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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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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III
母亲离家时特地挑拣了一件媚黄色的小洋服,使我无端漫想至那一层又一层、湿冷逼仄的皮模子上堆叠的艳丽中仅有的一分寡淡。
毕竟是要到集市上去的,多得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将要与她擦肩而过,嘶嘶欢笑着离开,总是要得体一些。
“妈,您就走啦?”我从里屋伸长了脖子,活像一只滑稽荒唐的老鹅。
“走了。怎么了,亲爱的?”她歇下步子道。
“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前几日收到他的信,信上说六月份底,七月初就回了。”母亲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大步朝我走来,在我额上印下一个疲惫却轻柔的吻。“我走了。”
她出门去,我倚着窗角看她的身影掠过参差不齐的乡道,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说父亲就快要回了,可实际上仍有两个多月的空余。
我的父母爱情轰轰烈烈,道听途说来的。若放在从前他们相恋那时,两个多月的分别确真可以折磨母亲至忧虑、痛哭、匍匐于地的极端,对恋人强烈的渴求甚至是有些许舛谬又无理取闹的。她会在心中无数次单凭想象勾勒出睽违的脸庞,以殉道者的姿态哀叹,张开双臂坦荡地面对这苦难一般的幸福。然而父亲却欢喜极了这蛮横的小情儿。他会固执地寄信,耽于思念中心爱女子的面容,恨不能跨过那两三座山峦、冷清的街道与忽明忽暗的阳光。总之,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流于平庸,情欲之火多么的热辣,直到有些撕心裂肺的,他们却还是宛转其中。
新鲜感过去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好像如今的母亲再也不会因为一周没有收到回信而焦躁不安,也不会再如同野蛮的蝴蝶般恳请心上人给她安慰,予她宽宥,赠她以亲密滚烫的拥抱。我总觉得这是人世间的至上真理了。无论事态大小、事出相关,总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过去的。就连人都可以完全变了一副皮囊,推诿攻击着自己过去的一切,遑论其他。
我忽然宽下心来。毕竟这样的事情向来不能算大家的事情,那么怎样都好。
我支起身子,目光轻轻扫过屋里的一切陈设,定了定眼。
母亲出门的时候大抵是太急慌了,竟然会忘记带礼帽——分明提前准备好,搁在门旁的铁柜上。
昨夜她缝了好久那上面的鲜花。她说,这些鲜花是维尔特勒所缺失的。
那是明码标价,在市上贩售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