光走上台，右手持剑，抱拳道：“剑尊，不吝赐教。”
“嗯。”剑尊清冷起身，左手指地，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宰甜飞身上前，招招紧逼，却都被咸仇轻松化解。他在与她过招的同时，只言片语便点出了她用剑的弊端。
而后，他神情一凛，宰甜还未看清，长剑便直指她眉心。
“我败了。”
宰甜知她受剑尊指点的时刻已过，抱拳言败，下了台，换了另一名弟子上台。宰甜这一次过招，可谓是畅快淋漓。她心中有所悟，盘膝感知灵气，竟叫她一跃突破到了筑基二阶。
宰甜明白了，原来光苦练没有用，还要找人勤学。最好是个比她高上许多境界的人，比如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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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仇指导过第三位弟子后，便离座回了洞府。
“是个有悟性的。”
今日指导的第一位弟子，竟当着众人的面突破到了筑基二阶。这近万年来，咸仇指导过成百上千的弟子，头一回记下了一个人。
他回想起与她过的招式，一记灵光乍现，竟突破了困扰他多年的瓶颈。
师尊飞升前留给他四个大字：后生可畏。他起初不信，如今才深有同感。
这一日，咸仇在手札上记录下：该多与弟子论剑切磋。
*
自从剑尊授课之后，宰甜每日除了练剑，又多了一项日常：寻剑尊论剑。但是，她每次去都被剑尊设的结界阻拦在外，只能远远地看他指点自己的徒弟，跟着偷偷学上两招。就是这偷师的两招，都教她修炼突飞猛进。
宰甜的修炼没有那么清苦了。
她又开始了日夜不停地修炼。以前是因为不敢懈怠，现在是因为只有练剑，黑衣白发的身影才好像在她身边指点迷津。
她的境界平稳地到了筑基六阶，但她渐渐不满足于此了。
*
宰甜陪好友出去历练，好友不知何时与星机阁弟子蒯鹜结了仇，遭了他暗算。她寻蒯鹜报仇，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自己也受了重伤。所幸此处离万剑山不远，她伤得实在太重，不能御剑，只能拄着剑往万剑山的方向走。
生命随着她的足迹在她身后流逝。每踏出一步，她的腿都像灌了铅般沉重。
“我或许走不到那里了。”
她遥望万剑山的方向，一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刚好从空中御剑飞过。
她一个趔趄，仍是不肯罢休，死死扶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为一名剑修，死也要死得体面。
“剑……尊……”
她只是万剑山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剑尊万年来见惯了生死，怎会为她驻足。可是，人之将死，不缺的偏偏便是奢望。
“你无事吧。”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她单膝跪地，低垂着头，眼神迷离，只能看到来人的衣角。她对他的身影那么熟悉，只是一个衣角，她便认出是剑尊。
咸仇看着这个受了重伤依然倔犟拄着剑的女弟子，一向高傲的眼里添了几分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慌张。
最近，她天天来自己的山头偷师学剑法，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连他的徒弟都发现了异样。
“师尊……那个女弟子又来了。”
“无妨。”
他知道她来学剑法，便借着指点徒弟的由头教教她。她的资质虽差，但舞剑颇有些自己的章法。她的师尊林无彩前些年殒落了，她的师兄难堪此任，倘若无人正确教导，她易误入歧途。
今日又该是她偷师的时刻，他却没有见到她。修炼这么久，修士之间结仇暗算的腌臜事他都一清二楚。左思右想，他放心不下，就出来寻她。
“师尊，徒弟近日勤加练习，还望师尊提点提点……师尊……？”徒弟朝师尊作了一辑，却迟迟未得到回应，他惶惶然地抬起头——空空的山头只有微风吹拂着树叶。他不由拔剑四顾心茫然。
*
宰甜怀疑自己已然归西了，眼前的剑尊是幻象。咸仇的这双手，握剑时从未抖过，他往她手里塞还春丹时竟然在抖？真是稀罕事。
宰甜吃了一把又一把的还春丹，终于恢复过来。
“这道剑气你收好。我万剑山的弟子不是任人欺负的。”剑尊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收下剑气的宰甜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心想，剑尊人真好，不仅会救受伤的万剑山弟子，还送剑气保命。
剑尊要走了，她有些舍不得。她想起来，最近在做门派任务时得了枚筑基丹。她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就掏出了那枚筑基丹，塞到剑尊手里：“剑尊……我能不能明日约你去问剑台练剑。”剑尊这么好，她想得寸进尺了。
“好。”
宰甜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有想到咸仇真的应下了她，她的喜悦涌上了脸：“那便明日见。”
她御剑跑了。明日要与剑尊练剑，她要赶紧回去提升她的剑术。
看着她顷刻消失的身影，咸仇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跑这么快，想来是无事了。他一双眼见过无数修士的殒落，明白修士的生命与寻常人一样，稍纵即逝。
方才，他自她的袖口摘下了一片碎布——是星机阁弟子的。他转头将它交予了万剑山掌门。
*
第二日，宰甜将咸仇约至问剑台畅快地练了一天的剑。
末了，咸仇给了她一把丹药、灵草与铸造本命剑的灵石。
“这……剑尊，我的伤已痊愈，这些就不必了。”宰甜拉着剑尊练了一天的剑，再拿他东西，心里过意不去。
“不是我给你的，是星机阁给你的赔偿。”咸仇义正词严，不容她推脱。
原来是剑尊去找星机阁讨了个说法，一阵暖意流过宰甜的心头。好友遭人暗算同样伤得不轻，也好，她便替好友收下这些，改日送去。
“剑尊，那明日能否仍……”
“明日不行。”
宰甜眼神黯淡了。今日练剑，她收获颇丰，是她得意忘形了。
咸仇沉默了片刻，道：“后日。明日我要去药王谷寻一趟谷主莫良书。”
宰甜的一双紫瞳又重焕光彩：“那便后日。后日，我还是在问剑台等剑尊一同练剑。”
咸仇修炼万年了，变得坚硬锐利的不只有他的剑，还有他的心。然而，此刻看着她高兴的模样，他波澜不惊的心重新漾起了涟漪。
孑然一身修炼已久，有一个人一起练剑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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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甜隔三差五将咸仇约至问剑台畅快地练上一天的剑。
时日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年，宰甜的境界已经到了金丹前期。
这一日，师兄约宰甜去问剑台练剑。她习惯了与剑尊练剑的方式，下手重了些，不甚刺伤了师兄。她十分愧疚地塞了师兄一大把灵草，便匆忙跑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寻咸仇练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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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星机阁的好友慎伊人相谈甚欢，她问慎伊人：“外头都说你们星机阁弟子是占卜的好手，你能不能为我……”
慎伊人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我们只卜吉凶，不卜姻缘。”
宰甜满是惊讶：“我都还没说出口，你怎么知道……”
“你在我面前三句不离剑尊，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不过嘛……”慎伊人忽然狡黠一笑，“有一点，我不用卜也知，你们俩不配。”
“为什么？”宰甜傻眼了。
“因为他吃咸，你吃甜，你们俩吃豆腐脑吃不到一块儿呗！”慎伊人在宰甜面前做了个鬼脸，在宰甜反应过来前，早就跳到了三尺之外，“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放下手里的剑，我们还是朋友！”
玩笑开过，慎伊人又自觉跑了回来，戳了戳宰甜气鼓鼓的腮帮子：“这有什么，喜欢就勇敢去追。你可是万剑山最勇猛精进的宰甜！我看剑尊对你挺好的，要说他对万剑山每个弟子都如此，我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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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甜与慎伊人就着月色喝了点清酒，没想到这酒淡而无味，后劲倒是大得很。
她晕晕乎乎地御剑回了万剑山。途中经过问剑台，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没成想遇到了此时还在练剑的咸仇。
“剑尊……”她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去，“我心悦于你。”
借着酒劲，她本就大的胆子越发膨胀了：“剑尊……你是不是还没有道侣，我觉得我就挺合适的。你看怎样？”
他一向高傲冷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蹙了眉：“你饮酒了。”
她憨然一笑：“嘿嘿。今晚月色甚美，自然该饮酒。要不剑尊你也来一杯……咦，我的酒坛子呢……？”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又抬起右手，又回忆了一会儿。
“算了，下次再喝吧。剑尊，你先回答我……来，站好，不要晃。”她走上前，一左一右两手扶住了咸仇的臂膀。
温润的呼吸夹杂着清淡的酒香扑面而来。咸仇维持着手持剑的姿势被她一把抱住了。
自从入了大乘期，世间再无人能近他身。
除非，他情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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