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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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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颂缓缓地伸出自己颤抖的手,去碰触那只葱白似的小手,伸到半空又蓦地缩了回来,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子怯意,还有一丝丝的恐慌。
她,她若是醒了,会不会不同意这桩婚事,会不会立马提出和离?她会恨自己的罢?
终究,韩颂的手没敢再伸过去,就这样僵在半空。
待他好容易缓过神,再一抬眼,一双灿若辰星的眸子茫然望着他。
韩颂一时惊愣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给我倒杯水,可以吗?”姜妍眨着眼,望着他弱弱地说道。
她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出于身体的本能,她说出了自己的需要。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姜妍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好听,但听在韩颂耳里却不蒂于天籁之音,他激动得从地上爬起来时差点跌倒,嘴里一个劲地说“好”,又手忙脚乱地转身从小几上倒水。
姜妍试着想自己坐起身,可惜太久没活动的身子不争气,试了几次都没坐起来。
韩颂忙又上前扶她,担心她身子泛力再倒下去,干脆坐到榻上,让姜妍半倚在自己怀里,然后喂给她喝。
这有些突兀的响动终于惊醒了外间的采绿。原本她一直听着里面动静的,后来实在太困了,身子一歪便睡得死沉。这会儿忙一骨碌爬起来,转过屏风就看到二人暖昧的姿势,顿时脸色一变,急道:“韩世子,你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疾步冲了进去。
韩颂想要解释,却还没来得及开口,采绿已奔到榻前。
姜妍茫然看着她。
采绿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整个鸡蛋,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韩颂这会儿虽然也还懵懵地,却知道眼前的少女是真的醒了。
这真是个奇迹!
帐内的气氛凝滞一瞬,末了,韩颂压抑不住的喜悦声音传来:“你家娘子醒了。”
“你家娘子醒了。”采绿脑中嗡嗡回响着这句话,可她在这瞬间却忘了思考,似乎无法理解这短短几字的含义。
半晌,她才猛然醒悟,不由得狠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上前一步趴在姜妍身旁,晃着她的膝盖,激动地道:“娘子,娘子,您真的醒过来了?”
姜妍还是一脸茫然,她的大脑仍是一片空白。不认识眼前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身在何处?什么都不知道,仿佛一个不知从何而来、混沌初开的精灵,蓦然闯入另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不由得轻咬了咬唇,不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就着韩颂的手慢慢喝完了那杯温水,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抬眼下意识地打量帐中环境。
很快,她便看出这里是喜帐,再看自己一身喜庆的中衣,帐前不远的衣架上还搭着百鸟朝凤的凤冠霞帔。
所以,自己就是新娘了,姜妍想。然而她并不如何慌乱,甚至还很淡定地扭头细看自己的新郎。
新郎俊眉朗目,挺鼻薄唇,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微微敞开的红色中衣下,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肌肤,在烛光的辉映下泛出迷人的光泽。
嗯,好看!
姜妍心里赞道,赞完后她才惊觉自己还倚在人家身上,忙尴尴地坐起身子,轻轻地往旁边挪了挪。
韩颂也有些不自在,忙抓过旁边的靠枕垫到她背后,自己也慌忙起身,让出位置给采绿。
采绿此时惊喜交加,又哭又笑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娘子醒了就好,娘子饿了吧,婢子这就给您拿吃的去,不不,婢子现在就去禀报国公爷和夫人……”
姜妍听着面前婢女的叽叽喳喳,努力从中筛选有用的信息。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这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可姜妍此刻也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来应对目前的局面。
帐内的动静不小,院内值夜的婆子都醒了,便有人提着灯笼在帐外轻问:“采绿丫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闹哄哄的?”
“哎呀,是娘子醒啦!快去告诉夫人!”帐内传出采绿欢快地说话声。
婆子闻言,手里提着的灯笼啪嗒掉地,愣了片刻才又捡起,乐颠颠地往院门口跑,边跑边大声喊:“娘子醒啦!娘子终于醒了!”
偌大的喊声震得帐内的姜妍差点耳鸣。
真是的,醒了就醒了呗!干吗这么激动?大惊小怪的。
她心里好一阵吐槽,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脑袋,努力想要记起点什么,可惜脑子始终不听使唤,终究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不由得苦恼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韩颂忙关切地问。
姜妍看着他莞尔一笑,摇摇头,“没什么。”说着目光转向采绿,“扶我下榻走走。”
采绿忙不迭地应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伴着杂沓的脚步声,一群人掀帐蜂拥入内。
“妍妍,我的儿,你终于醒了!”国公夫人崔氏披散着头发,身上也仅披了件外裳,似哭又笑地朝她奔来。
姜妍忙上前迎住,叫了声:“阿娘。”她虽然没了记忆,但从这妇人对自己的喊声中便猜到她身份。
崔氏猛地抱住了她,不住地轻抚她后背,末了又捧着她的脸细瞧了好一阵,眼角有泪光闪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哇!”
跟来的一众丫鬟婆子也都喜笑颜开,纷纷说着讨喜的吉祥话。
郑国公姜远衡也进了帐,许是来得有些匆忙,鞋子穿反了都没发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怎地眼眶忽然就湿了,忙用衣袖悄悄擦了擦,没好意思近前,干脆叫了韩颂到帐外说话。
韩颂如实答了,又小声道:“父亲,小婿想,是否要请个大夫来给阿妍把把脉?”
他还记得刚才阿妍苦恼叹气的模样。虽然人已经醒了,身子不定还不舒服呢,看过大夫才放心。
姜远衡沉吟片刻,点点头,“甚好,天亮我亲自去趟刘府,请刘太医来府一趟。”
刘太医是圣上的御用太医,等闲是不给人瞧病的。他医术精湛,尤其擅治刀伤剑伤,打从年轻时就跟着圣上,圣上的伤几乎都是他治的。近些年天下太平,圣上也无需杀场征战,刘太医便自请出宫养老,圣上准了。这回为了给妍妍治伤,圣上亲自下旨,着刘太医好好医治。
刘太医确实好医术,愣是把妍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惜治好了她的外伤,终究没能让她醒过来。当时刘太医便说了,“此症生平罕见,药石已经无力,怕是只能听天由命、另觅机缘了。”
没曾想机缘这么快到了!
姜远衡搓着手,又看了韩颂两眼,若说之前对这小子尚有几分怨恨的话,因女儿的醒转,现在对他竟然生不出半分不满了。
哼!看来这小子还有点用嘛!
心情大好的郑国公,背着手笑眯眯地走了。
韩颂站在原地,也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帐内崔氏拉着姜妍重新坐回到榻上,被一众丫鬟婆子围着,采绿端着参汤,正噙着泪鞠着身一勺一勺地吹凉喂给她喝。
姜妍昏迷的这些日子,吃的多是羹汤之类的流食,这会儿一醒转,便觉得胃里空空,嘴里也寡淡无味得很,便笑着嚷嚷着说要吃烧鸡。
这有什么难的?堂堂郑国公府,难道还吃不起一只烧鸡?
崔氏一声令下,后厨灶房里的火便腾腾地冒了起来。
不多久,一桌琳琅满目的佳肴就被抬进了帐子。
这会儿谁还管这里是青庐帐?谁还在意今夜是四娘的新婚喜?
韩世子冲喜成功,只能证明他将功赎过了。咱家四娘得嫁天下最好的郎君,接下来当然要跟韩世子和离啦!
此刻,郑国公府的下人几乎都这样想。
当初之所以允了这婚事,便是为了给四娘子冲喜;幸好国公爷和夫人想得周到,提出了任意时期皆可和离的约定,如此……即便圣上也无法反悔。
看着一众仆从离开庐帐时看向自己那别有意味的眼神,韩颂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点。
他不停地搓着手,在帐外不停地踱步,既不想离开,也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帐子里去。
姜赋、姜越兄弟恰在此时赶来,与在帐外徘徊踱步的韩颂遇上。
知道妹妹已经无恙,姜赋便也对他多了几分感激,言语间分外客气。姜越却还是老样子,看他不顺眼,妹妹遭了这么大的罪,说到底都是这小子的错,且还被迫嫁给他,怎么想心里都觉得憋屈,好在父亲母亲英明,在婚前便提出和离的约定。
哼,妍妍那么好,她当然要嫁全天下最好的郎君,才不便宜这小子呢!
韩颂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与姜赋寒喧几句,便领着二人一起进帐。
帐内姜妍正对着满桌美食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边上崔氏看得又好笑又心疼,还隐隐有些担忧,妍妍这么长时间没接触油腥,这样吃下去肚子受得了啊,可她又实在不忍心阻止,便又吩咐下人去准备消食的羹汤。
韩颂三人进来,姜妍抬眸打量。
崔氏忙笑着朝他们招手,“大郎,三郎,快过来,瞧瞧你妹妹,这馋样儿,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姜妍闻言,忙起身朝二人施礼,末了犹豫一瞬,也对韩颂施了一礼。
刚才在榻上时只看到他的长相,这会儿倒是把他整个人看全乎了。
这人身量颇高,身姿笔挺,宽肩窄腰,双腿欣长,倒是个气质与颜值绝佳的少年人。
再看他身旁的两位哥哥,亦是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出众人物。
姜妍虽然没了记忆,但不妨碍她与两位哥哥亲近,尤其与她年纪相仿的三哥,说笑间一点也不拘泥。
比起姜赋的稳重,姜越显然要激动多了,疾步上前扳住妹妹的肩膀,全身上下好一阵打量,末了眼眶一红,“醒了就好,臭丫头,你可把我吓死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姜妍笑着点点头。
一家子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崔氏才领着人出帐。
走前又叫了采绿到边上细细问过后,才算放了心,对韩颂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辛苦世子了,好好歇着去吧。”
韩颂施礼,恭敬应是,与姜妍一起站在帐外目送崔氏一行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