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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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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在记忆里渐渐褪色模糊,她坐在草垛上,眯起眼睛看着远方,风沙骤起,将大漠孤烟渲染成写意。橘红的落日坠在天地相接的直线上,在湛蓝与金黄的接合之处撒下一片朱色。身旁两匹健硕的骏马悠闲地甩着尾巴,伏在草垛旁。
她喝了一口水囊里的酒,苦涩辛辣的味道从喉管一直烧到胃里。拿着水囊的右手,装着一只铁铸的假手,锈迹隐现。
五年前那场政变,回想起来总像一场梦魇。梦中拼命挣扎也不能逃脱,醒来后已经物是人非,如隔彼岸。
“小雨,这仗眼看就打完了,你还是回京师吧!”
身旁魁梧的男子看着她迷惘的神情,微微笑了,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这里风沙大,终究不是女孩子常住的地方。”
她惘然一笑,把酒囊递给他:“回去做什么?京师也没有家了,还不如呆在这里。”
晏川一哂,接过她的酒囊,一饮而尽。
五年多的时光,足够轻狂的少年蜕变成长。他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见惯了沙尘的目光沉静如深潭,辽远地望着视线尽头的一抹嫣红。
宫中那场秘而不宣的变动之后,二殿下前往塞北潼关驻边。两年后太子即位,二皇子加封赭王。
在塞外的五年里,他只因封王仪礼回过一次京师,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留在潼关。
“小雨,你不用留在这里陪我的。我……只是不想回去见他。”
她笑而不语——这个男人的骄傲,她一直懂。塞北大漠,才是他征战的杀场。她许诺过,要陪着他。
“上次皇上为你指婚的赦亲王,你为什么不答应?那小子我熟悉,他……人老实,你们也从小认识,他不会亏待你的。”
——“晏川!”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眼睛被斜晖耀得睁不开,“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塞北这么大,就容不下我吗?”
晏川被她一堵,剩下的话只好吞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丫头,还是那么倔,劝了五年,还是一点也不松口。
他握着她的手——那只坚硬生冷的铁手,已经在手腕上磨出厚茧。五年前的一役,她重伤的右手雪上加霜,最后无可救药。
所有错误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吧?当年庭院中的一见,已经铸就了今日种种。
“小雨,你这样……会让我歉疚一辈子的。”
她安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那时,落日渐渐在大漠的尽头沉坠下去,遍地绚烂的金色飞快地后退着,直到暗夜的穹窿驱逐最后一丝色彩。
“晏川,咱们去骑马吧!”沉默了许久,她忽然雀跃地站起来,指着落日沉寂的方向大声叫他。
晏川一怔,点头:“好啊!”
“快跟我来!”她欢笑着,拉起晏川骑上马,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奔去。
他望着井浣雨策马狂奔的背影,心潮起伏之间,忽然想要追上去,像少年时一般,紧紧抱着她,用所有的力量与温度保护她!
然,岁华骎骎,少年不复。
天幕嵌满璀璨的星斗,一簇簇明暗相叠,光影斑驳。天河横贯,宛如一条绚丽的罗带,飘荡在穹窿中央。
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过茫茫荒漠,他回首大笑:“小雨,你还是比不过我啊!”
她跟在他身后,笑声清朗。星光模糊在眼前的水波中,绚如花海。
铁甲兵戈厌故途,韶华但问酒盈觚。
岁堂夜月空斑皎,塞外荒蛮自寂芜。
勒马前川难淡却,挥刀后顾易清孤。
横驰瀚海琼浆尽,笑望君歌漫莽乌。
浪雪