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蓝色卫衣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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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无眠的路云嘉望着窗外晨光熹微，一抹淡蓝，天将晓，雾微蒙。
他睡的是上铺，旁边就是顾晓东，对面下铺的宋君杰也还没醒，他穿好衣服爬下床，凑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梓江。路云嘉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戴上耳机，手机里放的是梁静茹的那首《爱久见人心》。
“我冷漠是不想被看出太容易被感动触及，我比较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太想回到过去。”他不知道多年后大家都调侃是不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此刻梁静茹在他心里便是一曲封神。他听歌就是这样，听到一首喜欢的，就把这个歌手的歌都给听一遍，结果发现好像每一首都很好听。他从小就喜欢唱歌，小时候还参加合唱比赛拿了市奖。
“嗯？”宋君杰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昂，就是睡不着了。”
宋君杰坐起身，缓了一会儿，趿着人字拖到路云嘉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想家了？”
“没有。”这是实话。
“没事，总要适应的。”宋君杰显然觉得他心口不一。
“嗯。”
宋君杰循着路云嘉的眼神望去，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眺望远方，心里却都有些难言的心事。
过了十多分钟，上铺的那只佩奇终于翻了个边，“我操，”顾晓东惊呼，“我差点都摔下去了。”
上铺的床都有护栏，摔下去是不太可能的，可能第一次睡这样的床，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你俩在那干啥呢？”顾晓东看着他俩站在窗前，“喂，罗云嘉你不会是在教宋君杰怎么给我下蛊吧？”
路云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首先我不叫喂，”他补充道，“其次，我姓路，不是罗。”
“嗐，这个不重要，”床上那尊不动明王狡辩道，“关键是你们苗族人真的会下蛊吗？”
这一下窗前的两人同时转身，路云嘉恶狠狠地盯着他，“对啊，我们苗族人就是会下蛊，三年之后来找我解毒，不然你小命不保！”
“我操，”顾晓东怕了，“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一本正经，我害怕。”
“没跟你开玩笑，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好好珍惜你最后的三年。”
宋君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直让顾晓东心里发毛，被子也没叠就跳下床，两人忽视他去洗漱了。
十几分钟后，三人走在宿舍楼下，顾晓东拽住宋君杰，悄悄耳语：“他真给我下蛊了？”
“你是不是睡傻了？”宋君杰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人家昨天不是都说了不是少数民族了吗？”
顾晓东暗呼一声“哦”，但仍心有余悸，因为路云嘉那个犀利的眼神总让他觉得煞有介事。
三人出了校门，今天也有好多人来报道，拖家带口的，有的甚至连家里的“小黄”“小白”都牵了来。校门右边是一排商户，第一家是个小超市，占了两间门面，中间墙壁打通，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再往前走就是一家叫“爱啡的小朕”的奶茶店，然后是家无名的早餐铺子，看来看去，他们就决定是这家了。
路云嘉要了一笼蒸饺，宋君杰点的是米粉，放的臊子是肉炒辣椒的，顾晓东就要了一碗豆腐脑，其余就是蹭路云嘉的饺子和宋君杰的肉。
“你别惯着他，”宋君杰对路云嘉说，“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屁，”顾晓东纠正他，“我这是增进同学友谊！”
在这个小地方一直都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据说你在饭店点菜的时候一定得说是肉炒辣椒，不能说是辣椒炒肉，因为肉炒辣椒是用肉来炒辣椒，肉是配菜、就会放得更多。
“老板。”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生走到铺子跟前。
“来了？”老板满脸笑意，来人应该是个老主顾了，“还是老样子不加糖吧？”
“嗯。”少年点头示意。
“来，拿好了啊。”老板把豆浆打包好，递过去，少年礼貌地道了声谢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路云嘉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只是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好像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味道。听说，如果你跟一个人保持着社交距离但是还能闻见他的体香的话，那就是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那个也是我们学校的吗？”路云嘉问。
“嗯？谁啊？”顾晓东回头，可人早走了，“应该是吧，要么就住这附近，要么就是我们学校的，毕竟一大早的……”
路云嘉没有仔细听他逻辑满满的推理，满脑子是那个少年转身离去的翩翩背影。
“喂，你有没有在听……”
“我不叫喂，我姓路，我叫路云嘉。”路云嘉打断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记住啦，记住啦，路云嘉，苗族，对不？”
“汉族！！”路云嘉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哦哦，汉族汉族汉族！”顾晓东重复了三遍。
“乖。”路云嘉像表扬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我去，”顾晓东往后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怪怪的，你别调戏我啊，我可是很纯情的！”
“屁，你初中那十几个女朋友……”宋君杰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禁想在新同学面前把他的“光荣事迹”全都抖落出来。
“停，杰哥，新同学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吧！”顾晓东惨兮兮地向宋君杰示弱，宋君杰表示姑且放他一马。
早餐后他们去公告栏那里看各自的考场，路云嘉在三楼的1412班，宋君杰和顾晓东分别在1408班和1406班，整个早晨三个人都在感叹校园的覆盖面积之大，用顾晓东的话就是：我操，真他妈大！
下午两点开考，抱着提前熟悉环境的想法，在寝室小憩一会就各自踏上了“进京赶考”的征途，因为他俩都在四楼，所以约定好等考完路云嘉就上去找他们。
路云嘉是最早到教室的，他找到贴着自己名条的座位坐下。弋阳一中不愧是百年名校，桌子都是清一色的不锈钢的，抽屉很大，不像远江的那所学校，木质的桌椅不知历经了多少“朝代”，每幅桌椅上都或多或少有改正液和小刀留下的痕迹，他的那张甚至被别人写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脏话......
想到这，他便觉得胸口一闷，临近开考，考生都陆续落座了，趁这几分钟，路云嘉走出教室透透气，顺便上了个厕所。厕所在走廊尽头，一层就一间，厕所门还正对着楼梯间，不知道这个奇葩的设计是想要熏死谁。
路云嘉走过去，放完水出来时，一个蓝色的身影在楼梯间迅速闪过，直冲楼上，等他缓过神来人家早没影儿了，只留下一阵清新的香气。还挺好闻的，好像在哪闻过，怎么这么熟悉？路云嘉边走边想，等他在位置上坐下也没想起来。
考试一共三门，语数外三门主科，考的都是初中的基础外加部分高中的知识，看到题目路云嘉顿时眼前一黑。早知道假期就稍微复习一下了，可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一道一道题空着，他就知道自己和“珍珠班”无缘了。
所谓“珍珠班”，就是实验班，尖子班！按照弋阳一中的惯例，每个年级共20个班，一共有4个珍珠班，顾晓东和宋君杰他们的考场就是上一届珍珠班的教室。据说珍珠班的高考一本率是百分之百，985和211的也不少，清北每年至少占俩名额。所以，珍珠班自然就成了大家追捧的对象，分班考试就是给新生摸底的！
没办法，路云嘉只得硬着头皮写下去，把会的全给答上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他从来不觉得三个小时有这么漫长，因为他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把会的全写完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画小人，监考老师还过来看了他两次，让他再好好想想，让他再仔细检查。
终于，铃响的那一刻，整个考场人声鼎沸，都在讨论这题怎么怎么变态，怎么还考高中的东西，路云嘉不关心这些，考都考完了，再怎么抱怨也没用，他准备上楼找顾晓东他们。
楼上也炸了锅，楼梯间、走廊上都是讨论题目的，有的愁容满面，有的暗自庆幸，路云嘉没空观察别人的神态，只想赶紧拽着他俩去胡吃海塞以排遣考试失利带来的不快。
他到了顾晓东的考场，从后门走进去，却看到一个蓝色的背影从前门走了出去。鬼使神差般，路云嘉退出去，目光追寻那道蓝色的身影，可满满一走廊的人，就是没见一个穿蓝衣服的。
“你看什么呢？”顾晓东伸出手在路云嘉眼前晃。
“没什么，”路云嘉没回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看到早上那个人了。”
“啊，谁啊？”
路云嘉回头推了他一把：“没谁，找宋君杰去吧。”
三人会合后就下楼吃饭去了，整个路上路云嘉都在想些什么，那个蓝色背影的人，他是谁？
晚饭的时候，路云嘉突然问顾晓东：“晓东，你们教室是不是有个穿蓝色卫衣的啊？”
“叫东哥！”顾晓东眉毛一扬。
“东哥，”路云嘉故意声调上提，“那您能告诉人家，您考场是不是有个穿蓝色衣服的男孩呀？”
顾晓东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止头皮，是全身，“行了行了，我的妈呀！”他直呼受不了，“你这样我害怕。”
“那你赶紧的！”路云嘉拿筷子当剑，指着他的喉咙。
“嗐，那么多穿蓝衣服的，我哪记得清嘛，”看路云嘉眼轮一暗，顾晓东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前面那个男的好像就是穿的蓝色衣服啊。”
“真的？哈哈哈，东哥，我爱你！”路云嘉有点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引得隔壁桌的人频频投来猎奇的目光。
“咳咳，”宋君杰提醒路云嘉，“咱还是得矜持点啊。”
可是没办法，路云嘉闭上了嘴，但笑意却丝毫遮掩不住，顾晓东心想：完了，他疯了。
吃完饭路云嘉打发他俩先回宿舍，自己折回考场，等到五楼顾晓东那间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座位都被调整过了，上面贴着的名条也都被撕了下来，我去，一中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路云嘉垂头丧气回到宿舍。
“你买的东西呢？”宋君杰问他，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又问道，“你不是去买洗衣粉了吗？”
“啊，”路云嘉一时语塞，“洗衣粉，对，洗衣粉。”
“嗯哼，所以呢，你买的洗衣粉呢？”顾晓东拉长了腔调。
“那个，我要是说卖光了，你们信嘛？”
......
明天就会出分班结果，今晚失眠的又多了一个。宋君杰是紧张的彻夜难眠，顾晓东没心没肺、依旧是那个睡得最早的，路云嘉还是有一点认床，外加一点念念不忘——他，到底是谁？
路云嘉突然想到，他明天是不是还会去那家店买早餐？这么想着，路云嘉便感到莫名的幸福感，定好闹钟，明天去逮人，嗷，不对，是“偶遇”。
一大早，他就把顾晓东摇醒，“东哥，东哥！快醒醒，快醒醒！”
“啊啊，怎么了，地震了？？”顾晓东一屁股坐起来，惊魂未定。
“没，快去洗漱，该吃早饭啦。”路云嘉补充道，“而且，我们这里是长江中下游平原，不在板块交界处，准确来说是不会发生地震的。”
“我操，亏得我没有起床气，不然早把你臭扁一顿了！”东哥向他的小弟竖了个中指，但还是乖乖跳下了床。
“我这可是为你好，不吃早餐容易得胃癌啊。”
“呸呸呸，”顾晓东赶紧打断他，免得他又说出啥犯忌讳的话，“大早上说这些晦不晦气？”
“还行，我们苗族人不信这些。”
“得了吧你，你是汉族人，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睡醒就能糊弄我？”
“哈哈，被发现了。”路云嘉冲他吐吐舌头。
“你俩快得了，要吃饭赶紧的。”宋君杰用看傻子拌嘴的眼神看着他俩。
二十分钟后，无名早餐店里。
“老板，要两个肉包子，一杯豆浆。”路云嘉对老板说道。
“怎么不吃你的蒸饺了？”顾晓东斜过头来看他。
“你管我。”
“你......”顾晓东一时语塞，“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顾晓东鲜少在吵架这件事上占下风，路云嘉在这方面简直是他的克星。
“人家是怕你又吃他的蒸饺，”宋君杰总结陈词，“包子这么大一个估计你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要。”
“还是你懂我！”路云嘉和宋君杰相视一笑，顾晓东就像托马斯火车头一样七窍生烟。
“老板，”路云嘉问，“你在这开多少年店了？”
“差不多七年了吧，一中的孩子就喜欢吃我们家的包子，学校食堂的馒头硬啊，学生不喜欢吃。”老板一脸自豪。
“我看昨天有个穿蓝衣服的男生来这里买早餐，他住这附近嘛？”路云嘉试探性地打听。
“哦，你说那个小孩啊，”老板思索了一下，“额，以前也没见过他，倒是最近一两个月经常来买包子豆浆，应该是来一中读书的吧。”
“那么早来他住那里啊？”路云嘉想着如果是通学生没必要搬到学校旁边住，既然搬到学校附近，应该是别的地方来的吧。
“哦，小同学，你不知道，”老板给他解释，“每年都有好多过来陪读的家长，他们就在旁边租房子，然后带孩子读书哩。”
“这样啊......”路云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店里面吃完早餐，一直坐到大叔要收摊了，他都没看到那个男生。
“行了不，走不？你眼都要望穿了，你到底要等啥呀？”顾晓东坐得不耐烦了。
“没啥，”路云嘉起身，“那走吧。”
回到学校，公告栏上已经把分班的结果给贴了出来，路云嘉又一次叹服一中效率之高。顾晓东分到了1513班，路云嘉和宋君杰都在1506班，按照一中的尿性，珍珠班应该是1234班，按照封建科举的说法就是——名落孙山，无一中第。
回寝室的路上，顾晓东和路云嘉没再拌嘴，宋君杰一路阴沉着脸，说话也都是“嗯啊哦”这类语气助词，索性大家就都沉默不语。
到寝室楼楼下的时候，宿管大叔提醒他们按告示板上贴的每个班对应的房间搬寝室，好在他们都在同一层，他们这两天住的是405，今天顾晓东得搬到538，宋君杰和路云嘉则是509。看门牌号就知道他们得搬到五楼，但实际上这栋宿舍楼的构造有点奇特：
宿舍楼和篮球场下坡的水泥地中间是一段十几米长的水泥桥，走水泥桥过去进宿舍的第一层就是三楼——因为下面还有两层，最下面一层上锁了，放的是些杂物；倒数第二层也就是二楼，住的好像是体育生和艺术生，每个学校估计都会有所谓的校霸吧，一中也不例外，艺体生不好管，索性给他们单独排一层宿舍；三楼也就是进门的那层，住的就是高三的，再每往上一层就是一个年级。想到也就多爬一层楼，光线还比下面好，这么想想，换个寝室还挺不错的。
楼道里到处都是人，拖着自己的行李上上下下，鸡飞狗跳。路云嘉还被走路带起来的灰臊了一嘴，连吐带咳。路云嘉新到的寝室已经有两个人铺好了床，人不在，但被子叠得齐整就像是在向后来者宣告：这床我占了啊，谁也甭惦记了！
还有一个人正坐在自己得床上刷手机，看到来人，放下手机，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他们看。
宋君杰还是面无表情，倒是把路云嘉瞅得有点尴尬了，幸好这是在南方，要是在东北，估计就因为“你瞅啥”和“瞅你咋的”干上一架了。
“那个，你好，我们也是这个寝室的。”看着床上的那人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路云嘉率先打破尴尬。
“你好，”那个人站起身，“我帮你们吧。”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那人还真就杵在那不动了，不像宋妈妈，管你要不要帮忙，我觉得你要，我就偏要搭把手。路云嘉和那个同学这么一来回，倒让这个不到20平的小房间显得更逼仄了，空气像结冰一样死寂。《琵琶行》中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凝结不通声暂歇”。
三人面面相觑，忽就爆发出一阵狂笑，宋君杰也没忍住，路云嘉看着他想笑却又眉头紧蹙的别扭表情就笑得更欢了。
“好了好了，”路云嘉笑着对新同学说，“我还有个大箱子，你一会帮我去抬一下咯？”
“嗯呢。”新同学还是有些腼腆，话也不多，黢黑的脸上泛上一阵红晕，整个脸像个蒸过劲儿了的紫薯，第一印象很重要，路云嘉深知这一点，所以掐着自己的大腿使劲憋笑。
等都收拾完，三个人都躺上了自己新铺的床。
“我叫路云嘉，你呢？”
“我啊？”新同学抬头对上路云嘉的眼神，“我说了你别笑啊。”
“这有啥好笑的，”路云嘉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绝对不笑，我像那么没礼貌的人嘛。”宋君杰也加入进来，他没说话，只是扭头听着。
“夏耀祖......”他语速极快，俩人没听清，他极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夏天的夏，光宗耀祖的那个耀祖......”
“啊？”路云嘉还是食言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我绷不住了。”
宋君杰补刀：“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夏光宗？”
不大的房间里溢满了三个人的笑声，初识的尴尬和疏离在不觉中悄悄稀释。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一个二楼阳台上，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孩拨通了电话。
“分班了。”
“知道。”
“还有事吗？”
“那挂了。”
没等对方回应，他就挂断了电话，明天就是开学的第一天了，高中生活开始了，他倒没有很期待。夜色一抹中凉风徐来，鬓角的发被吹乱，男孩凭栏，望着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蓝色卫衣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