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10、第十章 逛街

　　姜妍这会儿正被崔氏拘在账房，面前站了一溜儿的管事婆子，都在等着夫人问话呢。

　　崔氏忙得不可开交，一手拿着账本，另只手哗啦啦地拨着算盘珠子，眼睛亦是不离账本和算盘左右。

　　“阿娘，这个怎么不用表格啊，您这样多费事儿。”姜妍忍不住插话道。

　　崔氏一怔，“表格？什么表格？”

　　“就是画一些格子，按照日期、名录、金额、用途、领取人等分类列出来，让他们每天挨个填进去，再交一份总账到您这里，这样岂不省事多了。”姜妍道，说完她自己先是一怔。

　　这些话仿佛根本没经大脑思考，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崔氏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抬头，愕然看着她。

　　姜妍不明所以，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妍妍，你都记起来了？”崔氏忽然想起了什么，登时面露惊喜。

　　姜妍摇头，“没呢，阿娘。”

　　崔氏的目光登时黯淡下去，随即又微微皱眉，“那你怎会忽然说起这个？”

　　姜妍继续茫然地摇头。

　　崔氏便不问了。

　　姜妍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拿了搁在笔山上的小号狼毫笔，在黄麻纸上迅速画出一张表格来，末了呈到崔氏面前，“阿娘，您看。”

　　崔氏愣愣地看着她。

　　姜妍抿嘴一笑，随即细细讲解了一番。

　　崔氏听懂了，心里的疑惑也越发大了。这法子是好，可女儿又是从何学来的？以前的妍妍琴棋书画倒是学得不错，可在算数一道上并没什么研究啊。

　　她怎么突然会这个了？

　　可看女儿的表情，她自己分明也不明原由……罢了，妍妍人没事就好。至于其他，随便吧。

　　想通了的崔氏登时朝女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拍着手赞道：“好！这法子真好！我得赶快学起来！对了，妍妍，你也别闲着啊，快去教教他们怎么弄吧。”

　　“好啊，阿娘。”姜妍爽快应道。

　　……

　　下晌姜远衡回府，崔氏忍不住把这事跟丈夫说了。

　　姜远衡比她还想得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妍妍自小聪慧，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说明她脑子不但没因上次的事受损，反而变得更聪慧了，不好吗？”

　　“当然好啊！我的女儿，当然是最好的。”这下崔氏更安心了。

　　神经大条的姜妍自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此刻正跟韩颂一起参观自己的书房。

　　采绿曾跟她说，姜家四娘书画双绝，是这昶安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

　　姜妍不信，觉得那丫头夸大其词了。

　　这会儿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姜妍内心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小得意。

　　韩颂更是钦佩得无以复加。比起一般的闺中贵女，阿妍的字不但如行云流水，更兼书写得苍劲遒力，大气磅磗，颇有雄健洒脱之风，龙飞凤舞之势，典型的男儿手笔，若不看其右下角的落款，还以为是某位书法大家的作品呢，的确不凡。

　　再看西面墙上的那幅水墨竹溪图，不过是寥寥几笔，但每一笔每一画都勾勒得恰到好处。就连水中嬉戏的小鱼都画得活灵活现，几欲脱却宣纸跃然而出。远观意境高远、清淡唯美；近赏高贵典雅，栩栩如生，实在难得一见的佳作。

　　纵观这书房里的每一张墨宝，无不是上乘佳作，看得韩颂十分地自惭形秽。

　　这些年他在河东沈家，虽然衣食不愁，也习过君子六艺，但其实并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自阿娘和外祖母相继去逝后，外祖父又娶了一房妻室，后来生了儿子，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便不怎么拿他当回事了。

　　好在阿娘生前便替他在沈家分得一份家产，靠着几个忠心的掌柜，这些年替他挣下了不少家业，因此才能在大婚前夕，为阿妍送上十万骋金。

　　于他而言，这已经是他能表明的最诚心意了。

　　到底太俗了些。韩颂不免有些遗憾，越跟阿妍相处下去，越能感受到她的美好，心里就越惭愧。

　　姜妍一眼便看透他的情绪，登时笑道：“唉，说起来，还是银钱实用些。阿娘说啦，你送的那十万聘金，姜家一分不要，全给我啦，让我随便花。嗯……想想，明儿逛街，要买些什么好呢。”

　　韩颂闻言，面上果然露出欢喜，忙道：“好啊，明儿我陪你去。”

　　“娘子，别忘了带上我啊。”边上半天没插进话的采绿终于忍不住嚷道。她心里委屈极了，娘子自从有了韩世子，便把自己撇到一边了，太过分啦！

　　姜妍笑道：“好，带你去，怎么能忘了你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小可爱。”

　　“小可爱？”采绿一怔，虽然觉得这个称呼很新鲜，但真得好喜欢啊，娘子这是在夸自己呢。

　　姜妍自己倒不觉得新鲜，韩颂也没在意，两人都看着对方在笑。

　　采绿：……

　　在昶安，逛街当然要去西市。

　　西市不但满足了大夏朝百姓所需的衣食住行，更聚集了大量的西域奇珍和海外舶来品。总之，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姜妍自从醒来，还没好好地出去逛过呢。

　　二人轻车简从，只带了采绿和泽林随行。

　　韩颂早早地在金源楼定了包厢。四人一到，小二便殷情地领上楼去。

　　走进包厢，姜妍忍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韩颂定的这个包厢委实豪阔，既宽敞又明亮，正中摆放的楠木大圆桌尤其醒目。别说他们只有四个人，即便是再来十个，也是坐得下的。再看边上，三面墙壁皆挂有山水名画，更有知名诗人才子留下的墨宝，左侧角落摆了铜兽香炉，里面也不知燃的什么香，特别好闻。

　　姜妍忍不住瞪了韩颂一眼：这小子有钱没处花啊，这么铺张浪费干啥？

　　韩颂朝她调皮地挤挤眼，“第一次请你吃饭，自然要隆重些啊。”

　　站在姜妍身后的采绿不由张大了嘴巴，看向韩颂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原来韩世子这么有钱啊！

　　韩颂拉着姜妍一起入座。

　　小二忙上前殷情地沏茶，末了开始噼里啪啦地报菜名。

　　姜妍听得头都大了。

　　旁边的韩颂大手一挥，“别念了，拣你们这里好吃的，有特色的，每样都来一份。”说着一片金叶子便到了小二手中，“这个，赏你的。”

　　小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乐开了花，忙点头哈腰地道谢。

　　金源楼算得上是昶安数一数二的酒楼，消费自然不菲，素日接待的多是各地豪商和达官显贵，但像这样豪阔的客人还是少见。况且他们只有二人，一看就是夫妇。

　　金源楼的特色名菜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多种……如此每样都来一份，是不是——太多了？

　　“嗨，郎君 ，这，您点太多了，您二位吃得完吗？”小二收了人家的好处，便也真心心疼起人家的荷包来。

　　闻言采绿气得脸都鼓圆了：你这小二，眼神儿是不是不好？这里明明有四位呢，你干吗只说两位……

　　韩颂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当即笑了笑道：“嗯，没事，这样，干脆每样来两份好了，一份送来这，另一份送去隔壁包厢吧。”

　　小二：……

　　泽林顿时明白主子的意思，急忙拽了采绿和小二一起退出包厢。

　　四人来得早，凑巧隔壁包厢还空着，小二跟泽林再三确认后，才屁颠颠地下楼传菜去了。

　　采绿：“你拽我来这做什么？”

　　泽林：“我说你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怎么一点也看不懂苗头？”

　　“什么苗头？”采绿茫然问。

　　泽林无语了，只得道：“没听刚才世子说嘛，要在这里摆一桌呢，专门赏你的。”

　　“啥？”采绿眼睛登时冒出精光。刚才她是真没敢往这面想啊……唉呀，看来世子的确是个大好人呢，难怪国公爷和夫人都喜欢。

　　这边，姜妍看向韩颂仍没好脸色，总觉得这小子变坏了，都敢在自己面前耍心眼了……罢了，看在他真心对自己好的份上，这回原谅他吧……

　　正对门的墙上开了一扇轩窗，上面垂挂竹帘，此时那竹帘朝上卷起，恰好看到大堂中间矗立的高台，此时高台上正有四名胡姬在翩翩起舞。

　　高台的两侧，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不少人上上下下，往来频频。

　　不多时，美味佳肴陆续上了桌，摆了满满一桌子。

　　没了采绿在旁边咶噪，韩颂心情更好了。

　　姜妍心情也很好，还主动要了一壶果子酒，二人一边品尝佳肴，一边浅斟慢饮，间或欣赏台上的歌舞，好不乐哉！

　　可惜，但凡美好的时光总容易滋生岔子。

　　就在二人兴致颇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姜妍没怎么在意，韩颂却面色一沉，右手拳头下意识地攥紧。

　　几乎是立刻，姜妍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她忙拉住他的手，小声问：“怎么了？”

　　韩颂摇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我们吃吧。”

　　他不说，姜妍也不好继续问。片刻后韩颂借故去了隔壁包厢，不多时泽林从里面出来，径直匆忙下楼而去。

　　“你让泽林去做什么了？”姜妍实在没忍住，又一次问道。

　　韩颂依然摇头，“一点小事，放心吧，泽林会处理好的。”可他面上分明不是小事的表情，且此后总有些心不在焉。

　　姜妍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跟他相处久了，多少了解些他的脾气。这人也不知像谁，性子拗得很，认定的事根本没法改变。这些天他待自己好，那真是一门心思的好，几乎不让她有任何烦心事儿。

　　可是，人活在这世上，没有烦心事它本身也是一件烦心事啊。

　　被保护的感觉是好，可温室里的娇花终归也是需要经历风雨的。若没有经历风雨的能力，又何谈在暴风雨后看到更美的彩虹？

　　这个道理，她必须要找机会跟韩颂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