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13、第十三章 试探

　　彼时的英国公府，气氛尤其沉闷。

　　李玉珠神情郁郁地跟着珑华郡主回了后院。

　　“姑母，这下怎么办啊？刚才在金源楼闹得那么大，杨郎君肯定已经知晓了。他得知我破了相，肯定不会喜欢我了。”

　　“他以前也没喜欢过你。”珑华郡主毫不客气地点破这个事实。

　　李玉珠面上羞愤不已，可却不敢当着珑华郡主的面发作，只得怯怯地道：“姑母，您说过，要让我嫁进鲁国公府的。”

　　珑华郡主瞥了她一眼，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那杨六郎真就那么好？值得你这般朝思暮想的？”

　　李玉珠此时也顾不得羞了，忙不迭地点头，“姑母，我就是喜欢他啊，此生非他不嫁。”

　　“那就好好帮我做事，莫要再像今日这般，露了马脚。”珑华郡主冷冷说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今儿这事，不能完全怪这丫头。姜妍步步紧逼是一方面，她自己也心虚得不行，唯恐那丫头说出更劲爆的话来，因此才匆匆离开的。不过好在该办的事已经办了，这事儿也只是临时起意，顺便恶心那二人一番罢了。

　　“可是……”李玉珠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分辩，一抬头却触到珑华郡主冷厉的目光，顿时便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她自小就很怕这位姑母，可也知道姑母是个有本事的。自己若想嫁进鲁国公府，爹娘根本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姑母帮自己了，因此才对她言听计从。

　　珑华郡主扫了她一眼，“可是什么？演戏就要演全套，你既然在大庭广众下被那竖子伤了脸，这些日子那便住在英国公府好了。”

　　李玉珠听得眼前一亮，登时面露喜色，“那，您能安排杨郎君来看看我吗？”

　　“你是唯恐他不知道你脸上的伤是假的吧？”珑华郡主没好气道。

　　李玉珠登时不吭声了。

　　这肯定不行，杨郎君若知道她以“苦肉计”陷害韩世子，肯定看不起她的。

　　“所以，这些日子你乖乖呆在府里养伤就是，没我的允许，不许出府，更不许见外人，知道吗？”珑华郡主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事已至此，李玉珠只得咬着牙答应，想了想道：“那，万一……姜四娘把这事儿说出去了呢？”

　　“放心，她今日没说，以后也不会说的。”珑华郡主笃定道，心里不由得暗叹：到底，这丫头不如姜家那丫头聪慧啊！

　　姜四娘又不傻，岂会因为这件小事得罪淳郡王府？她心里知晓却不当众说开，又代那竖子给自家嫂子赔了罪。淳郡王府便得承她的情，以后行事也得思量着些。

　　说起来，她的父亲宣王虽是圣上的亲叔叔，可却没甚本事，在朝中根本没有实权。

　　兄长亦是一样的草包，常年游历在外，整日除了吃喝玩乐竟没半点上进之心。圣上封他一个闲散的郡王称号，他便知足常乐了，真是没出息……

　　为这，珑华郡主明里暗里地劝过多次，可有什么用？阿兄根本不听她的，依然我行我素，四海遨游得正欢。

　　好在嫂子能干，偶尔能帮帮她。

　　当然，作为回报，珑华郡主这些年也没少让她捞好处。毕竟，自家夫君深得圣宠，位高权重，很多时候是能给予旁人方便的。

　　姜妍三人回府后不久，泽林便回来了。

　　瞧他面上神情，便知事情办得不顺。

　　刚才在马车上，姜妍再三追问，韩颂才将库尔甲在金源楼露面的事告诉她，亦跟她说起八年前自己和母亲被山匪袭杀的事，因此这会儿也不避她了，当着她的面便问泽林。

　　泽林满脸沮丧地道：“库尔甲死了。”

　　“死了？”韩颂大吃一惊，“好好地怎会突然死了？”

　　“属下不知，属下追着他到光德坊的一个小树林里，便看他扑倒在一片灌木丛上，早已气绝身亡。属下查过他的尸身，并无任何伤口，只嘴角流出黑血，像是中毒死的。不多久，杨郎君的人便到了，尸体也被他们带走了。”

　　泽林三两句说完，惭愧地垂下了头。

　　他自是明白对于世子来说，库尔甲这个活口有多重要，可惜却让人抢先一步灭了口。这下，当年的事便再无线索可查了。

　　韩颂沉默地坐在榻前，半晌没有言语，只手里的拳头，越攥越紧。

　　姜妍先让泽林退下，这才上前覆上他的手，轻轻把他的手指头掰开，“别这样啊，凡事只要有人做过，必留痕迹。这条线索断了，未尝不会有新的线索冒出来。咱们得沉住气，万不可就此灰了心，让对方的阴谋得了逞。”

　　“阿妍，谢谢你。”韩颂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内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他没有告诉姜妍的是：当年侥幸逃得性命，这些年在河东也并非过得安全无虞，期间遭到好多次的暗害。可惜他这人命大，每次都化险为夷。对方越想要他死，他就越要活着。

　　其实幕后凶手不难猜到，可他手里没有证据。退一步说，即便真拿到了证据，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圣上不会为了这件事罚她，那个人也不会为了这件事休妻。

　　想到这，韩颂嘴角涌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姜妍看见了，假装没看见，故意缠着他讲河东有趣的人和事。

　　晚些时她悄悄去见了阿娘，把今儿在金源楼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崔氏气得够呛，若非阿妍劝住，崔氏当即就要去找珑华郡主算账。

　　“娘，与人结怨有什么好的？如今父亲身居高位，咱们可不能为了一时痛快给他到处树敌。我瞧那淳郡王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今儿这事她承了我的情，日后必然不便公开跟咱们作对。”

　　崔氏目光微微一闪，“那依你的意思——”

　　姜妍眨眨眼，笑道：“所以阿娘您不妨进宫一趟，去求皇后娘娘派刘太医给李五娘治伤啊！”

　　崔氏听了，立即明了她的意思，食指不由轻轻点了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学坏了啊！”

　　姜妍笑着把嘴一撇，“才没有呢 ，我今儿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过要请全昶安最好的大夫给她治伤，当然不能食言啊！”

　　可以想象，阿娘进宫找皇后娘娘稍稍那么一说，以皇后娘娘的精明，必定听得出话外音。既然这桩婚事当初是帝后做的主，那有了麻烦自然要让他们去解决啊。

　　崔氏当即进了宫，彼时裕王和杨誉也在。

　　崔氏为了博得皇后娘娘的“同情”，很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听得旁边的裕王捂着嘴一个劲地笑。杨誉虽然没有笑，可那高高仰起的嘴角，亦能证明主人此刻的心情定然极好。

　　杨皇后好一阵安慰，崔氏才委屈巴巴地出了宫。

　　杨皇后转头瞥一眼自己儿子——知子莫若母，瞧这小子笑成这样，八成他知道些什么。

　　不待杨皇后问，裕王便把实情说了，又道：“刚才崔夫人说的虽然有些夸大，但五娘她当众找韩世子的碴儿，也难怪崔夫人生气。毕竟，那小子现在可是她的女婿呢。”

　　边上杨誉听得“女婿”二字，只觉得别扭得很。

　　杨皇后半信半疑，目光不由看向他，“梓清，是这样吗？”

　　杨誉点点头，“当时四娘若没出面，臣原本也要出面的。”

　　“这么说，你见到四娘了？”杨皇后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杨誉神情顿时变得黯然，默了半晌才“嗯”了声。

　　看到侄子这般表情，杨皇后不由得叹了口气，“别怪姑母心狠，实在是这事，唉……”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强转了话题，“梓清，那你走一趟，拿我的牌子去请刘太医往英国公府走一趟吧，顺便传珑华郡主进宫。”

　　杨誉沉声道了声“是”，施礼退了出去。

　　裕王打小跟这个表兄要好，此时忍不住为他叫屈，“阿娘，您当初怎么就不答应呢，您瞧现在，四娘完好如初，那韩家小子真是得了大便宜了，可苦了表兄！”

　　杨皇后亦有些唏嘘。事实上若无这场意外，她是很乐意姜家跟杨家结亲的。

　　可惜，造化弄人啊。怎么也没想到，那孩子运气这么好，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竟被一场大婚冲喜冲醒了。虽然姜家有意和离，可圣上亲自赐的婚，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说了，即便姜韩两家和离，为着人言，鲁国公府也断不会娶那孩子进门。

　　罢了，只待日后再为他挑门好亲事罢。

　　这边杨誉出了宫，径直去了刘宅，又陪他老人家跑了一趟英国公府。

　　果然，珑华郡主婉言谢了他的好意，笑着说阿珠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已经敷了药，养上几天就好了，又爽快地给刘太医封了一个大红封，让杨誉帮忙把他老人家送回去。

　　杨誉心知肚明，便也不勉强。谁知出府时恰与才刚回府的英国公撞个正着。韩尚青恼他上元夜多事，此时见到，只略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

　　杨誉却是心里一动，随即朝英国公拱了拱手，“还请国公爷留步，在下正有一事向您禀报。”

　　韩尚青不得不驻足停步，负手冷冷地看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敢问杨将军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在下在查上元夜的案子中，赫然发现那贼子竟是当年杀害沈夫人的凶手之一……可惜在下晚到一步，那贼子已被灭了口。实在抱歉，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杨誉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他，期望从他脸上看出点反应来。

　　可惜韩尚青满脸的冷漠，什么也看不出来，“真是难为杨将军了，竟还在意本公亡妻的案子。不过当年大理寺查了那么久，不也什么都没查到么？你也勿需‘费心’了。”说罢不再跟杨誉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