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长生》追风灯

3、第 3 章

　　随身的兵刃都不在，尹丛云不动声色地往床里缩了缩，问道：“这是哪里？”

　　“两仪山。”

　　“您到底是什么人？”

　　纪道临面色淡淡地看着他，重复自我介绍：“两仪门，纪道临。”

　　“我……被你绑架了？是要做人质？”

　　纪道临放下茶，眼睛里带着笑意，“你且放心，无关陈、汶两国战事，我只是来送你一场造化。”

　　尹丛云茫然，“你说人话。”

　　“我此番入汶，是算出你我有师徒缘分，特来寻你。此后你入我门墙，修术法，参百道，有朝一日，功成道满，便可飞升成仙。”

　　尹丛云的脸一瞬间皱了起来：“……修修修什么？我要飞哪儿？”

　　纪道临：“你且看看这个。”

　　他右手捏起剑诀，于半空中随意晃动，有一丝柔光随着轨迹凝成线，最终勾画出一只白色的鹤，通体光华流转，姿态飘逸雅致，双翅一展，足有七尺余。

　　白鹤绕梁飞舞，鸣声孤傲尖唳，如玉铮铮。

　　虽然大小形态都不一样，但是与昨晚看到的那只碎裂成光的纸鹤感觉十分相似，尹丛云呆滞地鼓起掌：“厉害啊！”

　　纪道临手腕一动，白鹤优雅地落到了尹丛云面前，长长的脖颈垂下，亲昵地蹭了蹭尹丛云的脸颊。尹丛云被蹭得一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纪道临并指一划，白鹤消散成雾，“这是我门绝学之一，符灵术，可化万物，想学么？”

　　尹丛云立刻摇头：“敢不务正业学杂耍戏法，我爹先把我手打断。”

　　纪道临笑道：“正是你父亲央我带你走，要你入我仙门修行。”

　　“……”

　　纪道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你父亲写予你的。”

　　尹丛云沉默地接过信，展开，一字一句，反复看了几遍。

　　的确是尹掣的笔迹，十分简短，要他老实拜师学艺，就此归于两仪门，不必再回汶国再回尹家。

　　他回想起尹丛风的试探、尹掣酒醉的呢喃、纪道临的深夜到访……一切都有预兆，只是他被眼前的喜悦冲昏了头，竟然丝毫都没注意到。

　　尹丛云心里隐隐有了火气，“我不同意，我要回去。”

　　他匆匆穿了衣服就直往外冲，到门口时忽然一头撞到什么透明的屏障上，气浪翻涌，他被大力撞回了床上，脑袋磕在了床沿上，痛得他头晕眼花。

　　“什么鬼东西？！”

　　纪道临淡淡一笑，手一挥，门户之间隐隐现出一层水纹，“这是结界，没有我允许，你出不了这个房间。”

　　尹丛云眉毛一竖，怒道：“你想囚禁我？”

　　纪道临摇摇头，“既入两仪，自当了却凡尘。从今以后，这里才是你能说回去的地方。”

　　尹丛云大怒：“我没有入你两仪！非我本愿之事我如何也不会认！”

　　纪道临满眼惋惜，“你根骨绝佳，若不入道修行，太过可惜。”

　　尹丛云要给气笑了，“所以，你治好我父亲与兄长，以此诓骗他们，让我入你门下？”

　　纪道临摇摇头，“你父兄岂是愚钝之人？自是千般考虑过后才做下决定，你若执意留下，也不过蹉跎一生。”

　　“我愿意！”

　　“但他们并不愿意，不然也不会同意我带你走。”

　　尹丛云心里一梗，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修仙问道，历尽考验，最终蜕骨化茧，与天合道，同寿天地。你有此资质，当是走这一途。”

　　尹丛云一拳砸到床栏上，吼道：“就算真能上天入地，成仙成佛，我也毫无兴趣，我只想回家！你听不懂么！”

　　“丛云，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我只考虑怎么回家！”

　　纪道临还想再说些什么，有人敲门，那人轻声说道：“师叔，掌门寻你。”

　　声音听起来如冷冽清泉，甚是悦耳。

　　屋内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纪道临轻轻吐了口气，起身掸去衣摆上的细纹，“丛云，以你的资质，入我仙门必有一番成就。凡尘种种，皆是你今后漫长生命之中的过客，你且想清楚。”

　　尹丛云干巴巴憋出一句，“慢走，不送。”

　　房门半掩着，纪道临站在门口轻声交代了几句，那悦耳的声音连连应着。

　　尹丛云往外探了探头，什么也没听清，倒是看到一截霜色的衣袖，纹样十分特别。

　　纪道临前脚走，那人也没进屋，只将门掩好，随即离去。

　　尹丛云又等了一会儿，感觉门外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了，他再次试探门户间那道水纹屏障——没了。

　　他立刻推开门，冲了出去。

　　刚走两步，忽然愣住。

　　门外是连廊，一身霜色的男子负手站在廊下，循着声音抬眸看他。

　　年纪瞧着不大，身形十分瘦削，未束冠，长发用浅色的发带高高系着。样貌倒是生得极好，眉如墨，唇如朱，面若雪色，尤其那双眼睛，清炯熠熠，好似泉水洗练过。但表情又过于淡漠，毫无波澜，便显出一分冷意二分空灵。

　　他的身后是苍翠连绵的山峦、朦胧隐绰的雾气，一眼望去，仿佛一卷水墨丹青徐徐展开，画中景缥缈写意，画中人绝世独立，引人心魂。

　　尹丛云一时看愣了，心口猛烈跳动，可能还脸红了。

　　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磕巴道：“你、你是谁？”

　　男子略一颔首，“燕漓，”他顿了顿，“应算是……你的师兄。”

　　师兄二字让尹丛云猛然清醒了，就是这人之前叫纪道临师叔！现在定是帮纪道临来看管他的！

　　他没好气道：“我还未答应入门，我们之间不存在这样的关系。”

　　燕漓未反驳，只伸出右手徐徐张开，一个小小的包裹凭空出现，“师叔让交予你的。有入门注意事项、基础功法和一些常用物品。”

　　尹丛云：“……”

　　似乎察觉到尹丛云的敌意，燕漓站在廊下，未尽寸步，只抬手将东西递向尹丛云，“给你。”

　　尹丛云抱起双臂往后仰了仰，居高临下，一脸拽样，“我压根儿没打算呆在这鬼地方，给我没用。”

　　燕漓表情不变，还是保持着递包裹的姿势，“嗯。”

　　“嗯什么嗯，我不是自愿来的，我现在就要走，听到没有？”

　　燕漓薄薄的耳朵动了动，尹丛云无端觉得这个小动作可爱得不行，他一下端不住了，忍不住探身去看，却见燕漓仰起头看他。

　　那张绝色的脸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他面前，清澈如泉的眼中倒映出他烧得通红的脸。

　　尹丛云慌张地别过脸去，磕磕巴巴地问道：“看、看我干嘛？”

　　燕漓并不说话，尹丛云余光瞥见燕漓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长长的眼睫低垂下来，像舒展的鸦羽，好看得他几乎忘记呼吸。

　　然后他听到燕漓淡淡地重复他的话：“你还未答应入门，我们之间不存在这样的关系。你压根没打算呆在这鬼地方，给你没用。你不是自愿来的，你现在就要走。听到了，一字未差。”

　　“……”

　　燕漓往后退了些，将包裹放在了地上，“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拿。师叔一会儿就会回来看你。”

　　“……”

　　回神了。

　　尹丛云脸上的烧热瞬间褪了下去，但心里头那点火星子呼啦啦炸开了，“燕漓是吧，我再重复一遍，我现在就要走，离开这里！”

　　“嗯。”

　　尹丛云有点儿急了，喊道：“我说真的！我现在就要走！你若拦我，我可对你不客气！”

　　他两步奔到廊下，与燕漓擦肩而过。

　　燕漓手指微动，尹丛云本就警惕着他，反应极快，当即侧身避开，随即先发制人，反手探出，一把扣住燕漓的腕骨，折回前压，直接抵住了燕漓的咽喉。

　　燕漓被迫退了几步，尹丛云迅速跟上，脚下一探、一扫，将燕漓绊倒，他顺势倾身而上，将人死死压在了地上。

　　地上的包裹被扫到一脚，咕噜咕噜滚了出去，两三本书和零星玉石散落一地，叮叮哐哐一阵响。

　　尹丛云单膝压住了燕漓的双腿，不给燕漓动弹的机会，恶声恶气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手下留情！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哭得停不下来！”

　　咽喉被臂骨抵住，燕漓似乎有了惧意，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山中有阵法结界，你走不出去。”

　　尹丛云语气不自觉软了三分，“那要怎么走？”

　　“合五行八卦，每十步一换方位。”

　　“……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不行。”

　　尹丛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带我出去！”

　　“不行。”

　　“你！”

　　尹丛云怒而施力更重，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燕漓身上，两人距离变得极近，鼻尖碰着鼻尖，他一呼吸就感觉闻到了一股墨香，脑子又有些恍惚。

　　他连忙摇摇头，直直盯着燕漓的眼睛，“我要回去看看我爹和我哥，被纪道临突然拎来这儿说什么修仙问道，先不说我根本没这个想法，我都没跟他们好好告别，你们招新纳贤也要讲究基本人伦吧？”

　　燕漓直视着他，声线平稳，“嗯。可以回去，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给个准话。”

　　燕漓看向散落在地的包裹，“新弟子修行至筑基境界，便可下山省亲。”

　　“……要修多久才能到筑基境界？”

　　“一年左右。”

　　“……”

　　尹丛云心里的火彻底压不住了，“我等不了！我现在就要走！带我出去！”

　　咽喉的压迫加重，燕漓逐渐感到呼吸困难，不自觉抬起了手，捏起剑诀。

　　还未碰到尹丛云，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来了。

　　尹丛云和燕漓一同看去，只见纪道临和一位年约三十、束着高冠的男子并肩而立。

　　燕漓迅速收了手，但两人显然看清了他的动作，高冠男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燕漓，你想做什么？”

　　“没。”

　　“还不起来？成何体统！”

　　“是。”

　　尹丛云还未明白过来，身下一轻，燕漓已经挣脱出去，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师叔，掌门。”

　　掌门还是黑着张脸，“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候着。”

　　“是。”

　　燕漓默默地走了。

　　尹丛云看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欺压了燕漓，这什么掌门在发哪门子疯？凶燕漓作什么？纪道临也不帮一下，燕漓是他师侄吧？

　　纪道临视线落到他身上，问：“丛云，你可有碍？”

　　“……”

　　他瞬间感觉悟了，大咧咧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嚷道：“老纪，你还两副面孔呢？我告诉你，没用，你省省吧，少拿别人做戏！”

　　纪道临：“……”

　　“老纪”好像戳中了掌门的笑穴，他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笑呵呵地背起手围着尹丛云打量，啧啧称道：“师兄，你这位首徒可真是有趣得很。”

　　尹丛云立即否认道：“首什么徒！我没同意入门！别乱攀关系！”

　　纪道临沉声劝道：“丛云，你我确有师徒缘分，你一时抗拒，并不会影响结果。”

　　“呵呵，我能抗拒一时，就能抗拒一辈子，你少来烦我。”

　　“你总会想明白的。”

　　尹丛云拔高了声音，连珠炮似地否认：“不会不必不可能！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纪道临脾气再好，这下也不免表情难看了些许。

　　尹丛云心里头得意，正待继续说，旁边的掌门挑了挑眉，垂下的袖袍微微一震，一只金色的雀鸟猝然冲出，似一道箭光，直奔尹丛云面门。

　　尹丛云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避，只得横臂一挡。

　　那只雀鸟堪堪停在一指处，锐利的喙尖压迫感十足，再近分毫，尹丛云的眼睛大概就要瞎掉一只。

　　掌门并指一划，金雀怦然化开，变成一团金色的雾气，随风而动，轻轻拂过尹丛云的脸。

　　“小家伙，脾性有待打磨啊。”

　　他还是笑呵呵的，垂下的袖袍露出精致的黄金绣面，恰好就是那只张扬锐利的金雀鸟。

　　纹路细密，栩栩如生，袖袍在动，鸟瞳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尹丛云，好似随时能再次直刺而出。

　　尹丛云：“……”

　　我忍。

　　他愤愤地看向别处，当两人不存在。

　　纪道临嘴唇微动，没再强逼，“你需要时间，我三日后再来看你。”

　　两人离去，院门合上，尹丛云自缝隙瞄着两人逐渐走远，到背影彻底看不见，立即从另一侧门户翻了出去。

　　巨大的山门就在下方立着，他就不信了，什么破阵法破结界能拦得住他直线突击！

　　-

　　院外，纪道临听着尹丛云的动静，无奈地笑了一声。

　　掌门看着尹丛云一路翻下山道，狂奔而去，好奇道：“师兄，你这徒弟精力还挺旺盛，哪里找到的？”

　　纪道临：“他原是军中少将，日日操练，身体素质堪比内门弟子。”

　　“原来如此。少年将才啊，倒是相当适合修习我门术法。”

　　思及尹丛云的态度，掌门又道：“他不愿了断尘缘？”

　　纪道临点头，“正值两国生死一战，他放不下。”

　　“那可难办了，无论胜败都留不下他。”

　　纪道临摇了摇头，“胜败次之，他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掌门一顿，“师兄可是算到了什么？”

　　纪道临却不愿说了，只道：“丛云是我认定的徒弟，我会护他周全。”

　　见纪道临自有打算，掌门便不再追问，眼睛一瞥，看到在一侧候着的燕漓，安安静静的，像株小树苗。

　　“师兄，你既决定收徒，燕漓如何安排？还是留在你这儿？”

　　燕漓毫无反应，纪道临短暂地沉默了。

　　片刻后，他答道：“暂未想明，届时再看。”

　　“行，我没什么意见。不过长老会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尤其是老漆，若是起了争执，师兄可要考虑清楚取舍。”

　　“嗯。”

　　掌门再去看尹丛云，发现已经彻底跑没了影。

　　“嘿，这小家伙上蹿下跳的，可真能跑。师兄，我去帮你治治？”

　　掌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纪道临连忙按住他，“不必，他会想通的。”

　　“那他这到处乱窜也不是个事儿啊，伤着碰着了，你不心疼？”

　　“……”

　　纪道临越过他，看向燕漓，“阿漓，你帮我看着些。”

　　燕漓这才动了动，拱手道：“是。”

　　掌门冷哼一声，“师兄你净会偏心。”

　　纪道临不为所动，“新采了茶，要不要喝。”

　　“师兄亲自烹煮的话，我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自然。”

　　“走走走！”

　　两人乘风而去，依稀还在讨论要给尹丛云安排个做饭的小道童。

　　燕漓一人站在原地，许久后，才再次踏进了院子。

　　-

　　尹丛云在山中走了不知多久，一个人没碰着，连绵青山看得他精神恍惚，无数岔路选得他人快傻了，巨大的山门明明瞧着挺近，却始终够不着。

　　再一抬头，发现绕回了院门前。

　　“……操，鬼打墙？”

　　尹丛云叹了口气，仰头靠在院门处，忽然听到院中有动静。

　　纪道临？

　　他推门一看——是燕漓。

　　两双眼直直相对，半晌无话。

　　尹丛云先移开了眼，闷闷道：“你干嘛？”

　　“收拾东西。”

　　燕漓正正面向他，抬起手臂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书册和几颗绿莹莹的玉石。

　　“哦。”

　　燕漓未再言语，右手一揽，书册与玉石自行漂浮而起，有序地叠放在了他手中。

　　尹丛云心念一动，问道：“燕漓，你会什么？也是飞小纸鹤？放鸟？还有设那种什么屏障结界？”

　　燕漓停了片刻，左手拢着书册，右手轻轻一抬，他的身后凭空浮现数把飞剑。

　　剑气纵横，凌厉万分，似乎燕漓心意一动，这些飞剑就能立马把尹丛云戳成马蜂窝。

　　尹丛云：“……”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这可比纪道临和疯掌门露的那一手吓人多了，他讪讪笑道：“之前多有得罪，师哥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嗯。”

　　燕漓将书册和玉石整理好，抱在怀中，静静看着他。

　　尹丛云这会儿态度变得极好，直接伸手过去，笑得格外灿烂，“师哥，给我吧。”

　　玉石共有三颗，拇指大小，外壁刻有繁复图案，他看不出其中奥秘，随手放在一边，然后便翻开了入门册子。

　　忽略前边儿什么家门介绍、功法介绍，后半本来回翻了个个儿，尹丛云并没有找到他想象中的“若与本门理念不合，可按照以下方式结束师门关系”，或是“若违反本门以下门规将被逐出师门”等相关内容，定死了进门就是一辈子的事。

　　尹丛云暗骂一声，军中都没管得这么死，真是奇葩。

　　他再翻回前头——两仪主修阵法和符灵术，整座山都笼罩在护山大阵中，不为尘世所见。弟子外出确实需结合五行八卦，每十步一换方位。乱走的话，迷失事小，撞上阵中防御机制就惨了。

　　后面便有一些五行八卦、阵法阵图的简要讲解，尹丛云盯着看了一会儿，隐约记得房间内有几架书，他连忙冲了回去。

　　书架上正有相关的书籍，他飞快翻阅起来，越看越觉得下山之路有了着落！

　　院外，燕漓并未离去，依旧静静站着廊下看他。

　　尹丛云偶然一抬头，两人视线对上，他顿时有些心虚，“你老盯着我干嘛？监视我？”

　　燕漓毫无波澜，淡淡应道：“是。”

　　“……”

　　他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噌地燃起来了。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心是黑的？！

　　“这鬼地方又是屏障又是阵法，我根本出不去，跑不了，你还要这般死盯着我，存心恶心人是吧？！燕漓，我可告诉你，打不过我认，嘴皮子功夫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把我惹毛了，别说你了，你祖宗十八代都得被我刨出来骂个底朝天！”

　　他脾气一上来，不仅嗓门大，语速也变得极快，噼里啪啦一顿说，活像个连环炮仗连环爆炸。山中、院中回声不绝，如雷震震。

　　燕漓大约是没见过这种架势，一时怔住，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抱歉。”

　　他别过脸，不再看尹丛云，眼睫低垂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冷寂和……可怜。

　　尹丛云一下又觉得自己炸得过于激烈了，刚想挽回几句，就见燕漓转身推开院门，走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了他一个人，这下是真的清净了。

　　尹丛云心道：算了，我这说的也是大实话，还免得燕漓盯梢。

　　他专心研究起五行八卦、阵法阵图，结合其他书籍的释义，理解其中晦涩的词句，渐渐也摸到一些规律。

　　阵法和排兵布阵有共通之处，用兵法要义去解读剖析也未尝不可，如此只要花些时间，他应该能找到出山的方法！

　　一直看到黄昏时，光线灰暗，辨字艰难，尹丛云才伸着懒腰出了屋子。

　　廊下设有灯，他翻找到火折子点亮，附近飞来几只银色的蝴蝶，翅膀泛着浅浅的光晕，停在了他身前的围栏上。

　　他之前着急，也没细看，身处之地是一座独立小院，院角搭着花架，蓝色的花藤夹杂着白色的小花铺了满地，花蕊微微颤动，香气宜人。

　　再往外看去，峰峦矗立，云雾缭绕，灯火明灭。视线往上，隐隐能看到一重又一重飞檐翘角，偶尔有鹤排云而上，似乎是两仪门真正所在。往山下看，是配置差不多的几处小院，炊烟袅袅，和一般人家没啥区别，隐隐能看到忙碌的道人。

　　继续往下，便到了山脚，那里立着一座巨大的山门石牌坊，中门龙飞凤舞地刻着三字——两仪山，边门上还有小字，但夜色渐浓，目力不及，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

　　满天星光璀璨，呼吸间都是草木香气，目之所及，一派宁静祥和，这是在阳城绝无仅有的，而他最习惯的兵甲、弓.弩、骏马、战场，甚至于敌人，全部没有。

　　到这一刻，尹丛云才真的有了那么一点他确实到了一座仙山，一个臭老道要收他为徒的真实感。再一想到尹掣那封潦草的信，他心里头的火星子又烧了起来。

　　糊涂老父亲！糊涂大哥！

　　生死决战的紧要时刻，怎么会冒出让他离家修仙的离谱想法？！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