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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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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乔典思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身着翠色纱裙,脸上洋溢着少女的笑容,挤在人群中张望着什么。
一旁的丫鬟翠眉紧促她:“小姐你这样被老爷发现我就死定了!”
乔典思推开她,“谁让他不让我参加春猎的,我偏要来!”
“可老爷说春猎本就是男子的集会。”丫鬟又拉住她,“我们赶紧回家吧!”
“我哪点比那些男子差了!”乔典思道:“文也好武也好,我可曾输给任何一个男子过?”、
丫鬟道:“是是是,小姐说的是,可。。。”
“你可闭嘴吧!”乔典思扯开丫鬟的手,一个眨眼便钻进了人群中,留下丫鬟措手不及,欲哭无泪。
不多时,一队车马缓缓而至,气势磅礴,众人开始喧哗起来。
“来了来了!快看!”
“真是气派啊!瞧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今年果然不一样,鹤鸣山庄的庄主都亲自来了!看那泼墨飞鹤的车辇!”
明蕖循声望去,果然在车队的最前方,看见了骑马开道的沐云和沐辰,二人昂首挺胸,仪态庄严。
其后跟着的,正是付柠月那辆熟悉的马车,车身质朴高雅,泼墨飞鹤昂首挺胸,里面隐隐约约,可窥见一个淡雅的轮廓。有一刹那,明蕖想冲上前去,哪怕只是一眼,他想看看里面坐着的人,可近来几次,凡是自己与他有所交集,最后都以他消失为结局。
明蕖意识到这其中必然有鬼,纠结再三,最后还是按耐住自己,站在人群中静静观望。
百姓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说来这鹤鸣山庄也奇怪,连六阶名录也未占得一席,却年年被选为领头。”
“你懂什么,鹤鸣山庄志不在此!否则就单单付庄主一人,也不输那空门十二仙的任一个!”
“可惜这鹤鸣山庄啊,早就在走下坡路,听说除了沐字辈,其他两百多个徒弟,那是一茬不如一茬。”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近几年鹤鸣山庄收徒,尽挑那些资质差的,也不知付庄主是怎么想的。”
“付庄主的想法,岂是你们这些庸俗之辈能猜到的!”
“你们真是闲的,人就在眼前,还在这儿嚼舌根子,那鹤鸣山庄每年布施的银两,还不够堵你们的嘴啊!”
明蕖一一听着,试图拼凑一些自己以前的记忆,可却毫无收获。
这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发出惊呼。
明蕖定睛一看,不知何时,乔典思已跳上了付柠月的马车。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这在沪溪城历年的春猎巡城中,也是头一遭,此刻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因此一时都呆愣在了远处。
沐云在惊愕中反应过来,立刻下马喝道:“大胆贼人!”
马车寂静。
等了许久,仍未见动静,百姓们也都被眼前一幕震惊,各个屏息凝视。
沐云正踌躇要不要上前寻那贼人,恰在此时帘子被掀开,刚才那姑娘的脸上多了一块蒙面布,将自己包裹严实,又披了付柠月的斗篷,一时竟辨不清男女。
她低头走出那马车,随后付柠月的声音传来:“沐辰,送这位朋友下去。沐云,继续行路,前方布施。”
本来大家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乔典思身上,可一听“布施”,便忙不迭往前方赶去,以免错失了最佳的位置。
乔典思也终究未被为难,顺利脱了身。
马车又继续浩浩荡荡的出发,最尾的乔老爷看着那披着付柠月的斗篷匆匆离去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
明蕖看了那乔老爷一阵子,见他未有异样,正欲离开,突然隐隐听见一柔媚女声:“怎么样?决定了没有?”
明蕖一凛,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他定睛查找,却未见到发声之人,意识到有人在用法术,他便凝神屏息,在记忆中寻找破解之法。
果然,再次睁眼时,周围一切都变得虚晃,而那乔老爷耳边,却有两条银线盘旋,沿着他后脑勺绕了半圈,很显然,那就是发声之源!
明蕖暗叹空门果然法力高强,自己进过如此多的幻境,却从未有一个可以做到这样精细,保留下了所有细枝末节,甚至几乎是完全还原了当下,他才能顺利查看到这些被隐藏的线索。
此时乔老爷未说话,只是眨了两下眼睛,那女声便欣慰道:“识时务者,乃俊杰。”
说着那银线便消失了,明蕖回过神来,一个快步,便追上了乔典思。
果然如沐辰所言,乔典思对付柠月,是惊鸿一瞥,入骨相思。
回了悠然谷的乔典思,自此不再是那个上蹿下跳的假小子,她开始学着描眉画唇,甚至讲话也变得柔声细语起来。
她开始央求自己的父亲,向鹤鸣山庄会意,然而所有消息均得了婉拒,乔典思也从满怀期待,变得心事重重。
乔老爷一再相劝:“鹤鸣山庄这扇大门,我们凭何能高攀得上?你一个姑娘家,有幸见了付庄主的真容,已是荣幸,就当一场梦罢!”
可乔典思便是那性子,谁说也不听,日子久了,竟相思成疾,大病了一场。
也是这时,她收到了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雪天,与往常一样,乔典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窗边挂着的那件,付柠月的斗篷发呆。
此时丫鬟进门,送来茶点,与往日不同,这一次手中却拿着一个包裹。
乔典思并未回头看她,只轻声道:“放那儿吧。”
丫鬟便将手上东西一并放于桌案,随即退了出去。
待乔典思发现那包裹时,略有惊讶,她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打开瞧见了置于包裹中的木梳。
那是一把精致的黄花梨木梳,厚重古朴。
她刚拿起,耳边便传来一个女声:“想得到付柠月吗?”
乔典思被吓得尖叫一声,即刻扔了那梳子。
丫鬟立刻推门而入,忙问:“小姐!没事吧?”
乔典思刚想让丫鬟将那梳子扔掉,可转念一想却犹豫了,最后只道:“没事,出去吧。”
随即,她盯着那梳子道:“你是何人?”
那女声再次响起:“能帮你得到付柠月的人。”
乔典思一时语塞,心道莫不是自己最近思虑过重,竟出现了幻觉。
不料那女声似能窥得她心事,“你没有出现幻觉,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乔典思警觉起来,“什么条件?”
那女声并未即刻回答,而是问她:“对付柠月,你可是真心实意?可经得起考验?”
乔典思没有犹豫:“自然是的。”
“可依我看来,你不过是图人家长得好。”
“不是!”乔典思急道,随后有些红潮爬上她的脸,“因为他待我公正,待我温和。”
“你不过与他一面之缘。”
“是一面之缘!可我知道,他是真正的君子!”乔典思低头,似被戳中了心事,她缓缓道:“从小我便知,父亲想要一个儿子,所以我事事争强好胜,可父亲却从不曾高看我一眼。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乔家遭人欺负的事实。”
“所以你那日翻进付柠月的马车,也是在为你父亲打抱不平?”
“没错,父亲雄心壮志,又对母亲情深意重,母亲离去后便未再续弦,我们乔家无子,本就遭人舌根,而每回有庆典祭祀,又总是排在最未,甚至连那惊木堂都不如!我气不过,就想找付庄主理论一番。”
“付柠月答应你了?”
“不曾。”乔典思回,随后她面色渐渐柔和下来,“付庄主虽未应承,可却赞我能为乔家出头,我本已做好他勃然大怒的准备,却未想到他如此温和,换了任何一人,总该劈头盖脸先来一句,你一个女孩子,成何体统。可他没有,他是我唯一见过,不拿我女子身份说事的人。”
“如此说来,他算是你的知音。”
乔典思没有回答,隔了一阵,她问:“方才你说你可以帮我?”
“是。”那女声道:“可我只能帮真心之人。”
“我是真心的。”乔典思急道,随即又有些气馁:“只是我亦知自己配不上他。”
“不要紧,”女声道:“若你心中只有他,且执着坚定,我的办法就有效。”
“什么办法?”乔典思皱起眉:“我又如何能信你?”
女声不慌不忙:“我自有办法向你证明,不过我说了,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
“我要你跟我,立下魂契。”
“魂契?”乔典思疑惑道。
“没错,我将取你一缕碎魂做契,钉于这木梳。”女声悠悠道:“而你,只需按照我说的,便能与付柠月双宿双飞。”
乔典思警觉道:“你要我魂魄做什么?”
那女声却未回答,只是缓缓道:“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是无法动你魂魄分毫的。你好好考虑,想明白了再叫我。”
随后那女声便彻底消失,乔典思也在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乡。
那一夜,她梦见了付柠月。
他站在月下,朝她微微笑着,随后向她缓缓走来,轻牵起她的手,温度从指尖传来,伴随着一阵清爽的柠果香气,他柔声道:“娘子,我们回家。”
第二天醒来,乔典思重新拿起梳子,她想了片刻,最终坚定道:“你出来吧,我想好了。”
几日之后,乔典思以送回披风的名义,登了鹤鸣山庄的门。
明蕖跟着她赴约,心中百转千回,暗暗盘算着若是因此能见得付柠月,哪怕只是一个幻象,也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人人都能见到的付柠月,在他眼中,竟然是一团空气。
以至于当乔典思进入正堂后朝着一个空空的凳子说:“见过付庄主”时,他以为是乔典思中了邪。
但随后,那空空的凳子上却飘来付柠月柔和的声音:“不必多礼。”
明蕖如遭雷劈,愣在当下,在他无数次在梦魇中挣扎醒来之时,最令他后怕的就是付柠月一次又一次凭空消失。
而此刻,却干脆连见上一面都不得如愿,他心知幕后之人一定法力高强,且非常忌惮他见到付柠月,既然有人如此挖空心思,便一定不是简单的来路,眼下还是不露锋芒的好,于是在经历了短暂的崩溃和痛苦后,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情绪在旁静观。
而乔典思这边,在行过礼后,便站定了看向付柠月。
他静静地坐着,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他脊骨笔直,如仙人般优雅,又有着身为庄主的威严,他沉声:“坊间传言,可是你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